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福晉說了?”低沉冷漠的男音響起。
小綿心裡一緊,她趴在地上,呐呐道:“回爺的話,由於是一點點不舒服,所以沒有打攪福晉。”
“嗬。”嗤笑聲響起。
他抬腳走人,在小綿心悸中,就聽冰涼的男音順著風灌進來:“告訴李氏,養不好可以不養。”
先前小阿哥吃鹽的事,他尚未追究,如今拿孩子做筏子邀寵,什麼小阿哥不舒服,那不去請太醫,叫他作甚。
而烏拉那拉氏進了正院,正在解披風,一旁的小宮女就低眉順眼的回,說是東夏園的小綿正候在路上,這會兒跟爺在說話。
烏拉那拉氏放下手裡的披風,輕聲道:“擺膳。”
這個套路她也熟,一般情況下不是自己不舒服就是孩子不舒服,然後爺就跟著去了。
她垂眸。
弘暉昂著小腦袋:“阿瑪還未回呢。”
烏拉那拉氏看著他澄澈的雙眸,心裡一酸,她該怎麼跟他說,阿瑪今天不來了。
“阿瑪在忙,我們先用。”她笑的溫柔。
弘暉乖乖點頭:“那我少吃點,等阿瑪回來再陪他用點,要不然一個人用膳多孤單。”
烏拉那拉氏笑了笑,沒說話。
他不會孤單的。
娘倆坐在一起,剛洗完手,坐在桌子前的功夫,門吱呀一聲就被推開了。
高大頎長的身影攜裹著寒氣,從一片黑暗中緩緩走過來,那暗青色的長袍上的暗紋在燭火下閃著光澤。
“阿瑪!”弘暉驚喜的喊,完全忘了方才還很嫌棄跟阿瑪貼貼。
烏拉那拉氏指了指邊上:“坐。”
胤禛嗯了一聲,坐在兩人對麵,就聽弘暉小嘴叭叭的:“額娘說你有事忙?該用晚膳有啥忙的,還有啥比陪媳婦兒還重要?”
他絮絮叨叨的說著話,小嘴巴也沒閒著,吃著紅燒肉吃的滿嘴流油。
胤禛遞給他一個蟹黃包。
弘暉接過,美滋滋的吃起來,瞬間忘了要說什麼,而胤禛和烏拉那拉氏隔著熱騰騰的飯菜對視一眼。
“怎的不等爺?”
“以為你該忙了,想著先叫弘暉吃。”
“爺不會忙。”
說了兩句,兩人就安靜用膳,弘暉用膳的時候特彆認真,根本顧不上彆的。
對於父母間的暗流湧動,根本沒發現。
他吃的嘎嘎香。
烏拉那拉氏溫柔的給他夾菜,胤禛看她一眼,衝著清炒藕段看了一眼,暗示意味非常濃厚。
她當看不見。
剛才心裡難受,一時也沒那麼容易緩過來。人剛有孕的時候,就是矯情了些。
她心裡酸酸的,不高興。
胤禛見她不動,反過來給她夾,溫柔問:“是不是不舒服?”
“哪裡哪裡不舒服!太醫太醫!”弘暉扯著嗓子喊。
烏拉那拉氏看他激動的樣子,心裡暖暖的,那點小難受瞬間褪去,人都是貪心的,嘗到了溫暖的滋味,就難免想抓在手裡。
胤禛也關切的望過來。
“沒事。”
烏拉那拉氏捏捏弘暉臉上的嘟嘟肉,小小聲道:“額娘就是那麼一說。”
三人對視一眼,沒忍住都笑了。
“好了好了快吃吧。”烏拉那拉氏嬌嗔的橫了胤禛一眼。
說來說去,都是男人的錯。
胤禛摸了摸鼻子,慢悠悠的喝粥。
等用完膳,又歇息一會兒,給弘暉講兩個小故事,這才叫胤禛抱著他去洗漱。
弘暉披著寢衣蹬蹬蹬的跑出來,烏拉那拉氏剛想說乖乖的彆動趕緊睡,就聽他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她俯身離近了來看。
弘暉真的睡著了。
合著方才跑那麼快,就是為了爭分奪秒的睡覺,這是生怕晚一瞬就睡在路上。
太可愛了叭。
她正坐在床頭看,胤禛從後頭施施然的走了過來,挨著她坐下。
烏拉那拉氏瞬間有些不自在了,她稍微動了動,側著臉抿著唇不說話,挨得近能感受到他身上熾熱的體溫,和冷冷的香味。
明明他衣裳都是她熏的,但穿在他身上,總覺得有一種彆樣的好聞。
“什麼事?”她問。
後宅的女人沒點依仗也不敢擅自截人,一個不小心,也是會截到馬腿上。
“說是小阿哥有些不舒坦。”胤禛隨口道。
烏拉那拉氏皺眉:“請太醫了沒?”
胤禛點頭,看向一旁的蘇培盛,對方趕緊回答,方才就請了。
“走,去瞧瞧。”烏拉那拉氏溫聲道。
既然說了,必然要去瞧瞧的。
胤禛不情願去,覺得這麼累還得走一趟,這用熱水泡了腳,摟著福晉躺在床上多舒坦。
但她說要去,他就跟著了。
兩人就提著牛角燈,帶著奴才,施施然的往東夏園去。一行人走的不快不慢,溜溜達達的就當是散步了。
到門前的時候,還能聽見東夏園小丫鬟驚喜的聲音:“快快快,爺來了。”
烏拉那拉氏就看見李氏趿著繡花鞋就急急出來了,臉上掛著驚喜的笑容,對上她眼神的時候明顯有些失落,強行端正了神色,溫和行禮:“妾給貝勒爺、福晉請安,您二位安好,勞煩福晉走一趟了。”
烏拉那拉氏似笑非笑:“小阿哥怎的了?”
李氏神情間帶著片刻慌亂,半晌才溫聲道:“今兒多哭了幾聲,心裡著急,就說請太醫來瞧瞧。”
她低眉順眼的站著。
烏拉那拉氏哦了一聲,就進內室去看小阿哥,如今才四個月的小嬰兒,正握著小拳頭睡在乳母懷裡,看著可可愛愛的。
看著他小臉紅撲撲的,烏拉那拉氏就知道,這個多哭了兩聲,或許也是托詞。
她看向一旁侍立著的武氏,笑著道:“你沒事跟著乳母多學學帶孩子,不拘是陪著李氏說說話,還是到時候自己養,都方便。”
李氏登時麵上一白。
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敢說話。武氏也嚇得小臉白白,她哪裡敢跟李氏搶孩子,彆看李氏在福晉麵前軟綿綿的,實則最是厲害不過。
好一個福晉,好個一桃殺二士。
隻要有這句話,往後李氏跟她處著,就要思忖著,畢竟這孩子的事,從來沒有小事。
烏拉那拉氏溫柔的看了一眼李氏,輕笑:“大格格年歲不大,本就費神,你如今又養著小阿哥,難免精神不濟,瞧著憔悴了些許。”
她說著回頭看向蘇運:“給她拿著人參、黨參、黃芪、當歸、大棗等泡水,問問太醫喝哪個。”
李氏磕了個頭:“福晉慈善,妾叩謝福晉賞。”
烏拉那拉氏淡淡的嗯一聲:“不早了,睡吧。”
說罷她就轉身走了。
胤禛冷冷的瞥了一眼李氏,又看向塗著胭脂的武氏,將一桃殺二士進行到底:“武氏鮮嫩,李氏你跟著學學。”
他說完甩袖走了。
李氏看著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而四爺快走幾步,追上快走出東夏園的福晉,兩人提著牛角燈,並肩走了。
她側眸看向武氏,那張白皙秀麗的小臉,在她眼裡隻剩下胭脂刺目的紅,她勾唇笑了:“妹妹果然鮮嫩。”
武氏躊躇,終究還是歎了口氣。
兩人因福晉起勢而形成的短暫結盟,被福晉三言兩語輕易而舉的瓦解。
烏拉那拉氏回正院路上,還在想快速來到的武氏,她擰了擰細細的眉尖,在想著她這孕期後院該怎麼安排。
李氏這些日子有些按捺不住,和武氏攪在一起,而宋氏和另外一個小格格走得近。
“小心。”低沉的男音響起。
一雙結實的臂膀護住了她。
烏拉那拉氏沉吟,試探著問:“先前我們去打獵,跟八弟妹說起今年選秀的事,許是府上也要進人,您先透個底,妾身也好安排。”
風吹的聲音呼呼的,夜風很涼,吹在身上透骨的冷,方才剛用完膳,這身上暖融融還不覺得,這會兒真的骨頭都帶著冰碴子的感覺。
說這話的時候,烏拉那拉氏的聲音幽幽的。
胤禛淡淡的嗯了一聲,他握住她的手,把帶著體溫的披風披在她單薄的肩上,這才隨口道:“不用安排。”他都拒了進人。
烏拉那拉氏被他捏著指尖,心裡卻在猜,不用安排,許是進府的人身份高,他得看著好生安排。
她垂眸,撩開棉布簾子進了內室,瞬間一股子熱氣撲麵而來,冷熱交替,熏的人眼角都帶著水意。
“彆喝!扔呀!”
含含糊糊的聲音響起,烏拉那拉氏快步走進內室,她摟著弘暉慢慢晃著哄:“暉暉崽不怕不怕哦,額娘抱抱,夢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呀。”
她聽著他焦急帶著哭腔的聲音,也忍不住紅了眼圈。寧願做噩夢的是她自己,也不想叫孩子受罪。
“彆喝,彆喝。”呢喃聲卻沒停。
握住他涼涼的小手,烏拉那拉氏心疼的眼淚直掉,好好的孩子,怎麼會整日裡魘著。
胤禛聽見動靜,也顧不得擦拭身上的水,直接披著寢衣,濕噠噠的就出來了。
他趕緊上前把弘暉抱在懷裡,壓低聲音道:“弘暉不喝,弘暉不喝。睡吧睡吧。”
他一抱,弘暉就安靜下來。
眉頭舒展,蒼白的麵色也漸漸恢複紅潤,安安靜靜的睡起來。
“彆哭。”胤禛單臂抱著弘暉,騰出手來拿著錦帕給烏拉那拉氏擦眼淚,低聲道:“既然爺在他不哭,往後爺陪著他睡便是。”
烏拉那拉氏咬著桃粉的唇瓣,杏眼低垂,輕輕地帶著鼻腔嗯了一聲。
她擔心的不得了。
隻要孩子好,旁的又算得了什麼。
她真的想讓弘暉一直都開開心心的。
胤禛把弘暉放在被窩裡,挨著他坐下,用腿輕輕地壓上去,這才脫掉寢衣,正打算擦乾水,就見烏拉那拉氏眉眼低垂,素白的小手捏著帕子,垂眸一點一點的給他擦著。
他就不動了。
身上的肌肉繃緊,靜靜地看著她。
室內一時安靜下來,隻有布料摩挲肌膚的聲音。身上擦乾了,就另找了套寢衣拿過來穿上,再慢慢的給他擦頭發。
胤禛握住她的手,聲音暗啞:“爺來。”
“嗯。”她尚帶著哭意的輕嗯一聲。
燭火熄滅。
等弘暉醒了,自己乖乖的坐起來,就見胤禛正背對著他睡得正香。
他爬起來趴在他身上找額娘,被大掌掃下來摁在被窩裡:“睡覺,彆吵。”
小崽子睡得早,他二人睡得遲,這會兒困著呢,再者天色早,今兒又不上朝,還可以睡。
弘暉睜著眼睛睡不著。
他也想抱著額娘睡。
胤禛寬闊的肩頭像是大山一樣擋住了他通向額娘的路,他鼓了鼓小臉蛋,從被窩裡鑽呀鑽,鑽到腳頭的時候,再小心翼翼的爬出來,從額娘腳頭再鑽啊鑽,小心翼翼的鑽進額娘懷裡。
烏拉那拉氏像是感覺到他,隻要伸手摟在懷裡,沉沉睡去。弘暉也閉上眼睛,在額娘溫香的懷抱裡睡著了。
而胤禛一睡醒,迷迷糊糊來摸自己崽,結果摸了個空,拿腳往裡麵蹬了蹬也蹬不到,心裡一驚坐起來。
就見——
原本在他懷裡安穩睡著的福晉,這會兒正抱著弘暉睡得香甜。他眉眼柔和了些,自己起身,躡手躡腳的洗漱去了。
嘖,等他醒了還挨揍。
弘暉不知道自己醒了要挨揍,他從額娘懷裡醒來,還覺得美滋滋,啵啾啵啾的香了額娘好幾口。
烏拉那拉氏就摟著他笑:“醒了?餓不餓?”
弘暉點頭。
當然餓。
兩人就起床洗漱,又一道用膳,這才聽奴才說乾清宮的小太監在門外侯著,等著要接小阿哥走。
烏拉那拉氏微怔:“怎麼回事?”
“不知道。”弘暉搖頭,奶裡奶氣道:“好像說要白天去宮裡,晚上讓阿瑪接回來?”
但是去宮裡作甚。
就見了一個十七叔還打架了。
他是喜歡皇瑪法,但是天天去也受不了,他還喜歡自己額娘呢。然而等進宮後他才知道,原來是壓著他讀書。
剛一進去,就被領進了上書房。
裡頭坐著很多小蘿卜頭,從七歲的十五阿哥到三歲半的十七阿哥胤禮,都睜著眼睛看著他。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兩個三歲半的小崽子一對上眼神,仇恨值就刷刷的上升。侍講不知道,還說兩人年歲一年,不如坐一起好了。
兩個第一麵就打架的人就坐在了一起。
胤禮敢怒不敢言,課也不聽了,對著弘暉怒目而視。
而弘暉想想一進宮沒有雪鬆味的皇瑪法了,還得跟仇人一起讀書,就覺得挺難的。
也對著仇人怒目而視。
康熙到底不放心,過來看看,一眼就樂了。兩個奶包子拚命的顫著臉上的嘟嘟肉凶。
弘暉一見他,眼圈就紅了:“皇瑪法!好想你。”
他噠噠噠的往康熙處衝,摟著他的大腿就不撒手,昂著小腦袋撒嬌:“好想好想。”
胤禮呆住。
他怎麼敢的!
他突然有點崇拜了,敢去抱大魔王大恐怖的大腿。
康熙彎腰抱起他,沉甸甸的手感。
“今兒讀書學了什麼?你二人誰答出來誰不用罰站。”
胤禮再次呆住,他看向講台,侍講捧著他不認識的書。
弘暉還是聽了一耳朵的,他就奶裡奶氣回,小嘴叭叭的說了個**不離十。
康熙滿意點頭。
他看向胤禮,而胤禮什麼都沒聽,隻顧著對弘暉呲著小米牙,這會兒自然什麼都說不出來。
胤禮哭了。
抽抽搭搭的往外走,站在牆角處不敢說話。
他還不服氣:“明明都在玩沒有聽,為什麼你會?”
弘暉歪頭:“我眼睛看著你,耳朵在聽。”
這是倆功能,互相之間雖有影響,但是並不大,而且這也得感謝夢裡的弘暉,主要是他會,他才能光靠耳朵聽懂。
康熙抱著他掂了掂,叫人把文房四寶給他擺上,戳了戳他的小腦袋:“往後不許了,你坐門口來。”
這樣方便進出。
這麼小的奶娃娃,平日裡不學什麼,就光聽課磨耳朵就行了。
坐門口也不影響彆人的意思。
十五和十六坐的端正,目不斜視,心裡卻也充滿著對小侄子的敬仰,也太厲害了叭,竟然敢衝著叫汗阿瑪給抱抱。
他倆從來不敢。
康熙把弘暉放下,交代他認真聽課,這才去高年級組了,比如還沒結業的十四阿哥胤禵,和很難結業的老十。
從天而降汗阿瑪,嚇得兩人一機靈,趕緊端正坐好,試圖掩蓋自己走神的事實。
胤禵直直的盯著侍講,心裡卻在想,汗阿瑪彆來汗阿瑪彆來,路過路過。
然而康熙的腳步還是停在門口。
胤禵目不斜視,隻要眼神不對上,就抓不到他走神。然而就見明黃的袍角越來越近,漸漸地停在他麵前。
“汗阿瑪。”他討好的笑了笑。
一旁的老十看笑話,為了憋笑,臉上的表情極其扭曲。
胤禵如臨大敵。
康熙指了指他的書:“彆裝了。”
胤禵:?
“拿倒了。”成熟冷漠的男音響起。
胤禵手忙腳亂的調換過來,發現這才是倒了,心裡就知道糟了。
老十看了個全程,終於繃不住笑了,他卻死死壓著沒出聲。
就見康熙身子一轉,淡漠的聲音再次響起:“還有你老十,倒了。”
十阿哥以為是詐他。
低頭一看,笑容凝固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