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澤此刻腦內一片混沌,被強行取出蜃珠的傷口還在疼痛,蜃珠在他身上留下的影響也還沒有完全消除,他腦袋裡甚至時不時還會響起灰慈帶著惡意的話語。
他幾乎是本能地尋找著水源,一路跌跌撞撞地朝著一條大河遊去,噗通一聲落入水裡,掙紮著遊動。
——他得入海。
走蛟入海之後,他就能真正化龍,哪怕他拖著一根折斷的龍骨和重傷的軀體,他也隻能往前遊,否則就是一輩子也無法寸進。
三界委員會來得很快,他們飛快布置好了障眼法,而後沿河兩岸無數枝椏纏繞著拔地而起,把沸騰的波浪緊緊鎖在了裡麵,不漏出去一分。
三界委員會的工作人員擦了擦額頭的汗,舉起手裡的大聲公喊道:“通海河中的妖物們請注意,現有蛟龍正要入海,請儘快上岸緊急避難,再重複一遍……”
忽然遠方水中劃過一道白色浪線,一隻遊泳姿態宛如遊艇的烏龜,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上了岸,揮動四肢拔足狂奔,邊跑邊喊:“要了命了,走蛟入海也不知道提前通知嗎!缺不缺德啊!老爺子我三千多歲了還得跟你在這玩速度與激情!”
一群鯉魚忽然瘋了一般往岸上飛奔,跳上岸就化作了人形,就是光看就不太擅長運用雙足走路,一個個橫行、歪行,張牙舞爪地努力逃竄。
還有不少連化形都化不好的小妖怪,有的頂著魚頭,有的掛著一身鱗片,光看場麵恐怕堪比動作喜劇現場。
司南星抽了抽嘴角,真誠地說:“任何害怕妖怪的人,看了這個場麵也會重新估算,自己對妖怪的認知是不是有一些誤解。”
三界委員會的工作人員拎著大聲公怒吼:“把衣服傳送!把重點部位護住!乾什麼呢!影響三界風貌,有傷風化啊!”
於是妖怪們有的舉著荷葉擋住身體,有的笨拙地拎著塑料袋,還有的順手拔起了街邊的路障……
李宜仙揉了揉太陽穴:“真夠亂的。”
司南星安慰他:“沒事,澡堂裡的人類要是麵對這種大災難,不一定會比他們從容,大家都一樣哈。”
拎著大聲公的工作人員落到司南星身邊,欣慰地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感謝同誌理解,理解萬歲!”
“我們剛剛也見過的,我是個散仙,名為聲如雷,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了啊。”
司南星並不知道自己怎麼在神仙那裡也有名聲,但還是客客氣氣地和他交換了性命,甚至還給了他一張最近才做的名片。
上麵一共隻有幾行字:“冥府食堂,有空來吃。”
後麵是司南星小院的地址,和每天的營業時間。
聲如雷驚喜異常:“有空一定去捧場!”
他們這會兒懸在半空,遠遠地墜在淞澤身後,看著他在河中奮力遊向大海。
敖金言生來就是龍,他應該是沒經曆過這一遭的,但他跟在淞澤身後,看起來比他還緊張,咋咋呼呼地在上頭給他加油:“遊啊!你爪子劃啊!四個爪子全用上!”
“哦不對你好隻有兩個爪子,哎不管了,反正彆停,遊過去你就是龍了!”
“以後我西海龍宮罩著你!我帶你去揍那條黑龍!”
他緊張又興奮,蜿蜒的龍身一會兒在天上扭成“8”,一會兒在天上扭成“S”,一秒鐘都停不下來。
司南星看了看李宜仙:“他是不是挨了金翅大鵬一翅膀,還守著傷呢?不讓他歇歇嗎?”
“勸了,根本不聽勸。”李宜仙目光複雜,“他說吃了你做的叫花雞,現在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我看他不看著淞澤入海是不會安靜下來的,算了吧,沒事,反正他們龍族一貫都是皮糙肉厚的。我小時候聽說他們龍族打完架回去都不塗藥,都是吐點口水就好了。”
司南星麵露嫌棄:“噫。”
敖金言暴怒:“那可是龍涎!你知道有多珍貴嗎!”
司南星想了想,燕窩其實也就是燕子的口水,這麼一想龍的口水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他好奇地問:“龍涎好吃嗎?什麼味道的?”
敖金言愣了一下,當即一臉警覺地和司南星拉開了距離:“噫——你這個人好變態啊,你乾嘛想知道人家的口水是什麼味道的!”
司南星:“……燭幽君我能打他嗎。”
燭幽君抬眼:“彆這會兒動手,三界的人都看著。”
“回頭等事情辦完,我帶你半路攔他。”
司南星十分配合地跟著他演下去,對著敖金言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小太子,你喜歡什麼顏色的麻袋呀?”
燭幽君奇怪地歪過頭:“什麼麻袋?”
司南星一愣神,給他解釋:“這是一個梗嘛,開玩笑的。”
燭幽君遲疑了一下,開口問:“你是在開玩笑嗎?”
司南星有一瞬間的怔忪:“你難道不是在配合我開玩笑嗎?”
燭幽君沉默了幾秒,然後點頭:“……是。”
朋友你剛剛的沉默很不對勁。
天空閃過一道驚雷,幾乎就打在河麵,波浪之間淞澤的身影顯得有些扭曲,敖金言總擔心他是不是被落雷擊中了。
然而即便一路狂風帶閃電,淞澤也漸漸接近了入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