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禵一飲而儘。
辛辣的味道順著喉管竄到鼻腔,火辣辣的味道將整個人都燒起來,胤禵猝不及防之下,眼淚都嗆出來了。
“好四哥,這就是甜酒?”他擦拭著腮邊的水跡,慘兮兮問。
胤禛慢條斯理地點頭。
笑的一臉溫柔。
胤禵灌了幾口茶,滿臉惆悵道:“您是怎麼做到一臉真摯說這些的?”
他信了。
在灌下去的瞬間,沒有任何猶豫。
胤禛一飲而下,眉眼未動,他將酒杯口朝下給胤禵看,慢條斯理道:“甜的。”
胤禵:……
他痛心疾首,竟信了四哥的鬼話。
“弘暉呀,你要記住,男人嘴裡說出的話,千萬彆信。”他唏噓長歎。
熊貓崽崽一臉認真的點頭,乖巧的昂著小腦袋,手手拍著他的脊背,奶裡奶氣道:“十四叔彆哭。”
胤禵一噎,想想在弘暉跟前哭了,更是悲從心來。努力在崽麵前樹立一個英雄形象,一朝淚流,什麼都不是了。
“四哥啊四哥,你害的胤禵好苦啊。”他癟著嘴,心中悲憤之下,下筷子更快了。
畢竟這肉真香。
對腹中空空的他來說,簡直香的不得了。
兩人挨著坐,不停的開始搶,越是這樣越覺得香,弘暉自己吃,還顧著給額娘搶肉,忙的不得了。
胤禛清了清嗓子。
“咳。”
他看了一眼自己麵前的空碗。
弘暉歪著小腦袋,笑眯眯道:“阿瑪你喝甜酒就好。”他咬了咬甜字,一臉乖巧。
“哈哈哈哈哈。”胤禵瘋狂嘲笑。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把他欺負到沒話說的四哥,終究被自己崽給噎的沒話說。
快樂。
胤禵選擇慶祝。
他要大口大口吃肉,長的壯壯的。
弘暉不由得笑了。
他小筷子又極速揮舞,樂嗬嗬的湊到額娘跟前,輕笑著道:“額娘快吃。”
這想想就覺得快活的緊。
烏拉那拉氏被他喂飽了,就笑著拒絕,說自己不吃了。
胤禛一邊吃酒一邊喝涼風,眉眼溫柔的看著麵前正大快朵頤的三人。都是他最親近的人,屬實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愛了。
過了會兒,弘暉見阿瑪自己不吃,就心疼壞了,湊到跟前,一點一點夾著喂。
“阿瑪乖乖,多吃些哦。”
他小心翼翼的哄。
胤禵嘲笑:“四哥多大的人了,還要彆人哄著喂飯。”
烏拉那拉氏吃著小羊排覺得好吃,就給胤禛夾了一段。
“嗯。”胤禛淡淡的應了一聲,在胤禵得意的目光中,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傲慢的抬著下頜。
這幅表情,最是氣人不過。
胤禵咬著後槽牙,口是心非的哼:“不稀罕。”
看著弘暉肉嘟嘟的小手捏著筷子,他豔羨的不得了,心想,要是也給他喂就好了。
然而弘暉記仇,還記得方才跟他搶肉之仇,他斜著大眼睛,奶唧唧的哼回去:“就不。”
他不喂。
“你未來一個月的糖小爺包了。”
弘暉不是為糖折腰的崽。
“未來兩個月。”
區區幾顆糖罷了。
“未來半年。”胤禵持續加碼。
弘暉有些意動,卻還是堅定搖頭。他的糖自有額娘給他。
“一年。”胤禵昂首挺胸,這麼優厚的條件,一般人很難達到了。
弘暉想拒絕的。
但是一年的糖,想想就讓人垂涎欲滴。
“好。”他應下。
緊接著他就乖巧的喂胤禵吃東西,奶唧唧道:“十四叔多吃些,長高高長壯壯。”
這都是平日裡烏拉那拉氏哄他的話,被他拿來哄彆人,聽著還懷有意思的。
“還喝酒嗎?”胤禛問。
胤禵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他隻是饞嘴,他又不是傻。
幾人說說笑笑,很快就用完膳了。
胤禵戀戀不舍的和眾人告彆,心想明明四哥整日裡板著臉,就跟欠他二五八萬兩黃金一樣。
然而一日不看,還覺得想念的慌,屬實離譜的緊。
胤禵衝著眾人揮手,自己回宮去了。
“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他唏噓一歎,如今識得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
他四十五度昂首仰望天空。
蔫噠噠的回宮。
走在宮道上,他心裡有些煩悶,這還未去給額娘請安,若是晚了,她定然要吵的。
而胤禛和烏拉那拉氏一左一右牽著弘暉,施施然的回貝勒府。
幾人走在路上,絮絮的說著小話,說說以前,說說現在,再展望一下未來。
“我以後能建立個漂亮的小院嗎?”弘暉昂著小腦袋,可憐巴巴道:“要有竹林,各種竹子,還要養幾隻小羊。”
“竹林額娘懂,小羊?”烏拉那拉氏遲疑著問。
“我想吃烤全羊,小羊肯定可好吃了吧。”
弘暉吸溜下口水,好像烤全羊的香味就在跟前了。
烏拉那拉氏神色複雜。
“那兔兔呢?”兔兔更加可愛。
“兔兔那麼可愛,當然要紅燒啊。”他想想就覺得更饞了。
烏拉那拉氏和胤禛對視一眼,突然有些絕望:“你看那隻鳥?”
都說孩子的本能比較有意思,她現在就想看看。
“燉湯肯定很香吧。”弘暉昂著小腦袋饞的不行:“明兒能喝嗎?”
烏拉那拉氏:……
當她沒說。
這孩子怎麼什麼都愛吃,好像他對可愛的定義就有這個。
胤禛摸摸他的小腦袋,也有些無語。
等回了正院,他懶洋洋的問:“那你什麼不愛吃?”
弘暉沉吟。
他冥思苦想,最後滿臉天真道:“暉暉崽不挑食。”
是個很乖的寶寶了。
過年了,到處都紅彤彤的喜慶,內室也不例外。
胤禛立在床前,看著大紅的錦被有些無言以對,他虛虛道:“倒也不必如此緊要。”
傷眼睛。
烏拉那拉氏卻不聽:“鴻運加身。”
她叉腰,理直氣壯。
都是有好寓意的好東西。
弘暉在一旁敲邊鼓,他覷著烏拉那拉氏的神色,可勁坑爹:“據說穿紅色的褻褲能辟邪,去除黴運。”
烏拉那拉氏若有所思。
這樣的好東西當然要安排。
三人摟著一道睡了,等弘暉睡著,胤禛這才牽著烏拉那拉氏的手,輕輕的摩挲一下,低聲道:“睡吧。”
“嗯。”烏拉那拉氏溫柔的聲音響起。
等第二日,尚未醒來,就能聽到歡呼聲和不絕於耳的鞭炮聲。
在此時,終於能感受到過年的氣息。
一大早弘暉就被從被窩裡挖起來,他懶洋洋的攤開小手腳,由著小宮女給他洗漱穿衣。
等收拾停當後,才開始拜年。
他很興奮。
壓歲錢!
他盼了很久。
簡直喜歡的不得了。
胤禛和烏拉那拉氏端坐在正廳,手裡端著茶水,就等著眾人來磕頭。
弘暉是第一個,他跪在蒲團上,奶裡奶氣道:“阿瑪額娘新年快樂。”
“祝額娘永遠十八,漂亮美麗像仙女,永遠的開心快樂。”
“祝阿瑪事業蒸蒸日上,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他小嘴叭叭的,可能說了。
烏拉那拉氏聽的滿心歡喜,當即就抓了一把金銀錁子放在他荷包裡,笑吟吟道:“拿去玩,想買什麼買什麼。”
而胤禛也有些意外,這些詞不是他教的。
“送你十本字帖,祝你讀書順利。”
弘暉呆住。
大過年的,阿瑪你彆這樣。
哪有人送禮送十本字帖的。
還不如直接把他打一頓,反而利索些。
弘暉接過厚厚的一遝字帖,有些想哭,但是過年不能哭,小臉皺巴成一團,可憐巴巴的。
他還努力的扯出笑來:“阿瑪,暉暉崽很喜歡。”
烏拉那拉氏噗嗤一聲笑出來。
胤禛也忍俊不禁,不再逗他,而是也抓了一把金瓜子放在他腰間荷包,溫聲道:“弘暉好好長大就行。”
兒孫自有兒孫福,茁長成長就是福。
弘暉的腰帶被鼓鼓囊囊的金瓜子墜的向下,他心滿意足的捏著,乖乖退到一旁。
緊接著是妾室進來磕頭。
以李側福晉為首,進來幾個貌美的妾室。
先是明豔窈窕的李側福晉,她左手牽著大格格,右手邊是抱著小阿哥的奶母,一行人全跪下來請安拜年。
烏拉那拉氏心情很好,她認真的抓了三把金銀錁子放進荷包,叫小宮女分彆遞給李側福晉、大格格、小阿哥。
李側福晉帶著孩子認真的行三拜九叩大禮,趴伏在地上不敢動彈,生怕被精奇嬤嬤挑出毛病來。
大格格年歲大些,那時候府裡就她一個小輩,誰見了都寵著,養的嬌氣包一樣。
後來府裡有了弘暉,大家的視線都被轉移了。她紮著羊角辮,辮子上垂下漂亮的流蘇。微微晃動,就有晶瑩剔透的光芒。
很可愛的小姑娘,見了胤禛有些生疏,一板一眼的請安問禮。
胤禛淡淡的嗯了一聲。
李側福晉覷著他的神色,又看見烏拉那拉氏溫柔的眉眼,她起身跪在地上,昂著臉,小小聲道:“小格格年歲愈發大了,養在妾身跟前有些不合適,求福晉憐惜。”
她以前仗著有寵,爺不愛管這些,聽信了些孩子要自己養才親的話,求了恩典把格格養在膝下。
如今年歲大了,明白過來。
當初爺說要把格格放在正院養,實在是抬舉了,福晉的眼界和資源,是側福晉拍馬難及的。
她雙手奉上小匣子,低聲道:“這是做庶母的對孩子一點小小的意思,拿去買些糖吃。”
烏拉那拉氏不肯收。
她如今懷有身孕,這身邊還有弘暉個小崽崽,大格格年歲大了,已經開始記事,就算抱過來養,始終記得的是李側福晉。
換句話說,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她多傻才接。
烏拉那拉氏端起茶盞,慢條斯理的抿一口,這才輕聲道:“你把小格格養的很好。”
反正就是不收。
李側福晉小臉一白,有些無措,她手裡捧著的禮金對她來說已經是割骨之痛了,但是對方看不上。
她很想向自家貝勒爺求救,但是他不敢,如果大格格真的放在福晉膝下養,若是當著福晉的麵求爺,那就是往爺的銀心口戳刀子。
這事她不能做。
李側福晉跪在地上磕頭。
她黯然起身。
大格格有些茫然,嫩嫩的小臉圓乎乎的,被李側福晉養的很好。
弘暉看著她,忍不住想這時後宅女子的艱難,額娘為難,李側福晉為難,作為幼崽的大格格為難。
“額娘,要不你養著吧。”他奶唧唧道。
烏拉那拉氏點頭:“可。”
李側福晉求半晌沒影的事,被弘暉一句話解決了,她頓時高興起來,樂嗬嗬道:“妾身謝福晉、謝大阿哥、謝謝貝勒爺。”
烏拉那拉氏沒什麼反應。
她願意應下,並不僅僅是弘暉說一句的原因,還有就是這些日子李側福晉真的挺懂事,平日裡並不來正院纏著。
便是晨昏定省,那也是瞧見胤禛就走,根本不會停留,或者打扮的很嬌豔來正院晃,都是沒有的。
有時候碰見了,她也是告退離去。
烏拉那拉氏覺得她挺懂事,但不願意養大格格,顯得她比許願池裡的龜還不如,畢竟龜沒有有求必應。
但是有弘暉開口,那她就是暉暉崽的龜,有求必應。
烏拉那拉氏心念電轉間,麵上神色不變,近來和胤禛處久了,她不由得愈發和他像起來。
就連唇角的弧度也有些類似。
李側福晉愁了好些日子,趁著過年大家都高興提出來,見同意了,忍不住笑的見牙不見眼,一臉喜氣洋洋。
緊接著進來的是宋氏,她穿著新衣,低眉順眼的跪在地上,老老實實請安拜年。
前些年年歲不大時,她還有幾句話講,如今年歲上來了,嘴巴卻緊了,像是鋸嘴的葫蘆一樣。
乾巴巴的說了幾句拜年的吉祥話,就盯著弘暉發呆。她好些日子沒見過大阿哥了,不曾想如此的好看。唇紅齒白,玉雪可愛。
烏拉那拉氏給她抓了一把金瓜子,笑吟吟道:“快起來,宋姐姐不必多禮。”
她說著話,不由得笑了。
宋氏抿著嘴接過謝恩,就垂手立在一旁。
她臨走前,又看了一眼弘暉,心裡豔羨極了,前些日子額娘進府還在催,說是叫她趕緊生個子嗣出來。
宋氏無言以對。
這青春貌美的時候,都養不下一兒半女,如今人老珠黃,竟如此奢想,哪有這般容易。
她悵然的歎了口氣,可是瞧見弘暉,她就覺得,這像是一個觸不可及的夢。
看似近在眼前,實則遠在天邊。
簡直想都不敢想。
緊接著宋氏的是武氏,她年歲倒是不大,才進府沒兩年,跪在地上磕頭說吉祥話,領了賞就出去。
幾個妾室都知道,如今福晉得寵,貝勒爺日日都要見她,平日裡也是宿在正院,叫人豔羨的要命,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
但是她們都在等,等貝勒爺什麼時候膩了,就會來後院。
拜年過後,烏拉那拉氏換上吉服,給弘暉也換上,這才跟穿著石青吉服的胤禛一道,施施然的往宮裡去。
到宮裡,今天還有場硬仗要打。
並不像昨兒,吃吃喝喝看看戲,和妯娌宗親聊聊天就過去了。
弘暉好奇的扯扯身上的衣裳,一臉擔憂道:“額娘不能勞累,你如何使得?”
烏拉那拉氏被他惦記,心裡就暖暖的,溫柔道:“額娘不會勞累的。”
先前上報有孕,就是防著累著,她會和八福晉一道,陪著幾個有孕的宗婦命婦吃茶聊天,然後聽著他們忙就成。
弘暉瞬間羨慕了。
“希望膝蓋不要跪出繭子來。”他撅著小嘴巴,憂心忡忡。
胤禛摸摸他的頭,眉眼溫柔:“會磨兩個油亮亮的大水泡,你忍著些疼。”
胤禛信了。
他摸摸自己的小膝蓋,奶唧唧的拍著哄:“膝蓋乖乖,一年就一次,受完罪就好了。”
往後再沒有了。
胤禛彆開臉,不肯看向自家的小蠢娃。
烏拉那拉氏卻忍不住笑,她溫柔道:“你阿瑪哄你的。”
弘暉呆住。
“阿瑪,你不要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太唬人了。
胤禛不管說什麼話,都天生帶有一種令人信服的態度,很是厲害。
而弘暉屢屢被騙,屢屢相信。
等進了宮門,烏拉那拉氏就跟他們分道揚鑣。
弘暉和胤禛要去男客處,最起碼要先去給康熙請安,而烏拉那拉氏就要先去給德妃請安。
等都忙完,估摸著天才亮。
“皇瑪法!”弘暉聲如洪鐘,奶裡奶氣的跟康熙拜年,小嘴巴跟抹了蜜一樣。
“祝新的一年裡,皇瑪法金甌永固萬朝來賀海晏河清時和歲豐國泰民安萬象升平。”
他一口氣說完,就期待的看著康熙。
康熙不由得笑了,看向一旁的胤禛,朗聲道:“叫你阿瑪把你方才的祝壽詞說一遍,皇瑪法就把這個送你。”
是他最喜歡的那套文房四寶。
先前他就看上了。
但是康熙不給,什麼這是絕版的好墨,給小孩練筆糟蹋了。
弘暉沒想糟蹋好東西,他是想拿來送給阿瑪的,但是他沒說。
現在有機會,登時眼巴巴的看著胤禛,軟乎乎撒嬌:“阿瑪求求你啦,拜托拜托。”
胤禛薄唇輕抿。
方才弘暉祝壽,有股子俏皮勁兒,他覺得自己學不來。但是看著弘暉眨著水潤潤的雙眸,不由得猶豫起來。
就聽康熙加碼:“再送你汝窯一窯。”
胤禛板著臉,語氣卻和弘暉差不多,又把方才的祝壽詞說了一遍。
康熙就喜歡看胤禛忍氣吞聲卻又不得不做的無奈樣子,他以前想把他性子掰過來,如今再瞧,卻覺得不錯。
好像這樣也不是不能接受。
“好,朕賞了。”他哈哈大笑。
胤禛抿著嘴。
他覺得隻有他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誰知——
很快康熙就不笑了。
因為他剛賞給弘暉的文房四寶,他轉臉就送給自己阿瑪,糯嘰嘰道:“這墨極好,我在第一眼瞧見的時候,就覺得適合阿瑪。”
康熙:?
你禮貌嗎?
他剛忍痛割愛,還擔心不患寡而患不均,特意給胤禛汝窯瓷一窯,由著他的心意去燒。
誰知文房四寶也給他了。
那今天他真的是要快活壞了。
康熙捏住弘暉的小臉揪了揪,作勢要打他小屁股:“揍你哦。”
弘暉捂著小屁股,撅著小嘴巴來親他,軟糯糯道:“親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