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幽君動作一僵,猛地站起來看他,神色居然驚慌起來:“你、你怎麼……”
他大概是一下子站猛了,居然有些踉踉蹌蹌,司南星趕緊一步邁上,扶住了他。
燭幽君看了看他扶著自己的手腕,用力捏了捏,這才鬆了口氣,把腦袋搭在他肩膀上,幾不可聞地嘟囔了一句:“我還以為你死了來了冥府……才想起來,你如今成聖了不會死了。”
他低低笑了一聲,拉著司南星問,“你怎麼來了?”
“因為天色晚了,你還沒回來。”司南星難得這麼撐著他,很是新奇地揉了揉老樹妖的頭頂。
燭幽君卻驚訝地抬起了頭:“天色已經晚了?我原本想稍作休息就回去的,怎麼會……”
他大概也不太習慣這樣依附著彆人站著,試圖自己站直,奈何他現在力不從心,隻能撐著司南星才能勉強站立。
司南星憋著笑,他想燭幽君酒品還算不錯,看起來神誌正常,智商在線,除了走路有點搖搖晃晃,居然和平常也沒什麼區彆。
這麼一想還有點惋惜。
司南星的目光在他房間裡打量了一圈,忽然發現了一個幾乎被塞爆了的櫃子,在這個整潔的房間裡有些格格不入。
大概是司南星的目光停留了太久,燭幽君也跟著看了過去,司南星問:“那是個什麼櫃子?”
燭幽君精神一振,露出了他平日裡幾乎不會露出的,閃閃發亮的眼神,他努力壓抑著自己露出笑容,問他:“是我的寶貝,你想看看嗎?”
說的雖然是個問句,但他的眼神幾乎在傳達著“快說想”的中心思想。
司南星決定撤回前言,喝醉了對燭幽君還是有些影響的,讓他變得怪可愛的。
司南星配合地點了點頭,哄小孩般問:“那你藏了什麼寶貝,能給我看看嗎?”
燭幽君眼帶笑意抿了抿唇,他說:“不給。”
司南星愣住了,不是,怎麼還來欲拒還迎這一套啊?
燭幽君搖晃著往櫃子前麵擋了擋:“不能給你看。”
司南星挑了挑眉毛,忽然猛地朝左邊跨出一步:“哎!我偏看!”
“不行!”燭幽君猛地張開雙手,老鷹抓小雞一般攔在他身前,司南星原本就是逗他玩,這會兒一邊跟他你來我往,一邊還拉著他的衣服防止這個醉鬼摔倒在地。
司南星跟他在這兒跳大神一樣左右橫跳了幾遍,然後微微歎了口氣,燭幽君還意猶未儘地看著他,困惑的眼神似乎在問他“不玩了嗎”。
司南星好笑地站直:“你要是不給我看,那我們就回去吧。”
“我本來就是來接你回家的。”
司南星打算等燭幽君醒了酒,在問問他這個櫃子裡到底是什麼,不然趁著他這會兒醉酒,總覺得像欺負人。
但沒想到燭幽君卻站在原地不動了。他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默默往後退了一點:“那、那給你看看吧。”
司南星再次愣住了,原來你其實是在玩敵退我進,敵進我退的小花招嗎?
他不由得沉沉看了老樹妖一眼,這個表麵老實的家夥還是不容小覷啊。
司南星勉為其難點了點頭:“那……看看吧。”
他蹲了下來,看著燭幽君從塞得滿滿當當的櫃子裡取出一疊簿子,緩緩摸了摸封麵,他說:“你還記不記得,徐書生。”
司南星在腦袋裡搜索了一圈,一拍手:“啊,幫你認那四個字的書生,對不對?”
“嗯。”燭幽君微微點了點頭,“他也算是我的舊友,後來還教了我認字。”
“再後來,戰火平息,他當真高中,帶著妻子去做了官。”
他垂下眼,“隻是他妻子早年操勞,好不容易等到他做了官,也沒跟他過上幾天好日子,就撒手人寰了。”
“他從此做官更加兢兢業業,回了家就關在書房裡,為她寫祭文,寫長長的文章,記下他每日想起的,他們之間的故事。”
燭幽君在櫃子前麵蹲了下來,“我當時並不明白,他為什麼寫這些。畢竟這些也不能像那些指點江山的文字一般為他增添聲望,也沒法交上去當做政績。”
“他隻說,他答應了娘子,要做個好官,要好好活,他得儘力而為。萬一真的不小心十分長壽,老了,有些事便記不得了,他得趁現在,把想記住的都寫下來。”
“他告訴我,我是個妖怪,注定活得更久,若是有什麼不想忘的,不如記下來。”
他仰起頭,看著這塞得滿滿當當的櫃子,“這便是我這麼多年,舍不得忘的。”
司南星眨了眨眼,笑起來:“記下徐書生了嗎?”
“記下了。”燭幽君點點頭,往前翻了本簿子,“徐書生說,我倘若願意記住他,也不必多寫其他的,讓我把他的名字和他娘子寫在一起。”
“若是要論政績,往後世人自有評說,但若有幸在我這兒留下點不那麼容易磨滅的印記,他還是想跟他在一起。”
司南星看著他翻開的本子,上麵工工整整寫著“徐經年”,邊上對著“塗阿姊”。
燭幽君又翻開另一本,眼巴巴看他:“這個,是遇見你之後,吃的好吃的。”
司南星翻開翻了兩頁,笑彎了眼:“好好收著,這以後能當我們食堂菜單。”
他又好奇地看了眼被他藏在最裡麵的本子,“這又是什麼?”
燭幽君拉住他的手,垂下眼欲蓋彌彰:“這個不能看,這個沒什麼。”
司南星抱著他拉著自己的手,另一隻手朝裡麵伸過去:“哎呀,都給我看了這麼多了,這裡麵又是什麼小秘密?”
他才掀開一點,隱約看到了他姓名的影子。
燭幽君用自己的身體把櫃門堵得嚴嚴實實,紅透了耳根:“不行。”
司南星跟他大眼瞪小眼,小聲說:“我看見一點了,寫了我的名字。”
燭幽君僵持了半晌,避開他的視線:“隻有名字,沒有彆的了。”
“我寫不出文章來,每次提筆,腦袋裡便隻有你的姓名。”
“我每次想,倘若你真的度不過劫,我應該記下點什麼,卻什麼也寫不出來……索性你活著。”
燭幽君抬起眼看他,目光灼灼,“所幸我記性應當還不錯,隻寫名字也能想起我想記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