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如死拚一場,殺出來。
年輕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把我交出去,我這條命本來就差點死在山林裡,又被大家救命回來,這一條爛命還給了村裡正好,能解這一村之危機。
年輕人大義凜然,一馬當先,舍身忘死,甘願以自己身體飼喂獸群解難,村民們感動敬佩之餘,自然是不讓。
你不過是我們半路撿回來的,可不算我們本村人,要死也輪不到你死去。
生活在這雲台山裡,世世代代與這些鳥獸蟲蛇廝殺的都是他們村子的人,與他無關。
有老人主動請纓將自己交出去,有村中病弱者連連舉手,到最後,每個人都要求選擇自己。
可誰又有權力為他人選擇死亡呢?
同村自幼看著自己長大的長輩,一同玩耍的玩伴,沾親帶故的叔伯姐妹,血脈相連。
沒有人願意做第一個選擇他人的人。
巨大的蛇王嘶吼,蛇信幾乎在眾人麵前甩來甩去,飛蛾大片的飛進村民之中。
年輕人又說,蛇王給了個折中的方式,村子現在可以不選人出來,全村也不必廝殺。
選人的事情交給這漫天的蟲蛇,往後的日子裡,每年由它們從全體村民裡選出一個人作為祭品,剩下的村人可以繼續活下去。
每年一個人,不多,你們多生幾個孩子就出來了。
這作為祭品的選擇,不需要你們自己來推選,自然也不必擔心選人者受到的指摘與良心不安。
蟲蛇獸類選人,那便是天命,選到誰作為祭品,便是輪到了誰,合該倒黴,命定如此。
往後,這就成了鬼頭村每一年的村祭。
至於村裡的族老村長,聽話的被煉成了人蛹操控,不聽話的,自然是暴斃而死。
...
如今拚湊起來,這一切不過都是查什的算計。
從他進入這雲台山開始就是一整場陰謀,受傷,被撿回,裝作不會說話,以蛇降害死當初的老獵人消除痕跡,將自己表現出善良能乾可憐的一麵留在村子裡,逐步摸清摸頭整個村子,定計下手,又在最關鍵的時候挺身而出,舍出自己,誰又能想到這是他的算計呢?
可那些侵襲村莊的蟲蛇是他的屬下,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如今想來,要怪誰呢?
是怪村人的善良?怪村人麵對命運的妥協?怪當初柳家沒有多多留下幾分傳承?怪先祖柳問心封山與世隔絕養出了村人們與人為善,淳樸的性子?
怪柳傳慧一聲不吭下山後,不曾留給村中什麼自保的手段?怪他們將人想的太好,也想的太少?
還是怪這些後代們即便是接受了新時代的教育仍然被圍囿於村祭之中,不敢反抗?不敢透露?隻能苟延殘喘,麻木地活著嗎?
不怪他們。
要怪隻怪這做惡之人,非我國人心之陰狠惡毒。
要怪隻怪,天道無常,發現的太晚,這報應來的太晚。
這世上從不需要在受害者身上去找原因,縱然曾有百般過錯,縱然有萬般不堪。
受害者應不完美,施害者必然有罪。
劉依依抱著嫿嫿的胳膊,此刻還是不鬆手,她被拉在半空之中看到了全程,也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如果是個個普通人,恐怕在浮空之時就已經哇哇大叫,心中激動自己居然能飛起來了。
但直到現在,劉依依還沒有緩過勁兒來。
村祭就這麼結束了,徹底被破壞掉了。
一切,所有的一切從一開始都不過是一場陰謀罷了。
她有點想哭,也有點想笑。
可這樣的情態,卻是不哭不笑得,看得人幾乎落下淚來。
“所以,我應該叫柳依依?以後要改名嗎?”
她問著。
“你們想改的話,官方會最大程度上協助,不想改也可以不改。”特案局的工作人員說著。
劉依依的心裡亂糟糟的,她心裡想,這麼多年死去的村人要怎麼算?如何去算啊?
將近半個世紀的時間,這縈繞在每個鬼頭村人心中的噩夢。
如今事件了結,可心中的擔子,又哪是那般容易消解掉的?
嫿嫿拍了拍她的手背,“官方會處理好一切,未來的一切都會好。”
鬼頭村的村民們罕見地聚攏靠坐在一起,久違地成為彼此的依靠。
大陣崩裂,鬼頭村重新現世,官方的大量人員進駐,而雲台山至少一周之內是彆想對外開放了。
那蛇口斷崖處,已經有人在負責勘察。
隻聽得遠處傳來一聲大喊,“找到了!”
“老隊長他們的屍骨就在這裡。”
洛螢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劉依依的身側,
“怨嗎?”
她輕聲問了一句。
“怨什麼?”
劉依依低著頭。
“怨提劍下山的先祖們嗎?”
“哪有怨恨先人的。”
“怨我們發現的太晚嗎?”
劉依依慢慢抬著頭,看向了不遠處的蛇口斷崖。
“那邊是做什麼?”
“尋找我們曾經的隊員,他們踏入鬼頭村後就沒了消息。”
“賊寇肆虐,侵我國土。”
“先人以身浴血,奮戰疆場,驅除敵寇,衛國守家,我輩驕傲尚來不及,怎會怨。”
“國家國家,若沒有國,哪還有家?”
“沒了國,沒了家,又哪有能活到現在的我們?”
“沒有怨,隻有恨。”
“隻恨昔時年少不知為,隻恨曾經國家積弱被人欺,不能與先人一同提劍赴戰場。”
“如果早生四十年,殺得個乾乾淨淨,也沒有如今的餘憾了。”
“探靈姐,我們的先人,比你們現在更厲害嗎?”
“更厲害,柳家先人都是英雄。”
“但你們不說,我們都不知道,像你們這樣隱姓埋名在另一條戰線上默默的人還有多少?”
“很多,浩如繁星,數不勝數。”
“那有多少人記得?”
朝陽升起,晨光大亮。
蛇口斷崖處抬出了兩具屍骨。
“我們會永遠記得。”劉依依說。
“記得先人,記得過往,記得曆史,也記得無人知曉的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