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連夕陽餘暉都有些涼,有暖黃色的光芒,卻無甚溫度。
胤禛踏著光,施施然的推門入府。
麵前是小獅子憨態可掬的蹦蹦跳跳,好像在說要給他引路。
小崽崽總有奇奇怪怪的小想法,屬實讓人覺得好玩的緊。主要那不停晃動的、圓滾滾的小屁股蛋子,真的在吸引他踢一腳。
胤禛滿臉嚴肅:“弘暉,過來。”
“小獅子來咯~”隨著奶裡奶氣的聲音,暉暉崽噠噠噠的又跑過來,蹲在地方好奇的看著自己阿瑪。
“跑兩步。”胤禛眸色中儘是深沉。
弘暉乖巧聽話的開始走,他噠噠噠的跑個不停。圓滾滾的小獅子真是可愛炸了。
然後他就被踢小屁股了。
重心一歪,弘暉也跟著歪倒在地。
他透過頭部空隙,呆呆的看著阿瑪,還沒想好要不要哭,就見胤禛快步離開了。
弘暉:?
你在做什麼。
他想了想,拍拍自己的小屁股蛋上的灰,又堅強的自己玩去了。
胤禛在拐角處看著他,小獅子調皮極了,這會兒試圖爬樹,可惜圓滾滾的弘暉崽崽上不去,穿上舞獅服更是個短手短腳的獅崽崽。
弘暉蹦躂著想掛在樹上,可惜一直都達不成目的。他跟腳下踩著彈簧一樣蹦了半天,都蹦熱了。
他失落的回去,脫掉舞獅服,就露出紅撲撲的小臉蛋,他伸出兩隻小肉手揉了揉,這就去正院尋自己額娘。
還沒走出去,就被一隻大掌給拎起來了,弘暉無力的撲騰著自己的小胳膊,試圖下來自己走路。
“阿瑪~”他軟乎乎的撒嬌,無力道:“能好好抱嗎?”
胤禛看了看周圍那麼多奴才,冷漠回答:“不能。”滿人講究抱孫不抱子,他也要麵子的。能給他拎上,已經是他最大的恩賜了。
“那好吧。”弘暉撅著嘴巴。
等瞧見烏拉那拉氏的時候,他就委屈巴巴的看著她。
“額娘救。”他伸出自己兩條小短胳膊。
烏拉那拉氏趕緊把他接過來抱住,嬌嗔的橫了胤禛一眼,無奈道:“這般拎著多難受。”
胤禛抬手,捏了捏她臉頰,看著上頭染上輕紅,這才慢條斯理道:“他喜歡。”
烏拉那拉氏被他深邃的目光一看,頓時什麼都忘了,不住點頭讚同。
弘暉:?
一個有了媳婦兒忘了崽,一個有了相公忘了崽,這隻有崽受傷的世界,就這麼輕易的達成了。
他心中不忿,胖乎乎的小肉手抱著烏拉那拉氏的臉,啾啾啾的親了幾口,挑釁的看著阿瑪。
就不信阿瑪敢當著他的麵去親額娘。
然而——
就見胤禛薄唇輕抿,大掌伸出,捏住烏拉那拉氏的下頜,在她臉頰上輕輕的親了一口。
烏拉那拉氏瞬間羞的臉紅透了。
胤禛卻又不動聲色的收回手,目光平平的看向弘暉,好像在說,你爹我沒什麼不敢的。
弘暉一噎。
罷了。
他忘了阿瑪現在也就二十啷當歲,有沉穩,但沒那麼多。
“哼。”他不服氣的輕哼。
就見胤禛俯身,離近了看他,兩人之間距離近的好像晃一晃就要挨上,弘暉瞬間有些緊張了,他不會想揍他吧。
就見阿瑪勾了勾唇角,清雋攝人的眸子眨了眨,在弘暉來不及反應過來的時候,在他臉頰上也親了一口。
弘暉捂著紅通通的小臉,呆呆的看著阿瑪。
救命,老木頭開竅,真蘇。
熊貓崽崽表示學到了,他這輩子要是能長大了,他也要娶個軟軟的漂亮媳婦兒,然後捏著下巴親。
他伸出自己的右臉,側向烏拉那拉氏的方向,奶唧唧道:“額娘也要親親,很多親親。”
“啾啾啾。”
“還要。”
“啾啾啾……唔……”
烏拉那拉氏正親著,被胤禛給捂著嘴攔了。
弘暉:?
好一個刺客。
胤禛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牽著烏拉那拉氏進了內室,弘暉也想跟著進去,被啪的關上的門給攔在外頭。
“放我進去!”他叉著腰凶。
卻沒人搭理他。
弘暉失落的離開了,他去側間吃點心去了,今天剛做的蛋黃酥,好吃極了,還有鴨蛋大的小豆沙粽,甜滋滋的也好吃。
美食很好的撫慰了他寂寞的心靈。
他吃的小肚肚圓圓,瞬間忘了所有煩惱,噠噠噠的跑到園子裡,在小橋流水間溜溜達達的往。
貝勒府很大,也很小,他能玩的地方就那麼多,弘暉立在院牆下,琢磨著怎麼越獄,他想偷偷去看一眼外頭的世界。
沒有大人帶領侵染的世界。
然而他剛溜達一會兒,就被蘇培盛抱回去了,還試圖告誡他,不許偷溜出府。
弘暉歪頭,一臉天真的問:“你怎麼知道我自己想出去玩?”
大人都這麼厲害的嗎?
蘇培盛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小孩子那點小心思,都是從兒時過來的,誰能不知道。
等回了正院,就見胤禛正在樹下舞劍,他神色認真,巴掌寬的腰被腰帶裹束,騰轉間靈活極了。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弘暉拍著小巴掌,樂滋滋道:“阿瑪好厲害呀。”
他快樂的不得了。
額娘會彈琵琶,阿瑪會舞劍,小小的奶團子會叫好。
就很棒。
胤禛淡淡的瞥他一眼,沒有停。
弘暉也跟著比劃,看著實在太有意思了,像是個恩濟天下的俠客一樣,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
想想就帥炸了。
兩人玩一會兒,這才收拾過用晚膳,胤禛瞧著他顛顛跟前跟後的小模樣,挑眉:“作甚?”
“阿瑪太厲害了叭。”他捧著小臉,笑眯眯道。
胤禛被他誇的心裡一暖。
“嗯,還行。”他驕矜應下。
烏拉那拉氏在一旁看著,不由得笑,她也學著弘暉的樣子,捧著臉頰一臉崇拜:“哇,夫君太厲害了叭。”
弘暉:?
你誇誇我。
胤禛被哄的心滿意足,他快要繃不住笑出來,勉強看著外頭漆黑的天色才壓下笑意。
是夜。
弘暉睡著了。
在胤禛和烏拉那拉氏看來,弘暉睡著才是快活的開始,兩人果斷的在外間支起鍋子,凍的半硬的羊肉切成紙片厚薄的片,再溫上一壺酒。
胤禛沉默的坐著,男人清雋的麵龐在搖曳的燭火中顯得暖了幾分,但眸色沁涼,清瘦的臉頰有燭火也照不透的深沉。
坐在他對麵的烏拉那拉氏卻截然相反,她眸子溫柔帶水,眼角眉梢都掛著清淺的笑意,勾著眸子來看他的時候,嬌媚的像是朵嬌豔的海棠花。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烏拉那拉氏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細白的皓腕,她慢悠悠的倒酒。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胤禛接話,他抿了口酒,這才看向一旁的福晉,溫聲道:“這幾日,你屬實操心了。”
烏拉那拉氏失笑搖頭,她眸光瑩潤:“能讓爺少些憂慮煩惱,就是妾身的榮幸了。”她眉眼盈盈,清澈的映著胤禛的身影。
燭火搖曳不定,給胤禛清冷的麵孔上染上幾分溫柔。
兩人碰杯。
夜漸漸地深了。
待弘暉睡醒,就見胤禛正懶洋洋的打著哈欠起身,他攏了攏衣裳,遮住胸膛前的星點痕跡,這才垂眸看向自家崽:“醒這麼早?”
弘暉閉著眼睛給他個大大的微笑,奶唧唧道:“阿瑪,要抱抱。”
胤禛麵不改色,低聲道:“不可。”
整日裡就想著抱抱親親。
跟他額娘一樣。
弘暉撅著小嘴巴,轉臉埋進額娘懷裡,哼哼唧唧的軟聲撒嬌,奶鼓鼓道:“阿瑪都不抱抱。”
烏拉那拉氏麵色疲累,把他攬在懷裡,這才輕笑著道:“那額娘抱抱崽。”
娘倆又跟纏線蛋一樣黏在一起,看的胤禛麵色愈加冷厲。
“弘暉大了,該分床睡了。”他冷冷道。
弘暉:QAQ.
他的眼淚要掉了。
熊貓崽崽怎麼能去彆的地方睡。
他會想額娘。
還會想天下第一最最最好的阿瑪。
烏拉那拉氏柳眉倒豎:“要走也是你走。”
胤禛:?
看著娘倆有幾分相像的眸子瞪的溜圓,胤禛甩袖就走。
他冷哼,此事從長計議。
看著他走,弘暉就湊在烏拉那拉氏耳邊輕輕道:“額娘是天底下最美麗的女人,是弘暉最喜歡的人,暉暉崽不要跟額娘分開嗚嗚嗚。”
“暉暉崽也不舍的跟額娘分開嗚嗚嗚,要永遠在一起呀。”
他這樣軟軟撒嬌,把烏拉那拉氏哄的心都化了,抱住他一通親親,軟聲道:“不分開不分開,死都不分開。”
弘暉想想自己八歲夭折,趕緊捂住烏拉那拉氏的嘴,蔫噠噠道:“分開就分開吧。”
他能感受到額娘肯定是愛他的。
到時候他嘎了,最傷心的應該就是額娘了。
熊貓崽崽可憐巴巴的摳著小手手,他喜歡額娘,不想讓他傷心。
阿瑪可能也會傷心,但是他會有很多兒子,有父愛,但是不太多。
他抱著烏拉那拉氏的頭,溫柔道:“額娘不怕不怕哦。”
“好。”烏拉那拉氏也反手摟住他,她不敢想分開的模樣,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心裡疼的厲害。
根本想象不到若是弘暉跟她分開,她的心裡得有多瘋多疼多掛念。
烏拉那拉氏甚至沒有想到最壞的情況。
兩人膩歪了一會兒,這才起床洗漱用膳,畢竟吃飯還是頂要緊的事。
外頭很冷。
冬日的天氣屬實沒什麼道理,昨兒還出太陽,今兒又簌簌的下起雪來。
弘暉一打開門,就被飛雪撲了一臉,緊接著是奴才稟報,說是八福晉來了。
“漂亮姨姨!”他跳著打招呼,結果地上的雪有些上凍,他摔了個大屁股墩。
“行此大禮可使不得。”八福晉踩著花盆底也走不快,瞬間急的跟什麼一樣。
弘暉摔的有些懵,他自己拍拍屁股,手扶著地自己爬起來,衝著八福晉呲著小米牙笑,奶乎乎道:“想漂亮姨姨了。”
她今兒穿著朱紅的披風,滾著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內裡穿著對襟的白綾小襖,明豔動人。
披風上繡著漂亮的錦繡輝煌,襯得她更是恍若神妃仙子。
弘暉湊近了,昂著白生生的小臉,甜滋滋道:“漂亮姨姨又漂亮了。”
直把八福晉誇的彎了眼睛,快樂的不得了。
她俯身抱起弘暉,施施然的往前走。
烏拉那拉氏瞧見了,趕緊道:“快把他放下來,跟個鐵蛋兒一樣,沉的厲害。”
八福晉聞言勾唇笑了,樂嗬嗬道:“不怕,專門練過的。”她自打瞧見弘暉就喜歡的厲害,想著先前抱著艱難,她就叫人做了沙袋,每日裡顛幾下,慢慢的就沒那麼吃力。
烏拉那拉氏:……
她頭一次見為彆人家孩子這樣。
值當嗎。
然而八福晉抱著弘暉不撒手,她抱著可勁的親香,稀罕的不得了,甚至說:“若能得弘暉這麼可心的孩子,真的死也甘願了。”
她現在成婚才一年多,沒有孩子她心裡著急,但也覺得還好。
說著她豔羨的看著四福晉,軟聲道:“你整日裡溫溫柔柔的,四爺還願意整日裡宿在正院,真是豔羨極了。”
她有時候也不願意厲害,但男人都跟貓一樣,稍微不如意,就要去旁的院子裡。可這段時間她看著,四爺真鮮少有去偏院,小院的。
烏拉那拉氏聽話知音,聞言微怔,也不知從何時起,四爺開始整日裡宿在她這裡,以前也不是的。
後院有溫柔知性的宋氏,有嬌俏豔麗的李氏,有媚眼如絲的武氏。
“一切自隨緣法。”她笑吟吟道。
微微側過臉,露出一截瑩白如玉的臉頰,帶著微微的粉:“他來我當他不會走,他走我當他沒來過。女人的一生若隻心係男人,又如何使得?沒得自己煩憂,能把弘暉養好,能得爺敬重,已然是我心裡所願了。”
什麼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她想都沒敢想。
烏拉那拉氏勾著唇角,垂眸笑:“隻可惜,半點不由人。”
八福晉心有戚戚然的點頭。
她越是努力想要抓住八爺的心,對方就離她越遠。
郭絡羅氏拉住她的手,笑的舒闊:“罷了,如今還愛著,那就愛著,等往後能做到寵辱不驚了再說。”
烏拉那拉氏點點頭。
她原先剛嫁過來,也是愛著的,她以為那是她唯一的救贖,會牽著她的手給她種石榴樹,也會在她肚子不舒服的時候,溫柔的給她揉肚子,還會抱著她輕聲細語哄。
可東夏園的李氏生下一女二子,她就淡了。
如今又貼上來,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又走。她享受胤禛的好,也清醒的知道,她是弘暉唯一的依靠。
弘暉眉頭微皺,他能感受到額娘不開心,從八福晉懷裡下來,噠噠噠的跑到額娘懷裡,摟著她的脖頸,撅著小嘴巴親她:“不怕不怕哦。”
這個時候,女子最為艱難。
烏拉那拉氏被他哄的笑起來,溫柔道:“好好好,額娘有暉暉崽,才不怕呢。”
郭絡羅氏看的豔羨極了,長的好看,又這麼乖,跟小仙童一樣,讓人想偷崽。
弘暉摟著烏拉那拉氏不撒手。
後宅的女人苦。
郭絡羅氏留下一堆禮物,這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她實在是舍不得,多想把弘暉抱走。
然而上次她就挨罵了。
這次不敢。
等晚間胤禛回來了,就見娘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看著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怎的?”他皺眉。
早上走的時候還甜蜜蜜,稀罕的不得了,轉臉就厭成這樣,屬實叫人心裡震驚。
烏拉那拉氏正坐在窗前鏽襪子,他往近前一站,她扭頭就走。
而小弘暉崽崽也衝他皺了皺小鼻子。
胤禛皺眉,看向烏拉那拉氏身旁的小宮女,眉眼冰寒。
小宮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卻什麼話都不敢說。
烏拉那拉氏自己忍不住笑了:“你自己做的好事,為難彆人作甚?”
胤禛:?
他好好的上值,他做什麼了。
沒人給他解披風,他自己解掉放在一旁的,又鬆了鬆領口,輕舒了口氣,這才低聲道:“說吧,怎的了?”
烏拉那拉氏眉眼柔和,溫聲道:“沒什麼,說了你也不懂。”
胤禛:?
今天吃刺了,紮人。
害,不懂就不懂。
他眉眼平平:“晚上懂就成。”
說起這個,弘暉就精神起來,他頓時忘了仇恨,湊過來問:“晚上懂什麼?”
烏拉那拉氏小臉暈紅,他真不要臉。
什麼都敢當著孩子說。
胤禛捏住弘暉的小臉,糊弄道:“凍,就是冷的意思。”
弘暉哦了一聲,覺得有些怪怪的,但一直都是幼崽的他,根本不能明白這個。
略過這一茬,胤禛叫蘇培盛把弘暉抱出去玩,他要跟福晉談談心。
烏拉那拉氏:?
她不用談心。
“你是不是月事快來了?”胤禛掐指一算,挑眉問道。
烏拉那拉氏:?
你咋知道。
“小六壬,爺會。”他慢條斯理道。
烏拉那拉氏:?
你怎麼什麼都會,簡直離譜。
“嗯,快到了,有些心情低落,容易胡思亂想,你彆介意。”她心裡還是有些酸的,明明她沒錯,最後道歉的人卻還是她。
胤礽揉了揉她的頭,溫聲道:“你跟爺,不必道歉。”
他長臂一伸,把她摟在懷裡輕輕的拍。
烏拉那拉氏本來隻有一點點的委屈的,但是這樣溫聲細語的哄,頓時委屈如潮水一樣湧來,幾乎要把她淹沒,難受的要命。
她眨巴眨巴眼睛,沒忍住落淚。
胤禛摸到她臉上的水意,不由得無奈的歎,一把將她抱在懷裡,看她羞的不敢看他,不由得笑了:“還掉金豆豆呢。”
他跟抱弘暉一樣抱著她。
烏拉那拉氏把頭埋在他肩窩,不肯再出來,心中酸澀難言。看著他笑,又覺得稀罕,就嗡裡嗡氣道:“你還笑我。”
她都要難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