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妝奩漂亮又時興,是最好的禮物。
而他知道,以胤禛守禮克製的性子,肯定不會允許。他這才去尋康熙。
“你不能因為自己接了差事,就不讓家裡用玻璃了。”弘暉雙手叉腰,奶裡奶氣道。
胤禛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站著好好想清楚。”
他知道孩子小,很多道理不懂,但是他必須將這些道理給他掰碎了講給他聽。
比如他有玻璃差事在身上,他動一分,讓人就覺得他有一百分,彆人的嘴巴他堵不住,想要有廉潔的名聲,他就什麼都不能碰。
“可你現在要廉潔名聲做什麼?戳二伯的肺管子嗎?”弘暉滿臉無辜道。
胤禛猛然眯起眼睛,看向眼神清澈的小崽崽,他的眼神中可以映照出你所有的身影。
清澈的讓你無所遁形。
“你說的對。”胤禛冷冷的看著他,扭過他的小身子將他擺正,慢條斯理道:“爺依舊要罰你。”
嘴上說著狠話,他還是把妝奩送給烏拉那拉氏,看著她驚喜的眼神,不由得眉眼柔和起來,他溫聲道:“你喜歡就好。”
被揍一頓的弘暉:……
你剛才跟我不是這麼說的!
烏拉那拉氏滿懷欣喜,她昂著小臉,因為感動,眼尾都帶上幾分暈紅,雙眸亮晶晶的看著胤禛。
弘暉:?
這主意是我想的,我還挨訓了呢。
然而阿瑪毫不猶豫的占據了他的功勞,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看著額娘羞澀而喜不自勝的神情,弘暉也跟著抿著小嘴巴笑,誰送的不打緊,額娘開心就好。
他喜歡額娘笑的甜甜的,很開心的樣子。
弘暉想,阿瑪現在很喜歡額娘,現在她肚子裡也有崽崽,到時候他噶了,額娘會傷心,卻有繼續好好生活的動力。
一切都很好。
如果他不用噶的話。
胤禛一把把他攬在懷裡,眼神中帶著懇切,一邊低聲道:“弘暉乖。”
烏拉那拉氏將自己的脂粉全部挪到妝奩上,看著在燭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她眸光愈加晶亮起來。
人玩了一會兒,這才洗漱擺膳,等用膳的時候,就見烏拉那拉氏心情很好,她不停的給兩人布菜,一邊樂嗬嗬道:“今兒跟八福晉一道去逛街,看中了個赤金的項圈,原想著給暉暉崽買,後來一想,赤金的到底不夠貴重,還是得鑲寶的,就又拿去鑲了八寶,過幾日就可以戴了。”
她絮絮的說著話,顯然心情極好:“又看中塊布料,雪青色的,給妾身和弘暉都做了套衣裳。”
胤禛一直安靜的聽著,聽到這裡撩了撩眼皮:“誰?”
“妾身和弘暉。”
胤禛淡淡的嗯了一聲,看著弘暉歡呼:“要和額娘穿母子裝。”
他琢磨這個說辭,確實比較形象,就慢悠悠道:“沒有一家裝嗎?”
弘暉呆:“親子裝?”
“對。”胤禛喝了口湯,眸光緊緊的盯著烏拉那拉氏。
她比他還興奮:“可以嗎?”
畢竟誰都知道四爺守規矩,這穿一樣的衣裳,顯然是不夠規矩的,但是他願意,那就更好了。
她自然希望昭告天下。
等洗漱過就睡下了,第二日是休沐,剛用過早膳,就見牆頭趴著一顆鋥光瓦亮的大頭,正呲著牙打招呼:“起床了崽。”
胤禛抬眸,就見十四掛在院牆上,登時想揍他一頓。
“作甚?”他黑著臉。
很有威懾性的眼神讓胤禵趕緊從牆上下來,老老實實的敲門請安,規規矩矩的站在胤禛麵前請安。
“四哥安安。”
“嗯。”胤禛掀了掀眼皮看他。
“十四叔?”弘暉端著小碗衝出來,扒拉掉最後一口粥,這才奶唧唧道:“想你辣!”
沒他在,都沒有樂趣了。
胤禵獰笑:“小爺來報仇的。”說著就伸出雙手來抓他。
“啊啊啊快跑。”弘暉扭頭就跑,小短腿拚命的倒騰,這才竄到胤禛身上,衝胤禵吐舌:“略略略抓不到。”
胤禵沒理他,坐在胤禛邊上,側眸看著他:“翰林院的名單出來了。”
他說了一句,起身就去追弘暉。
兩人笑鬨的聲音傳出去很遠。
胤禛眸色幽深的望著他,果然在宮裡,大家會披上各種各樣的外衣,戴上各種各樣的麵具,最終為了包裹住那顆七竅玲瓏心。
“走吧,出去玩!”弘暉興奮的噠噠噠跑過來。
胤禛看了胤禵一眼,這才看向弘暉:“去哪?”
“會賓樓!好吃好玩噠!”弘暉趴在胤禛身上,揪著他一點衣角奶唧唧的撒嬌。
胤禵沉吟片刻,在弘暉期待的眼神中,起身:“好。”
他應了。
熊貓崽崽頓時高興瘋了,噠噠噠又跑回去,牽著胤禵的手一道回來,說完出去玩。
胤禵和胤禛的眼神在上方交彙,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人施施然的往外走,剛踏出門檻,胤禛就有些心慌,他回頭,叫侍衛們跟緊些,他就知道,那次弘暉失蹤,受傷害的不止崽一個。
他心裡,也有陰影。
幾個侍衛跟著,他終於放心下來,一行人往會賓樓趕去。
到的時候,就見門內熙熙攘攘,許多年輕書生正在高談闊論,聽著他們激昂文字揮斥方遒,不由得覺得好玩。
弘暉各處看著,這會賓樓出現個漂亮的奶娃娃,也屬實引人耳目,眾人都看過來,有喜歡小孩的,還專門過來打招呼。
“你們也是今年的進士?”有個求生問。
他生的端方,頗有謙謙君子的味道,瞧著和胤禛差不多大,但是眉眼間帶著淩厲和凜然正氣。
胤禛眸色深了深,搖頭淡淡道:“下期才去。”
“鄙人乃湖廣年羹堯,不知兄弟如何稱呼?”他一躬身,笑著作揖。
胤禛漫不經心道:“不才姓柳。”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著天,胤禛很快就不動聲色的把他所有家底給問出來。
弘暉一直捧著小臉蛋在聽,當聽到年羹堯的時候,眸子亮晶晶的。
他們不知道,但弘暉知道,這兩人之間有一種羈絆的宿命感,最後年羹堯死在了雍正手裡,他還有個妹妹叫……小年糕還是什麼,據說是雍正一生所愛。
但是現在,兩人之間充滿了試探,誰也不相信誰,還在打太極,一句話恨不得加八百個心眼子。
但帝王之術終極玩家雍正,到底厲害些,就算是少年版的也打不過。
“年哥哥,你可有妹妹?”弘暉奶裡奶氣的問。
年羹堯一怔,他聽過很多問題,唯獨沒聽過這個。
“家中有個妹妹,今年四歲了。”他說。
弘暉慢吞吞的哦了一聲,他其實有些呆,但仔細算算年紀,好像又差不多。
他知道他們不知道的事。
看著年羹堯充滿心眼的話語,他想說你彆掙紮了,早晚得進雍正的口袋。
“柳先生大才,不才受益良多。”年羹堯被說的五體投地,躬身謝過後才離開。
胤禛望著他的身影若有所思,半晌又搖頭,湖廣巡撫家的公子,隻能往前途無量上走。
等路過育嬰堂的時候,就聽弘暉軟聲道:“育嬰堂裡的孩子好可憐哦,怎麼還有穿甲胄的?”
胤禛猛然抬頭。
穿甲胄的。
那自然是父輩中有人當兵卒,這才能獲取。
他心裡突然有了目標。
那些孤兒。
胤禛摸摸弘暉的小腦袋,解決了一樁心事,突然就高興起來。
今天這一趟,屬實沒白跑。
他這些日子一直在想到底該怎麼辦,如今倒是有了更好的解決法子。
年羹堯當選翰林院庶吉士,這往後熬著的時間長著呢。他心裡有些遺憾,倒是一步閒棋。
而胤禵腳步一轉,走進一家酒樓,在靠窗的地方一坐,就不肯動了。
“還要吃?”這家都是小炒菜風格,吃著好吃。
弘暉不由得笑了,他也喜歡。
胤禛見兩人都眼巴巴的看著他,心底一軟,就點點頭。
然後他就後悔了。
“鐵鍋燉大鵝!地鍋雞!燒雞公!糖醋小排!”
胤禵一口氣點了好幾個大菜,今天有人請客,他要把舍不得吃的全部都給吃掉。
這樣想著,不由得更是快樂。
胤禛:……
他嫌丟人。
但還是坐下,讓小二上菜,還給侍衛也點了菜吃。
幾人一坐,小店中就占了一大波位置,眾人見他們這打扮,就不敢靠近了。
隻一個女子,聘聘婷婷的抱著琵琶,慢慢的走進來,坐在中間的空地上,就開始彈琵琶。
她彈的很好聽,眉心緊蹙,帶著細細的哀愁,瞧著就惹人憐惜。
胤禵還不知男女,尚未開竅,他看了一眼就不感興趣的彆開臉。
而胤禛也是如此,外邊的女人,他總是抱著很大的戒備。
而弘暉緊緊的盯著女子瞧,半晌才轉回臉,等過一會兒,又盯著看。
“這。”他遲疑片刻,這才盯著她腳腕上的鈴鐺,湊近胤禛,壓低聲音道:“那個漂亮壞姐姐,跟她一樣有鈴鐺。”
他是近距離接觸過的,所以記得很清楚。
胤禛心中一凜,他過了會兒才慢悠悠的盯著琵琶女看,半晌都沒有回神。
胤禵:?
這不合適吧。
他試圖攔住他視線,壓低聲音道:“你家裡頭有四嫂了,四嫂那麼好,你整這麼個玩意兒她該多傷心。”
胤禵年歲尚小,心中一片赤誠。
胤禛彆開臉上下打量著他,唇角勾起一個不可察覺的笑意,板正了神色,冷笑著道…“若你挨揍,許是傷心的人就是你了。”
胤禵呆住。
他好好的挨什麼揍,簡直無理取鬨。
而胤禛正冷冷的的看著他,他隻得閉嘴消音。
胤禛看了一會兒,又看向自己身後的侍衛,眾人也不用膳了,扭頭就走。
琵琶女依舊在彈著琵琶,但是在眾人看不見的時候,眉頭蹙的更緊。
失去了閒逛心思的胤禛,直接轉身回府,他提筆將琵琶女畫下來,一旁的胤禵緊張了:“四哥,這可使不得。”
胤禛:?
你在想什麼。
他把畫紙遞給蘇培盛,示意他送出去。
正在此時,烏拉那拉氏過來給他們送茶水點心,就見蘇培盛就在卷卷軸,就隨口問是什麼。
她並沒有麵色大變或者有什麼其他的心,隻是靜靜地看著。
胤禵登時不明白了。
在他心裡,女子就是不講道理,就是胡鬨,哪裡有這般冷靜的時候。
然而四嫂就很冷靜,她隨口問了一句,不等回答一次就轉身走了。
那畫像是為了找人,不是為了畫美,想必四爺自有其思量。
弘暉看著畫像,看著看著就有些懵:“她和壞姐姐長的一樣?”
他有些不確定。
這樣的漂亮姐姐,非常人可見,而他自詡記性還不錯,這會兒看多了麵前的畫像,也有些記不清原本壞姐姐的樣子。
而胤禛篤定,這不是先前那小姑娘,因為先前小姑娘的脖子,被他親手擰斷的,他還記得那溫熱血液噴在手臂上的觸感。
他也見過原主。
和胤禛在畫像前觀摩片刻,弘暉突然恍然大悟:“是骨相差不多?”
皮肉是不同的,前頭那個壞姐姐要精致些,而她棱角更鮮明些。
甚至往細了說,那個壞姐姐聲音嬌媚,慣常做些嫵媚動人的姿勢,而這個姐姐卻是那些含羞待放的欲拒還迎。
看似內斂,實則眉眼間在勾人。
“他們是什麼人?”弘暉好奇問。
胤禛麵色凝重,先前把山頭都快翻出來,也沒見其他異常,今天見了這女子,瞬間明白過來。那個弘暉口中的壞姐姐,怕是其中一個,並不出挑。
“其中具體事宜還要接著查,你這些時日不要獨自出去,得阿瑪查清楚了你再出去。”胤禛殷殷叮囑。
他不想再嘗一遍失去弘暉的滋味了,實在是太疼了。
弘暉乖乖點頭,保證自己不出去。
而胤禵看著兩人打啞謎,好奇問:“說什麼呐?”
不帶他玩的感覺糟糕透了。
弘暉不由得笑了。
兩人相識一笑,沒再說彆的,弘暉乖乖的待在內室,而胤禛已經出去忙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斬草除根了,但是今天那女子的出現告訴他,他可能隻是修剪了無關緊要的小紙條罷了。
胤禛先去稟報太子,但太子不以為意,漫不經心的提點他,說是這來年開春時,京中又要熱鬨起來了,讓他早做準備。
“是,臣弟遵命。”胤禛躬身離開。
看了毓慶宮的方向一眼,有些失望,現在是找到了綁架弘暉的一些小證據,但是太子不以為意。
他又去了乾清宮,接著由頭又說了一遍,康熙倒是上心,給他放了權限,讓他自己去查。
胤禛又回去跟太子說,他現在名義上是跟太子好,這有些事還是要提前說一聲,就說他要調查琵琶女的事。
“那你查慢些,這人手在你手裡,許多消息都靈通,倒是可以為來年開春做準備。”太子轉動著手上的扳指,一臉認真道。
胤禛應下,這才告退離去。
等走出毓慶宮,他已經沒什麼表情了。
等回到正院,看見弘暉歡喜的撲過來,跟乳燕投林一樣進他懷裡,高興的眼神亮晶晶,他就知道,這世界上除了他真的愛弘暉,會毫無條件的寵他,其他人並不會如此。
弘暉卻樂嗬嗬的。
他奶唧唧的湊到胤禛跟前,握著小拳頭給他捶腿,笑著道:“力道如何?”
胤禛閉著眼睛感受片刻,這才溫聲道:“不錯。”
正玩著,胤祥過來了,他提著一兜小魚,笑著道:“在河裡釣的小鯪鯽魚,用來炸小魚最好吃。”
說著他把小桶遞給蘇運,笑著道:“看弘暉都瘦了,給他弄點東西吃。”
正說著,就見隔壁八爺府也來人了,說是送了個野兔子,今兒八福晉去打的,惦念著弘暉,就送來給他吃。
弘暉美滋滋的:“吃!兔兔這麼可愛!是麻辣還是紅燒啊?”
烏拉那拉氏惆悵一歎,她剛才還在想怎麼哄弘暉,讓他好好的不要哭。
結果人家還不挑,要倆口味。
沒過一會兒,就見院牆上又出現一顆大頭,胤禵在外頭蹦著喊:“吃糖不吃?今兒新出的花樣。”
弘暉就在院裡蹦:“吃吃吃,快拿來。”
胤禵一翻牆進來,就對上胤禛那充滿壓迫感的眼神,他登時摸了摸鼻子,從腰間解下荷包,放在弘暉手裡,小小聲的說悄悄話:“全部都給你帶來了,吃完了再去給你買。”
光是拿著,就能聞到糖果香甜的味道。
弘暉眼睛都亮了。
“好喜歡十四叔的。”他奶唧唧的撒嬌。
胤禛:“咳。”
他還在呢,你們說悄悄話吵到爺的耳朵了。
胤禛立在廊下,穿著一襲雪青色的長袍,上頭繡著幾根青竹,暗色的看不大清楚。
弘暉卻高興極了,噠噠噠跑過來,掛在胤禛的身上,樂嗬嗬的念叨:“阿瑪竹子?竹子阿瑪!”
他陶醉的吸了口氣,可憐巴巴道:“要不阿瑪再做個竹子的香包?”
胤禛疑惑的看著他。
“那樣阿瑪就是全世界最愛的阿瑪了。”弘暉笑的眉眼彎彎。
“誰能拒絕竹子味兒的阿瑪。”
直接把buff疊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