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依依說著。
她長大了嘴巴,這一次,不再有仿佛被扼住的感覺。
似乎回到了鬼頭村之後,原本施加在喉嚨上的枷鎖也解開了。
劉依依這才能回答洛螢的問題。
她今年也才22歲,有著回到鬼頭村的記憶也不過是十幾年來的,而每一次回到這裡,以前養母從來不會提,母親更是不會提這裡的話題,關於鬼頭村的東西,她隻記得姥姥提過的那些。
小時候記憶裡最深的,就是每當春天過了,就要到穿著短袖有蚊子的日子,要到了六月,養母看著自己的眼神就越來越心疼。
母親和姥姥來接到自己,各個麵色陰沉並不好看。
直到劉依依第一次有了記憶,懂得了這村祭意味著什麼。
而這鬼頭村裡每位村民,他們彼此之間的關係也許有親族,可比之普通人要冷漠很多。
每年見一次,然後四散各方,相見隻當不相識。
更沒有人會在回村之後互相討論村祭,在劉依依的記憶裡,仿佛每個人都是一樣的沉重臉色,茫然,惶恐,看不到一絲的希望。
隻有對孩子們,這些冷漠的村民大人才能露出一絲溫柔和愧疚。
摸了摸小腦袋,悵然長歎一聲,誰也說不出話來。
可誰都知道,那歎氣中蘊含的意味是什麼。
不是沒有人想過死,而是死不得。
離開了鬼頭村,自殺是無法成功的,冥冥之中總是有著那麼一股力量在阻礙著。
一旦產生了自殺的念頭,整個人都會陷入癲癇癲狂的狀態。
“鬼頭村的村民,究竟是如何計算的?娶妻嫁女,還是入贅也算,亦或者,隻要是鬼頭村人,無論男女,有了子女便是鬼頭村人?”
這是洛螢始終想要知道的問題。
“隻要是鬼頭村人,不管男女,是嫁了人,還是娶了妻,生下的孩子就是鬼頭村人,子子孫孫無窮儘。”
劉依依回答。
“那沒有人,不成婚,不生子嗎?”嫿嫿也開口詢問。
這樣一代又一代的折磨,村民們不會想到讓這樣的情況在自己這一代截止嗎?誰會想讓自己的孩子也受這樣的苦呢?
劉依依裹了裹自己的睡袋,“有,二十年前就有了,但隻要是到了三十歲還沒有成家生子的人,都會患上一種怪病,醫院裡看不出來是什麼病,幾天發作就死了,死得甚至沒有辦法看。”
洛螢的眼神微凝,“有得過這怪病的村民,你具體知道在哪家看過病的醫院和村民的名字嗎?”
劉依依小聲嗯了一聲,聲音悶悶的:“我小姨,劉麗華,就在靈城人民醫院,時間應該是10年。”
10年,距離現在十幾年了,洛螢看著直播間裡迅速刷過一排“收到,立刻調查”,也不知道如今還能不能查到相關的信息了。
如果能夠知道那怪病是什麼的話,看出一點門道來,至少能多一些信息。
“我媽說,我小姨寧可死也不要讓自己的孩子受苦。”
“小姨說,用孩子來苟延殘喘,沒有必要,生了孩子也不知道能活幾年,這是逼著村裡血脈不斷,如果你們都像我一樣心狠,死了又能怎麼樣?”
三十歲如果沒生孩子,就會暴病而死。
洛螢指尖摩挲,這算計的還真是在血脈上。
隻是往往沒有多少人,有劉依依這位小姨的勇氣。
總有人回想,既然生了孩子,暫時不會出事,那多生幾個呢?
孩子,會被看成工具。
可誰又不想活呢?
如果可以選擇?
誰又願意如此苟延殘喘地,每一年來接受一場不知結局的審判?
【郭子】:聽著像是詛咒?血脈咒?村祭又是為了什麼?
一切的答案,都要在村祭之上揭曉。
“我姥姥說,原本四五十年前鬼頭村還是正常的,雖然名字嚇人了一點,山路也很不好走,她沒嫁人的時候鬼頭村還是個正常的村。”
“好像,好像應該是在43,44年前,鬼頭村忽然大變,之後每年都一定要死一個人才行。”
彈幕上忽然閃過一道金光,
【莊隊】:探靈小姐,請問劉依依小姐,確定是43,44年前左右嗎?有沒有更多信息。
【莊隊】:還有,鬼頭村人的姓氏都是姓劉嗎?
洛螢看著這一條,眼中閃過一絲暗光。
官方那邊有猜測?
她將問題如實轉述,劉依依仔細地想了想。
“我是根據我姥姥說的推測的,”
“我姥姥說,鬼頭村最開始是百年前戰亂躲避進來的,說是發現這裡的老祖宗發現這裡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然後繁衍生息,村裡大部分人都在這裡,消息閉塞,但也會下山打獵,去采買東西。”
“幾十年前又亂了一陣,村裡就封門不出了,後來外邊停歇了,似乎是恢複高考後兩年,村裡解了禁就出現問題了。”
“鬼頭村的人大多是姓劉,有的嫁了人跟了父姓,但本村人都是姓劉。”
【莊隊】:79年,44年前。
【特案局小趙】:關於劉依依小姐的小姨,劉麗華女士曾經的留存病例已經找到,根據病情描述,體內快速失水,肺部葉片內充盈飛蛾,全身人死乾枯如蟲蛹。
【苗妹】:痋術。
【咱家祖師爺是王靈官】:鬼頭村的血咒,疑似被盜走的茅山術改良過的南洋巫術,可能為血降。
【含元】:多個血脈咒,鬼降與痋術,這般陰毒應該是南洋的人無錯,村祭可能是延續咒術與痋術。@居元,聯係茅山速來。
此刻洛螢看著水鏡之上飄過的一大片的彈幕瞬間解了她的疑惑,畢竟自己不是全知全能,這有官方作為後備真是方便極了,有著相關專業人士隨時分析。
降頭,血脈咒術,痋術......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陰毒了,如此疊加加在整個鬼頭村上,當年究竟是結下了什麼深仇大恨?
南洋黑巫術素來惡毒,以如此手段控製一個小村子,喪儘天良。
洛螢捏了捏手裡的苗刀。
時間終是到來,有兩人在劉依依的身旁,她還潛睡了一會兒,隻不過一個小時左右就開始不斷地驚醒,再無睡意。
洛螢則是看著直播間官方幾乎不間斷的彈幕,手中的苗刀戰意錚錚,早已迫不及待。
能夠讓鬼頭村的村祭持續這麼多年,這不是這麼多年以來鬼頭村民們自發能夠形成的。
這樣長時間的血咒,降頭,痋術,幾十年來,不曾削減。
四十多年來,一定有人不斷地加持著,代代相傳。
厚實的窗簾被劉依依拉起,炕褥子又收回到了炕邊的炕櫃裡去。
劉依依從背包裡取出濕巾來簡單擦了擦臉。
鬼頭村什麼都沒有,基本上住著半晚上,背著個睡袋外加幾瓶礦泉水用來洗漱,麵包香腸用來墊肚子,彆的什麼都不需要。
沒有網,沒有電,即便是用手機來消耗時間,打不出電話,發不進短信,隻能靠著手機電量,自備的充電寶和原本下載好的東西來消磨時間。
或者對大多數村民來說,這個晚上都格外的難熬。
很難睡得著。
劉依依用礦泉水漱口,她的背包裡有食物,但此刻她什麼都吃不下去。
隻睡了兩個多小時,精神一直緊繃著,睡醒之後心中就彌漫著一股奇怪的感覺。
說不清,道不明,言不出。
她抱著褥子裝進炕櫃裡想著,無論如何,這應當是最後一年了。
村祭在早上,日出之前。
每年沒有定時,大多是淩晨三點多。
這個時候,村長會在村祭地點敲起大鼓,全村都聽得到。
一聲接一聲,蕩到每個鬼頭村民的心裡。
淩晨三點的鬼頭村和半夜比起來不知道哪個更驚悚一些,依舊是一片的黑,依舊是家家戶戶一樣的窗欞,一樣的裝飾,分彆不出來什麼。
公眾直播間還沒有開啟,那昨夜遇到的老村長甚至沒有找過來。
洛螢和嫿嫿跟隨著劉依依出門的時候,隻見一個個麵色木然惶恐的村民各自從屋中走了出來。
這個時候,是醜時,將近淩晨三點。
屋子裡原本點的燭火已經被劉依依吹滅,周遭又是一片的黑暗。
儘管此時,再經過不久天就應該亮了。
但夜色沉沉,深不見底,仿佛永遠見不得光。
喪氣沉沉往前行走的村民們,穿著的衣物明明就和外界相差無需,不,他們明明都是昨日才從外邊回來了。
可此刻走在這彎彎的村路裡,臉上無笑容,甚至連苦意都不見多少,很多人中年人老人的麵孔上隻有一片麻木之色。
年輕人的麵孔上表情或許充足些,有的握緊拳頭,有的低低著頭,不似活人樣一般。
洛螢和嫿嫿分明看到,有年輕的女士帶著個四五歲大的孩子,那孩子眼睛睜得大大的,正是困意濃濃的時候,趴在母親的背上眯著眼,還不知道馬上要發生在身邊同村人的命運。
除了走路聲,還有歎氣聲,呼吸聲,幾乎什麼都聽不到。
甚至沒有一個人說話。
洛螢的公眾直播開啟,嫿嫿走在最後拍攝著全景鏡頭。
隻見快要散去的濃霧之中,踽踽行人若僵屍,挪移著腳步向前,死氣沉沉。
有人開著手機的電筒,有人拿著手電筒照著路。
更多的人,則是麻木地跟著前方的人行走罷了。
這條路,照不照亮又有什麼意思呢?
直播間開啟,有人在之前關閉直播之時就進入了小憩,提前兩分鐘訂了鬨鐘準時醒來。
有的則是或打遊戲,或熬夜看劇看,或是看其他直播打發時間,總算是熬到了三點等待接著直播。
也有人實在是控製不住困意和疲倦,倒頭睡下叮囑著直播間的網友們記得錄屏,他們明早起來補錄屏看。
公眾直播間再度開啟,終於等到二次開播的觀眾們瞬間大批量湧入進來。
【我擦,直播間終於開了,我差點以為自己看到喪屍大軍了。這特麼什麼情況?】
【一大片喪屍正在向你走來~(開玩笑),這些都是要去參加鬼頭村村祭的村民吧?】
【怎麼說呢,隔著屏幕看都是一片死氣,人明明是活著的,腳在動,在走路,但感覺根本都沒有活力了。】
【嘖嘖嘖,彆說,這找的群演還挺值的,真有那個味兒了啊。】
【還真彆說,這可比驚悚電影恐怖多了,建議廣大國產片導演來學習學習。】
因為洛螢走在最後,第一視角裡麵都是背影,而嫿嫿飛向空中拍攝的全景更是隻見一片黑壓壓,木然然向前行走的人腦袋。
隻是洛螢看著人群行走的方向,她眯了眯眼。
這不是來時的路,如果說來的時候她們乍一進入,就來到了鬼頭村的村口,從村口繞了好久才走到了劉依依的家。
那現在走的完全是另一條,前往村祭的路!
那點點叫醒村民們的鼓聲一輕一重,可聽在每個人的心中都是重重的。
鼓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重。
仿佛重重地往心口上敲上那麼一槌有一槌,壓得人愈發地喘不過氣來。
大鼓之聲,本應是隆隆作響,士氣蓬勃。
可耳邊的鼓聲卻宛如催命符一般,一聲接一聲。
而當連綿不斷的鼓聲終於告竭,前方的人群也停下了腳步。
人群定住也就意味著,村祭的目的地到了。
夜幕無光,隻能遙遙地看著前方有著一處火把。
洛螢輕腳點地,飛身看向了前方。
嫿嫿已經將畫麵投射出了前方村祭出的全景,彈幕一陣靜默後齊齊刷起。
【臥槽啊那是啥啊我的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龍頭,不是,蛇頭,那是個蛇頭???】
【不是,你們看,那個蛇頭裡有什麼東西?我看,我特麼怎麼越看越像......】
【棺材,一口棺材。真特麼晦氣的,又是棺材。】
【沃日你xxxxx他二大爺的,老天爺我做錯了什麼要看到這種鬼東西。】
畫麵之中,隻見前方是一處宛如蛇頭大口的斷崖。
而在那蛇口之中,有著一副高懸的古棺!
棺材如同蛇信子,巨大蛇頭仿佛有著淬毒的眼睛,緩緩轉頭凝視著鬼頭村村民的方向。
絲絲嘶動,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