有的人說,肯定是這裡藏了一個大鬼,每年定要殺人滿足自己的欲望。
有人說,那死去的人裡有小流氓,還有帶刀出來的,沒準是在為民除害。
還有人說,這巷子裡以前打仗的時候,老城區被敵人侵占,這裡死了很多很多人,鬼氣怨氣滔天,看到不順眼的殺了陪著他們。
眾說紛紜,流言不止。
因為這裡住的都是老人,這條路大夥兒也下意識地避開,寧願多走幾步,近幾年來原本已經沒有出什麼事兒了,還以為這裡的事情已經了結。
可萬萬沒想到,前天晚上,有一個年輕男子穿著巷子,直直失足摔死在了巷子裡。
這一下子,又讓老巷子裡的居民們提起了心。
再加上今天這大白天,大中午的歐陽就著了道,撞了鬼打牆,幾位老人的麵色越老越難看。
“許是那巷子裡的鬼喜歡抓年輕的,我們這老胳膊老腿白天走,也沒出過什麼事兒。生來死來,住了這麼多年,遇上多少事都堅持下來了。如今這又出事兒,要是等我閨女知道,說死都得接我走了。”
錢姥姥慨歎著。
洛螢聽著老人們的講述,這住在巷子裡這麼多年,原本這些老人的說法應該是精準的。
隻是這些傳言傳來傳去的,原本老人們記著的東西也都和傳言混起來,真真假假的分不清楚了。
人老了,記憶裡也不好。
說出來的話誇大的詞彙不少,更多的都是能讓老人有印象的種種傳聞說法。
因為歐陽遭遇的這一遭,一行人也沒有了繼續這作業的心思,好在原本準備的問題和采訪也做的差不多了。
歐陽在王奶奶家慢慢緩了過來,幾人也打算告辭。
“小姑娘去醫院做個檢查吧,這大難不死啊,必有後福。”
“再去城隍廟求個符,趕明兒去拜拜神仙佛祖,好生保佑保佑。”
歐陽本來覺得自己沒事兒了,但老人家這話一出,謝殊與陳一墨也十分同意,連連點頭。
“是啊歐陽,我這就查查附近有沒有醫院,咱們去做個全身體檢也好放心。”
“我記得老城區這邊有佛寺和城隍廟,這驚嚇一場,還是去拜一拜比較好。”
儘管歐陽已經說自己沒有事了,但兩位室友還是一左一右地挽著她,生怕出事。
隻是她們能走,洛螢還不能走。
畢竟那壘石巷裡還有一隻鬼,也是讓歐陽鬼打牆的罪魁禍首。
即便是換了一具身體,不過是一隻才新死的男鬼對於洛螢也沒有任何威脅。
但若是還有其他人經過,又被跟上鬼打牆就不好了。
“一墨,謝殊你們先帶歐陽去商業街那邊,中午了又折騰這麼半天,先去找個地方準備吃點東西。”
洛螢說著話,室友們卻是一愣。
“我們先走,螢螢你要去哪?”
洛螢裝作在掏隨身背著的帆布包,實則是從個人空間裡取出了三張符紙,這都是上個世界曹道人給她的存貨,戴在身上尋常鬼怪無法近身的平安符,是她以前給誠和當的員工們要了一堆,如今手裡還有一些。
這歐陽走個巷子都能撞鬼,那條巷子真真假假的傳言不論,但這麼多年確實是死過一些人,具體的秘密不得而知。
再想想這靈城的名字,幾個人又都是做傳媒時常往外跑的,誰知道哪天又會沒準在哪裡招惹什麼?
洛螢往三位室友的手裡一人塞了一個平安符,
“你們隨身帶著,我去處理了巷子裡那隻鬼。”
說罷,她轉身就走,留下三位室友呆滯當場。
歐陽看著她幾步就消失不見的背影,顫顫巍巍扯了扯兩個室友的衣袖,
“謝殊,一墨,我沒聽錯吧?”
陳一墨和謝殊也有些茫然:
“你沒聽錯,我也聽見了,螢螢說她要去處理巷子裡那隻鬼......”
“所以......那巷子裡真的有鬼啊?”
三人麵麵相覷,臉色齊齊發白,不由地握緊了手裡的平安符。
“那,那我們怎麼辦?螢螢一個人去會不會有事?”
“螢螢讓我們去商業街,她自己一個人過去就是怕我們在這裡礙事,她應該有信心的吧?”
陳一墨的語氣有些飄。
雖然大家都知道洛螢是在靈異雜誌乾活的,但以前大家在校園裡也沒有遇上過什麼事兒,現在眼看著小夥伴輕飄飄地丟下一句,去處理鬼了,三個人頓時都有點傻眼。
“歐陽,你剛才在那巷子裡,我記得是沒見到鬼吧?”謝殊想了想問著。
歐陽點了點頭,“我一直在巷子裡鬼打牆轉圈,根本沒有看見鬼,不過倒是感覺身邊有點冷颼颼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看不見。”
說著說著,她又覺得自己有點寒毛豎起,即便是在大太陽底下說這個話題,也是怪嚇人的,尤其是剛撞上了一樁鬼事。
洛螢並不知道在她走了之後三位室友說了什麼。
她想了想,畢竟原身自己也是在靈異雜誌社實習,又有一位知名靈異家老師,自己知道點什麼懂得些本事也是很合理的。
之所以從前沒展現過,那當然是以前沒有遇上事情,沒有展示的機會。
不然的話,如果洛螢不陪著剛剛受了一場驚嚇的室友,反倒是找個合理的借口離開來處理也怪費事的。
壘石巷之內,洛螢踱步來到一處太陽曬不到小小陰影處,那隻先前藏在歐陽遮陽傘下的男鬼正竭力蜷縮著身子藏身於此。
這人是前天晚上死的,如今還是新魂,隻不過鬼魂還彌留在這壘石巷之內。
洛螢先前來找歐陽的時候,看到歐陽舉著自己的遮陽傘,這男鬼又站歐陽的傘下,頓時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午時,乃是一天之中陽氣最為充足的時候。
從午時起,這是陽氣到達的極致,也是陰氣漸生的時辰。
歐陽出門來走這壘石巷的時候,偏生就是午時陽氣最足的時候。
鬼屬陰,這新死的鬼自然怕陽光的照射,尤其是午時的太陽,陽氣足的不得了。
歐陽倘若是正常白日裡從這巷子裡穿過,定然是不會出事,但偏生她紫外線過敏,出門定然是做足了防曬準備,防曬衣,防曬霜,遮陽傘。
尤其是歐陽那一把黑色的遮陽傘,價格不菲,防紫外線能力極強,這新死的男鬼看到打傘經過的歐陽簡直就像是救命恩人,一把衝到了傘下。
不然的話,這午時的大太陽一直照在那男鬼身上,這男鬼都未必等得到陰差前來帶他前往冥府了。
正是因為貪戀著歐陽傘下的一抹陰涼,保住自己的鬼身,那男鬼本能地跑到傘下去乘涼。
也正是因為如此,歐陽身邊跟了一個鬼,而這個鬼又死在巷子裡,被這男鬼帶著來來回回的走,自然是走不出去的,在這壘石巷之中無限循環。
歐陽在這壘石巷中鬼打牆了半小時的原因便是如此,如果不是洛螢找過來,恐怕要等到太陽下山。
如果當時歐陽能夠放下或者收起了自己的遮陽傘,頭頂上沒有了遮蔽,也許早就從這鬼打牆之中脫離出來。
當然,也許這男鬼並不會給歐陽放下傘的機會,這也是說不準的。
這剛死的鬼,陰氣正濃,也最是怕陽光的時候。
洛螢用力拍了拍這位老兄的鬼身肩膀,眼下這個男鬼正努力地蜷縮著身子往陰影裡靠,躲避陽光是他的本能。
“這位......鬼兄?”
這男鬼被人陡然一拍,險些一下子蹦了起來,他在陰影中努力轉過身來,看著洛螢嚇了一跳。
“你你你,你能看見我?你不就是剛才那個?”
男鬼乍一看到洛螢一個激靈,等又看到這張臉和身上的衣服,又覺得有點眼熟。
這不就是剛才那個打傘的大學生女孩的同伴嗎?
要不是這個女孩過來找人,他可不用現在這麼費勁巴力地躲太陽,還有人給打著傘,多舒服啊。
男鬼恨恨地想著,看向洛螢的眼光有些憤恨。
隻是下一刻,他似乎又反應過來,這年輕女孩能看得見他,也就是說,能看的見鬼?
先前那打傘的女孩被他戲弄了半天可都沒有發現呢,這白天也有老頭老太太路過,可都發現不了他,而眼前的這個背帆布包的女孩可以,男鬼頓時有些興奮。
“是啊,我是能看見鬼。”洛螢眯了眯眼睛看著眼前的這個男鬼。
一聽這話,男鬼頓時更加興奮了起來。
“這位,這位道姑?小姐?我現在是死了變成鬼了是吧?一天了,終於能有人看見我了,是不是應該送我去超度?還是送進地府投胎?我怎麼連個陰差也沒見著啊?”
“還有還有啊。我這晚上走夜路摔個跟頭就這麼死了,你看我年紀輕輕的,上有老下有小,這怎麼說也不能到壽命了,能不能給我個重新回到身體做人的機會。”
這男鬼滿眼放光的盯著洛螢,這可是第一次能看見他的人啊。
說不準這女孩真有什麼本事呢?
誰想死啊?
如果不是實在活不下去,誰想死呢?
彆說老人,就是年輕人都注重養生,注意身體,恨不得活到長命百歲。
他可還沒活夠呢。
自己這才活了三十年,剛做上主管呢,可不能什麼都沒享受到就死了啊。
要不是,要不是為了那個女人,對,要不是跟著那個女人,自己怎麼會摸著黑走這條巷子,然後活生生摔死。
一想起記憶中的那個女人,男鬼就惡狠狠地咬了咬牙。
不過是個臭三八,賤女人,居然敢和自己提分手,還敢換了地址偷摸搬家走了,要不是她換了地址辭了職又不告訴自己,他也不會晚上跟蹤過來摔死在了這道上!
男鬼一回想起自己意外死亡的原因,頓時恨得牙癢癢。
什麼破地方,大晚上連個路燈都沒有,要他說,這老城區都應該早點拆遷了,破爛地方連個好路都沒有,嘖,擅自跟自己分手的女人搬到這來,真是窮酸貨!
洛螢冷漠地看著這男鬼的鬼臉變換。
“我不修道也不修佛,也不會超度。”
“警方已經公布了你的死訊警示大眾,你就算是想要投胎,也得等到進入陰間地府,去生死簿上,判官筆下走一遭。”
“你的屍體應該已經被法醫解剖過,警方公布死訊,陽世已經下了判定書,既成了鬼也回不去了。”
她語氣平靜無波地說著。
洛螢並不懂得道門佛門的超度之法。
當然,如果眼前這男鬼求她沒有超度的話也不是不可以,一拳下去,這具鬼身估計也就魂飛魄散了吧。
不過......相比他不想要這種方式的超度吧?
聽了眼前這女孩的話,男鬼頓時難掩失望。
什麼玩意,感情還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光能看見鬼有個屁用。
“那我怎麼辦?這也沒什麼陰差來接我啊?”男鬼沒好氣地說著。
“我這都死了都沒有鬼差來接,耽誤的時間差點被太陽曬死了,喂,這是地府鬼差的錯吧,是不是應該給我點補償,我才三十歲啊,怎麼也不能三十歲就死了,算命的可說我長命百歲,肯定是出錯了,要是回不了我的身體,投胎轉世也得給我去個好人家吧?。”
男鬼想到這一點,靈機一動,開始對著洛螢喋喋不休了起來。
洛螢瞥了他一眼,這鬼是個什麼貨色,聽幾句話就知道了。
她懶得和他多廢話,跟陰司差人討要補償的話,就讓這鬼親自說去吧。
原身遺留下來了不少特製的引魂香,這都是請陰司鬼差前來的信號。
洛螢隨手取出一根引魂香點燃,香氣嫋嫋,等待冥府陰差前來。
陰差本身已非活人,白日裡勾魂也會避開陽氣,洛螢想了想,又撐起了一把特殊的油紙傘。
一看洛螢撐起了傘,這男鬼毫不客氣地從陰影裡躥了出來,龜縮在傘下,滿足的歎息一聲。
洛螢眼看著手裡的引魂香燒的極快,陰差應該馬上就要到了。
“小女娃喚我何事?下一次喚我能不能燒點吃食金銀?”
洛螢的身邊不知從何處竄出來一位白發青衣老者,驟然出現在油紙傘之下,輕飄飄地把男鬼揣了出去。
“見過秦老爺,我路過此地發現這新死之鬼尚且未被帶往地府,又不認識其他陰差,隻好以引魂香請您老來一趟了。”
洛螢躬身行了一禮。
這位白發青衣老者就是師父顏如玉在陰司的上司,秦老爺,乃是四百年前的一位富商,因為生前行善積德是個好人,死後入了陰司沒有去投胎而是做了陰差到如今。
這老人家慣來是笑嗬嗬的好說話,因為師父顏如玉出陰差的時候很是能乾,乃是秦老爺手下的得力乾將,連帶著對洛螢也不錯,一年以來也一直受著洛螢的請托四處去找顏如玉的消息。
一聽這話,秦老爺對著那男鬼打了打眼,又看了一眼這周圍的環境。
“哦?是死在這裡的,難怪沒人來收,看來也是死有餘辜。”
秦老爺麵如彌勒佛,但說出來的話讓洛螢一愣,死在這裡無人收,還有死有餘辜是什麼意思?
還沒等洛螢發問,秦老爺捋著胡子笑眯眯地看著她解釋出來。
“這壘石巷呢,是你們活人後來給改的。”
“這地方我記得是叫壘屍巷,屍體的屍。”
“一百年前,這裡被敵軍侵占過的時候,百姓和守衛兵士的屍體壘了一整條巷子,屍體被一把燒了,那些逝去的人含著怨氣被縛在了這裡,換成如今時人的新鮮說法,就是地縛靈。”
“過去的怨氣經過幾百年也磨沒了,隻不過他們也不願意投胎,就留在這裡作為靈,許是因為當初的怨氣太濃,他們對於惡意與負麵的情緒非常敏感。”
“而走過這條巷子的人,若是心懷鬼胎想要行不軌之事,可就走不出這巷子了。”
秦老爺連個眼神也懶得給這男鬼,死在這裡,什麼貨色不用說。
秦老爺從寬袍大袖中隨手翻出一個宛如PAD的水鏡拿在手上翻一翻,
“賈玉生,哦,卒於三十歲零二十八天,謔,生平不老少啊,欺上瞞下,搬弄是非,欺侮女子,陷害誹謗,不敬父母,先入蒸溫地獄六十年,再入拔舌地獄,哦,血池也得走一遭,這一圈下來,轉個畜生道也得兩百年後了。”
“這不急著要去地府投胎嗎?走吧,早走一會兒,早點進地獄受了刑好投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