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星其實對畫裡的世界也挺好奇的,但是救人要緊,他也沒有任性地非要跟過去。
當然,既然燭幽君自己這麼說了,他也不好意思拒絕,如實地麵對自己內心的好奇。
隻不過等他一睜眼,猛然發現自己雙腳離地懸在半空,還是忍不住“哎呦”一聲,捂住了心臟。
好在燭幽君隻是在半空辨認一下方位,立刻帶著他緩緩落地。
司南星覺得如果不是為了照顧自己,燭幽君從天而降的姿勢應該還挺帥的。
“哥!”司南天大喊了一聲,然後看著司南星一臉蒼白,捂著心臟的脆弱姿態,一瞬間的感動又變成了無言以對,“燭幽君來了就算了,你還跟著湊什麼熱鬨啊哥,我小時候學的急救都快忘光了……”
“你一會兒要是躺下了,咱們倆這算誰救誰呢啊?”
司南星朝他伸出手:“扶著點你柔弱不能自理的哥哥,沒看到燭幽君一會兒就要跟人打架,騰不出手了嗎?”
燭幽君倒是沒鬆手,他低垂著眼:“無妨,對付他,用不著動手。”
司南星了然地點點頭,這是在戰術上蔑視對方,於是也不急著轉移,老神在在地靠著燭幽君,也對著對麵抬了抬下巴。
“咳。”被灰衣人掐著脖子,單手舉在空中的梨姬,不甘寂寞地咳嗽了一聲。
司南天抓了抓頭,看了眼燭幽君的臉色,小聲地說:“哥,要不幫她一下?梨姬好像也不算壞,不打算殺人,剛剛還保護我了……”
尤其是有了灰衣人做對比以後。
“張生……”梨姬落下兩行清淚,不知道是感動的,還是被灰衣人掐的。
司南星發現灰衣人看上去不太高興。
方才就算是被燭幽君按死了蟲蛻,他臉色都帶著那副討人厭的笑容,現在手裡明明捏著籌碼,卻看上去不怎麼高興。
“真掃興。”灰衣人瞥了他們一眼,“難得跟你們正式見麵,我都覺得不那麼高興了。”
燭幽君打量著梨姬:“你找她做什麼。”
灰衣人歪了歪頭,手上的力道卻一點都沒放鬆:“你怎麼知道我是找她?興許我是找這個傻大個做人質的呢,畢竟也是司南星的弟弟嘛。”
“上回的司機,是個巧合。”燭幽君盯著他,“你們真正想要的東西,都不會派那種隨隨便便的家夥出手。”
“所以你真正想要的,是司南星,狐族秘寶,以及……這個。”
司南星一直觀察著灰衣人的表情,燭幽君說到“這個”兩個字的時候,他難以抑製地黑了下臉。
他忽然靈光一閃:“燭幽君,你說他這麼不高興的樣子,是不是他以為梨姬是他要找的東西,但實際上搞錯了?”
灰衣人收斂笑意:“你怎麼知道我搞錯了?我要的就是她的命。”
“嗬。”燭幽君幾不可見地翹了翹嘴角,眼底笑意冰冷,“找鬼索命的可不多見,一般要找鬼,要的都是他們的魂魄。”
“不過……這位姑娘,似乎有點特殊。”
灰衣人眯起眼,最後忽然笑了一聲:“果然,你怎麼說也是冥府的人嘛,不可能認錯的。”
“要是我也有這個本事就好了,就不會在這兒白白浪費時間!”
他的手驟然發力,梨姬痛苦地咳了一聲。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痛下殺手的時候,他卻忽然鬆開了手,興致缺缺地拍了拍手掌,搖著頭說:“沒意思。”
梨姬倒在地上劇烈咳嗽,燭幽君倒是有點好奇:“你不殺她?”
“燭幽君誤會我了。”灰衣人笑意盈盈,“我哪裡是這麼弑殺之人。況且這麼可憐的妖怪,我都下不去手殺她。”
“妖怪?”司南天愣了愣,“她不是鬼嗎?”
司南星捂住了眼睛,歎了口氣:“傻弟弟,你怎麼給敵人也捧哏啊,這種時候不搭理他就能氣死他。”
梨姬猛地抬起頭:“你想胡說什麼!我是……”
灰衣人哈哈大笑:“你還當自己是梨姬嗎?可笑至極,虧我還以為你是個千年的癡情鬼,原來,隻是個忘了自己身份的蠢畫妖。”
他彎下腰,語氣憐憫,“他或許是張生,你卻不是梨姬。你不過是個沾了主人心頭血,就妄圖自己取而代之的妖怪。”
“可你也不想想,紙上畫的,和真的,怎麼能比呢?誰會願意跟你在這一成不變的院子裡過一輩子。”
梨姬如遭雷劈,眼淚簌簌如斷了線的珍珠:“你胡說,我、我是梨姬,我是……”
記憶似有回籠,她恍惚間記得,一個女子靠在窗邊,形銷骨立,淚痕難乾,手中捏著畫卷,神色哀戚,口中念著——
“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
“除卻天邊月,沒人知。”
那就是她,她們長得一模一樣,怎麼會不是!怎麼會……
她終於看向那卷畫卷,畫上的女子與她一模一樣,原本懶淡的神色消失不見,她同樣哀戚難當,仿佛要從畫中走出,輕撫主人的麵龐,為她擦去眼淚。
——是了,這才是她。
她本就是張生照著梨姬的模樣描摹,因著思念凝聚,才隱隱有了神識。她與梨姬模樣相同,心意相通,思她所思,憂她所憂,恍然間一夢千年,竟是把自己當做了真正的梨姬!
畫中梨姬跪伏在地:“我、我不是梨姬……都是假的……”
“可如果這千年,我所見所夢都不是我的,我、我又還有什麼……”
灰衣人眼中笑意更濃:“自然是——空空如也,一無所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