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拉那拉氏回頭看了一眼小奶貓,神情複雜,果然見小奶貓搖著小尾巴,跌跌撞撞的跟過來。
它永遠不知道,這撫摸有多短暫。
小奶貓跟不上,抬著一條腿呆呆的望著走遠的眾人。
弘暉撲棱著小手手,可憐巴巴道:“放我下來~”他想自己走,不想當被拎住後脖頸的烏龜崽崽。
胤禛並不搭理他,閒庭信步的往前走。
打獵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他很喜歡,也算是漫長生命中最能放鬆的時刻。
這處莊子保養的很好,林裡不時有動物出沒的氣息,冬天打獵很難,動物經過饑餓,反而更加警醒,星點風吹草動,就會快速的跑走。
弘暉顛顛的跟在身後,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冷風中,可憐巴巴道:“要抱抱呀。”
他走累了。
這路對三歲半的崽來說,慢慢走也是可以的,但胤禛走的很快,長腿一邁,就得弘暉的小短腿三五步的倒騰。
烏拉那拉氏在後頭跟著也有些辛苦,沒一會兒鼻尖就冒出細汗來,她輕聲喊:“爺,走不動了。”
方才弘暉長說短說,胤禛跟沒聽見一樣,但烏拉那拉氏這輕到近乎被風吹走的聲音,瞬間被胤禛捕獲,他甚至還停下來等著她走。
弘暉:?
你禮貌嗎?
這樣簡直離譜的緊。
“阿瑪,要抱抱。”他試圖撒嬌。
胤禛拎著他往邊上放了放,不叫他擋住他走向福晉的路。
弘暉撅著小嘴巴,悶頭趕路,你有媳婦兒哄你了不起,我自己走。
他一回頭——
胤禛單臂抱著額娘,石青色的披風裹在她身上遮住,而阿瑪露出被玉帶束起的細韌腰肢。
弘暉噠噠噠的跑上前,抱著阿瑪的大腿耍賴:“抱抱抱……”
胤禛想揍他。
卻還是單臂將他抱起,慢慢的往林子裡走去,他在想,他倆這樣,他還怎麼去打獵。
好在烏拉那拉氏害羞了,從披風中露出一張暈紅的小臉:“爺,我還是下來吧。”
胤禛將兩人往上掂了掂,大踏步往前走去。
他麵色冷漠,下頜線帶著鋒利的角度。
漫步在凜冬時節的風裡,他卻熱了滿頭汗,將兩人放下後,脫掉外麵的夾襖,直露出裡麵單薄的衣衫。
“爺,仔細著涼。”他在脫,烏拉那拉氏給他往上攏,倆人都挺忙的。
弘暉也忙,看見樹葉覺得稀奇,瞧見腐爛樹葉下的昆蟲也覺得稀奇。那偶然間冒出的一點綠意,更是叫他興奮的恨不得直接挖回去。
“哇哦~”他驚歎。
烏拉那拉氏就勾著唇角笑:“這沒見識的小模樣。”
胤禛跟著看過來,把他脫掉的衣衫丟給匆匆趕來的侍衛,一邊拎著弓箭往前去。另外一批侍衛就把獵物往這個方向慢慢趕,方便他們打獵。
麵前逐漸出現一些傻傻的小動物,麅子幼崽甚至要過來看看弘暉,睜著烏黑的大眼睛,跳著腳的打招呼。
沒人理它,它還轉著圈的看弘暉。
弘暉衝著他招招手,就捕獲了第一隻獵物,但太小了,根本沒有辦法下手,就把小麅子又給放了。
它還不知道走,圍著弘暉打轉。
“都說傻麅子傻麅子,如今看來,何止是傻,簡直有些憨。”
弘暉不由得笑了。
“憨麅子。”他奶裡奶氣的指著小麅子。
對方以為跟它玩呢,又溜溜達達的回來了。
烏拉那拉氏衝它招手,它就歪著小腦袋用一邊眼睛看,看來看去的,扭頭就走了。
弘暉用棍子輕輕的戳它。
小麅子又得得得的跑回來。
兩人玩的正好,胤禛手裡提著一直野兔,施施然的走過來。
“給。”他驕矜的抬了抬下頜。
烏拉那拉氏眼睛瞬間亮了,軟聲道:“爺打到獵物了?爺太厲害了叭。”
這才多大點功夫。
弘暉揪著傻麅子的耳朵,扭頭回來看胤禛,嘎嘎樂:“阿瑪看我的獵物。”
胤禛冷冷的瞥他一眼。
弘暉撅著小嘴巴,拍拍小麅子示意他趕緊走,一邊可憐巴巴道:“哼,都不誇我。”
“自己跑來的吧。”冷清低沉的男音響起。
弘暉乖乖點頭,確實如此。但是他抓住了,這也是運氣的一環。
胤禛見他失落的睫毛都耷拉下去,就低聲道:“暉暉崽真厲害。”
誇他一次又何妨。
烏拉那拉氏也跟著誇,說他天賦異稟骨骼驚奇,平地就能撿到獵物,看來是天選之人。
未來肯定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這隨口的話,把弘暉哄的見牙不見眼,好像馬上就能英雄榜上見了。
胤禛摸摸他的小腦袋,眼神有些憐憫,瞧這孩子,被哄的都迷了。
把兔子交給侍衛處理,胤禛又出去了。
他挽起袖子,露出結實有力的小臂。略微用力,便有肌肉青筋鼓出,被北風一吹,微微發紅。
他聚精會神的在找獵物,冬日獵物太過警醒,實在不好逮,而且數量少。
烏拉那拉氏牽著弘暉,兩人跟在他身後,看著他長身玉立,在深冬時,穿著單薄的春衫,屹立在深林中,看著頗有幾分青衣俠客的味道在。
“你阿瑪真好看。”
“阿瑪好看,額娘也好看。”
弘暉秉持著誇人時不漏一人的方針,對兩人的相貌身材進行了全方位的誇讚,主要取材於各類詩詞。
“小嘴巴還挺會說。”烏拉那拉氏笑的眉眼彎彎。
弘暉拍著自己肉嘟嘟的胸膛:“都是真話!”
烏拉那拉氏信了。
親兒子說的話,焉有不信的道理。
兩人亦步亦趨,卻反複的跟丟,也不敢跟的太近,以免影響到胤禛發揮,讓獵物聞風跑路就不好了。
“你阿瑪真厲害。”烏拉那拉氏看著胤禛彎弓射箭,就有一隻野兔死了,她就激動的不得了。
胤禛提著野兔過來了,遞給一旁的侍衛,這又把弓箭遞給她:“試試?”
烏拉那拉氏愣住。
她沒想到自己可以。
胤禛沒解釋,昨兒在路上,弘暉就一個勁的說額娘好幾個,那麼多年沒挽弓,一下就能十環。
他這才起了打獵的心思,就是想把他帶出來鬆快鬆快。
烏拉那拉氏接過弓,手握的地方還有他的溫度。
她試著挽弓,正對著剛剛跑過來的小鹿,一箭射出,正中脖頸,小鹿抽了一下就倒地不起。
“哇哦!”弘暉驚歎不已,他很沒見識的拚命鼓掌:“我額娘天下第一最最最會打獵!”
烏拉那拉氏聽他說的誇張,就抿著嘴笑,在胤禛詢問的眼神中,垂下暈紅的臉頰,糟糕,爺會不會覺得我太粗魯了。
她用覺得胤禛愛溫柔小意端莊賢惠的女子。
誰知胤禛低聲道:“福晉屬實令爺刮目相看。”他目光深邃的望著她。
烏拉那拉氏彆開臉,再次挽弓,對著跑過來的野兔射出箭矢。
一擊即中。
弘暉跳起來給她歡呼。
烏拉那拉氏抿著唇笑,看著胤禛的眼神亮晶晶的。
胤禛立的離她近了些,壓低聲音道:“挺有力氣啊。”
這沒點技術還真不行。
“爺謬讚了。”她笑著謙虛。
弘暉挺著肉嘟嘟的小胸脯,跟這獵物是他打的一樣,自豪的不得了。
“我額娘真厲害。”他不住口的誇。
烏拉那拉氏頓時滿足的雙眸亮晶晶,她也盼望著能被孩子崇拜,那種晶亮崇拜的眼神,簡直能讓他快活的不得了。
三人又換了個地方。
走的多了,弘暉鼻尖也開始冒汗,他要脫衣裳卻被烏拉那拉氏給攔了,說小孩子不能脫。
他正要撒嬌,就聽見不遠處傳來若隱若現的呼喊聲。
慢慢地近了,三人側耳傾聽,好像喊的是四哥,眾人就知道,這約莫又是小十四尋過來了。
“十四叔!”弘暉雙手搭成喇叭狀,也跟著放聲大喊。
“十四叔~”
他拚命的喊。
“暉!暉!崽!”不停有回音過來,慢慢的就能聽見他聲音近了,眾人慢慢往他方向走,等見了不免沉默。
一隻黑白相間的小毛驢,頭前麵綁了根棍子,吊著胡蘿卜在前頭,那小毛驢就得得得跑的飛快。
“馬呢?”
“害,彆提了,到莊子上馬就撂挑子不乾了,我讓奴才看著馬,去莊子上買了個小毛驢,這才慢慢的騎過來,要不然還找不到人呢。”
胤禵嘴巴叭叭的說了一通,叉著腰道:“出來玩不喊我?”
“馬怎麼會不走?”胤禛皺眉。
胤禵撓了撓下巴,望天:“大概是因為駝的人太多,它不想動了。”
沒一會兒功夫,他就知道為什麼了。
就見後頭跟著直郡王胤禔、三貝勒胤祉、五貝勒胤祺,還有七貝勒胤祐。
“我們坐了一輛馬車,那個撂挑子的馬拉的。”
胤禵有些心虛。
後來他買了小毛驢,但這還沒長大,幾人沒好意思騎,就在後頭走了。
胤禛皺眉:“你八哥呢?”
他倆才是真的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在後麵,快了。”
過了會兒,胤禛終於知道快了的意思。
胤禩是來了,但是他拖家帶口的把八福晉來給帶上了,她穿著一襲朱紅的騎裝,嫣紅的唇瓣像一團燃燒的火,給寂靜的冬日林子染上一層熱烈的色彩。
她身後是一個靦腆的小姑娘,見了這麼多人有些害羞,腳步動動,想往郭絡羅氏身後藏,卻隻能故作鎮定的上前行禮:“董鄂氏拜見四嫂。”
烏拉那拉氏有些意外,模糊的記憶中好像有這麼個人:“小鳳兒?”
董鄂氏詫異抬眸,半晌才不安的擰著指尖,細聲細氣的問:“正是。”
“如今長這麼大了,你可能不記得了,你八歲的時候,你還去新房摸了一把花生吃呢。”
烏拉那拉氏淺笑著道。
這話一出,眾人登時都笑了。董鄂氏著急的扭著帕子,話都急的不會說了。
胤禟清了清嗓子。
示意大家適可而止。
弘暉噠噠噠跑過來,昂著小腦袋,乖乖的跟九福晉打招呼,還不等他說話,就被郭絡羅氏一把抄起來抱在懷裡,狠狠的揉搓著他的小臉:“哎喲想死我了。”
她還邀請董鄂氏一起來捏:“你試試。手感特彆好,又滑又嫩又彈。”
摸過弘暉的臉,再轉頭去摸自己爺們的臉,那是要多糙有多糙,就一個字,嫌棄。
董鄂氏試探的摸了摸弘暉的小臉蛋,看著他紅撲撲的小臉,不由得驚歎:“像絲綢一樣滑?”
這樣一打岔,氣氛登時鬆懈下來。
胤禛把挽起的袖子放下,又係的一絲不苟,這才淡淡道:“今兒都休沐?”
聽他問,胤禵笑的羞澀。
其實是他聽說他來打獵了,再加上天氣好,他就有些忍不住,請假一道出來玩。
然後就被八嫂知道弘暉也在,她鬨著也要來,八哥耐不住,隻好帶她來。
然而路上碰見了,眾人一聽,他們冒著寒風兢兢業業的辦差事,但是胤禛卻美滋滋的出去打獵玩耍。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眾人索性相約一道來了。
總而言之,沒有人故意,就是打斷了一家三口的快樂日子。
沒轍。
胤禛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沒說話,但是那壓迫力卻讓胤禵不敢再說話,他討好的笑了笑,索性去玩弘暉。
幼崽當然是用來玩的,大了就玩不過了。
“十四叔,要比賽嗎?”
“比賽什麼?”
“劈叉。”
“不比。”
他一個成年人作了什麼孽才能跟小孩比劈叉,這不是拿人家的天賦比自己的努力。
他又沒病。
胤禛淡淡的看他一眼,胤禵頓時乖乖應下:“比就比。”
“輸了的人,要……”弘暉為難的撓了撓下巴,求救的看向胤禛。
“要一個月不許進爺的府。”每次都來禍禍他珍貴的花草。
胤禵:?
倒也不必。
這得多大的仇恨,不至於,實在不至於。
胤禛又淡淡的瞥他一眼,胤禵頓時老實了,比就比,他一個經驗豐富的大人,還能玩不過一個小奶包。
然而——
弘暉可以輕而易舉的給自己掰成各種角度,跟沒骨頭一樣。
胤禵勉勉強強劈了個叉,他覺得要了自己的老命。
看著弘暉輕鬆的把腿掰過頭頂,肉嘟嘟胖乎乎的小短腿支棱著,可愛極了。
是胤禵擺不出的姿勢。
放著胤禛的麵,他滿臉嚴肅道:“這一個月,我發誓不進四哥的家門。”
胤禛見他應的痛快,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說出了補充協議:“爬牆也不行。”
胤禵垮下臉,直接豎個牌子說胤禵於狗不得入內好了。
哦,四哥喜歡狗。
那為什麼不喜歡他,呸,他又不是狗。
看著眾人已經支起攤子,開始燒水煮茶,他就蔫噠噠的坐在一旁,合著在場這麼多人,受傷的隻有他一個。
胤禛靜靜地坐著,他日常強大,縱然一句話都不說,但眾人卻不免看向他,想要谘詢他的意見。
“過年時,送太子什麼禮物?”
胤禔問。
說是禮物,其實就是孝敬,逢年過節的都要備著。
他們提前要把禮物給對一下,免得到時候送重複了尷尬。
說起這個,眾人就沉默了。
這麼多年了,前兩年還能挖空心思想好東西,現在卻有心無力。
常見的貴重東西就那麼多,能有多少個花樣太子沒見過,能讓他覺得驚奇。
弘暉見眾人沉思,就笑眯眯道:“在暖房種甜瓜,然後做個福祿壽喜的模具出來,把果子包住,等長的時候就隨著模具的空隙長大,到時候就漂亮了呀。”
他以前見過這種套路。
胤禛若有所思,甚至可以做玻璃的模具出來。
“那這就要送給你皇瑪法了。”
這可以折騰成神跡獻出,但是被弘暉公布於眾,顯然是不能了。
他若有所思。
胤禩最為激動,他一拍大腿:“這法子好啊。”
他笑眯眯道:“剛好我莊子上有暖房,到時候就由我來種,到時候就說是兄弟們一起玩發現的。”
胤禔瞥了他一眼。
這法子是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的,倒不好在做什麼手腳了。
胤祉看向弘暉,這麼小的孩子,聰明也聰明,傻也挺傻。
他看向一旁坐著的胤禛,就見他老神在在,並不在乎這個點子被搶去,不由得在心裡嘀咕,還真是天下第一閒人,什麼都不在乎了。
弘暉正在翻自己的荷包,他記得裝了一塊牛肉乾來著,正好可以吃。
被胤禵看到了。
他說:“給十四叔吃一口嘗嘗?”
為了取信於幼崽,他兩根手指掐出短短的距離。
弘暉信了,把牛肉乾遞給他。
胤禵一口吞,得意道:“沒了哦。”
弘暉望望他的嘴巴,又望望自己空空如也的小手。
好一個騙子。
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