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慢喝。”胤禛安撫。
待酒散了,弘暉也沒問出到底是什麼,阿瑪的嘴巴緊的厲害,根本撬不開。
他扛不住就睡著了。
等第二日,他就知道了。
天子近臣高士奇告發索額圖收受賄賂,縱弟行凶,試圖教唆引誘太子謀反。
這個罪名一出,舉朝皆驚。
索額圖跪在金鑾殿中,不由得嗤笑出聲,他冷冷的看著高士奇,厲聲道:“好你個狗奴才。”
光是這一句,就讓康熙眸子冷下來,冷冷的看著他。
他冷聲道:“索額圖,你可有話說。”
康熙忍他忍很久了,近來他借著太子的勢,行事作風愈發的猖狂起來,朝中隻有明珠能夠彈壓他,但兩人旗鼓相當,明珠有許多事也得顧忌著他。
索額圖跪在地上,恭謹回:“高士奇所指,乃子虛烏有之事,奴才萬萬不敢認。”
他昂起頭,眸光如毒蛇一樣盯在他身上,冷厲道:“也不知你是犯了什麼邪,竟如此猖狂。”
高士奇跪在地上不說話。
他彈劾索額圖,也是忍無可忍,他的小孫女生的玉雪可愛,剛剛及笄的年歲,卻被偶然得知她貌美的索額圖看上,直接壓去了。
高士奇跪求,說是這姑娘要參加今春選秀,卻聽索額圖說,他已經上報內務府,除了這姑娘的名,報了惡疾。
他跪的腿都壞了。
聽到了孫女的死訊,那麼一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說沒就沒了。
他去找索額圖要說法,對方卻說,什麼他不過是他家的一條狗罷了,這孫女自然也是。
死了也就死了。
賞他二兩喪葬費,讓他彆太胡攪蠻纏。
高士奇不能忍。
他可以遭受一切不公,但是他孫女何辜,剛剛長大。
他跪在地上看著康熙,字字泣血:“微臣乃天子之臣,不是他索額圖私蓄的家奴。”
高士奇知道,這事不能往太子身上沾,他就把重點放在縱弟行凶和狂傲蠻橫上。
斂財賣官,再就是四貝勒府的事,足夠他喝一壺了。
高士奇恨得想生啖其肉。
康熙冷冷的看著索額圖,他又看向一旁的胤礽,挑眉問:“太子以為如何?”
這是要斷他的左膀右臂。
太子皺眉看著高士奇,冷聲道:“先前你出主意,孤斷然容不下你,你私下裡主張了,孤打你板子,你竟懷恨在心?”
他也憤怒極了。
康熙一看他,頓時有些失落。
“太子,索額圖教唆你……”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胤礽憤怒反駁:“在兒臣心裡,汗阿瑪乃是英明聖主,漫說篡位,便是為汗阿瑪即刻死了,心裡也是甘願的。”
他萬萬沒有此心。
康熙歎了口氣,胤礽哪裡都好,他自小聰慧溫柔,向來得他的心,但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有時候就成了優柔寡斷認人不清。
索額圖狼子野心世人皆知,偏他覺得是個好的,包括奶母淩普帶著毓慶宮的一起子小太監,整日裡行凶作惡,猖狂不可一世。
他都看不到。
平日裡提點著敲打一二,旁人拿住了他的性子,麵上應的好,私下裡我行我素,他也不管。
後來被他打殺一批,他哭求著才留下淩普,結果並沒有使他收斂,反而被胤礽慣的越不成樣子。
康熙歎了口氣。
他閉了閉眼,擺手:“來人,壓入大理寺,待三司會審。”
有些罪名根本不能擺在明麵上說,都是密折,他看著高士奇,也忍不住搖頭。
康熙先前寵著弘暉,他們就看不慣,千方百計的要拉下來,幾分是為胤礽好。
不過是怕自己的權柄失去罷了。
索額圖被抓,這明珠就縮起來了,有人對著乾的時候,他尚且敢出頭一二,索額圖沒了,朝中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一時間都安靜下來。
胤禛也大門緊閉。
他麵上誰也不見了。
縱然沒有明說,但是眾人都知道,索額圖的快速被打擊,讓萬歲爺下定決心抓他,跟四貝勒府的嫡子弘暉有關。
因著他屢屢在險境,讓康熙很是心疼,都說隔輩親,他不過是寵寵小輩罷了,旁人敢動手,那就是不把他放在碗裡。
這如何能忍。
弘暉卻很高興,這樣阿瑪就有空天天陪著他了。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閒來無事的胤禛,覺得自己沒有辦法看進去書,就來可勁的禍禍幼崽。
一會兒問他讀書,一會兒問他練大字。
煩的弘暉苦不堪言。
“阿瑪,你什麼時候去上值啊?”
快彆在家裡吵吵了。
烏拉那拉氏含笑搖頭,她坐在胤禛身旁,大膽的把玩著他的手,笑吟吟道:“四爺彆去。”
她喜歡這種丈夫兒子都在身邊的感覺。
至於弘暉的痛苦,她覺得終有一日他會快樂的。
不值一提。
正說著,就聽見院子裡傳來撲通一聲響。
胤禛皺眉,見弘暉抬頭,就板著臉道:“作甚,給爺好好練。”
然後片刻功夫,一片影子來到窗前。
門被敲響了。
“四哥!”胤禵粗噶的聲音響起。
胤禛讓人去開門,見他滿臉風雪的走進來,不由得皺眉:“你都當值的人了,怎麼還亂跑。”
就見他小臉白白:“我無意聽見大哥和奴才商議,說什麼放龍袍的事。”
少年眸中有慌亂,無措的盯著自己的四哥。
胤禛皺起眉頭。
“你就當不知道。”他說。
這事不能由他們說出來,畢竟這關乎長子和嫡子,他們羽翼未豐,這時候撕扯,反而不占優勢。
“千萬彆透出去分毫。”胤禛叮囑。
胤禵點點頭。
頂著風雪又匆匆離去。
胤禛沉吟,一回頭就對上弘暉的目光,他挑眉:“怎的?”
弘暉眸子亮晶晶的。
突然發現曆史也很有意思,在太子府上確實搜出來龍袍,都說是他太子坐久了著急自己置辦的。
聽胤禵今天的話,很像是被栽贓陷害。
有時候你做沒做什麼,真的不大重要,而旁人覺得你做什麼了,那才是百口莫辯。
胤禛摸摸他的頭:“你也什麼都不許說。”
弘暉雙唇緊閉。
乖乖點頭。
他知道的小秘密多著呢,他什麼都沒說過。
哪裡用他叮囑。
烏拉那拉氏滿臉憂心,他摸摸自己的肚子,俗話說得好,這山雨欲來風滿樓,如今就是這種感覺。
“阿瑪,你有事沒事就多給汗阿瑪寫信,就從分享日常開始,今天吃著羊肉好吃,明兒吃著酸筍臭香臭香的很爽口。再就是你種的竹子長高了,你看見天邊有飛鳥。”
弘暉歪著小腦袋,笑的一臉意味深長:“旁人確實盯著權勢,你越是要盯著日月輪轉,山川湖海,這些平凡的東西。”
恒定的存在,像是永不消失。
胤禛靜靜地看著弘暉,半晌才把他抱在懷裡,拍拍他的背,輕聲道:“小孩子不要想這個,會長不高。”
弘暉一噎。
他才不要長不高。
這就是四貝勒的策略,隻不過他總結了一下,並且再次日常化一點。
人總是舍不得這點人間煙火氣的。不會是生命中的所有,但總歸少不了。
胤禛捂住弘暉那雙清澈的眼睛,這樣看著他,會顯得大人的心很臟。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他害怕了。
想讓弘暉一點點聰慧,一點點。
胤禛除了上值,閉門不出,並且在處事上愈發的不留情麵起來。
和他關係好的臣子沒幾個。
康熙都看在眼裡,也有些愁,胤礽和胤禛是兩個極端,要是中和一下必然極好。
胤礽太留情麵,以至於底下人陰奉陽違。
胤禛太不留情麵,以至於攏不住人心。
索額圖的事,讓朝廷又沸沸揚揚的鬨起來,接著這個機會,慢慢的有人開始彈劾索黨。
索額圖翻車,最大的庇護倒下,索黨隨之土崩瓦解,最重要的是,高士奇的遭遇,不是單單他一個。
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
康熙就冷眼看著。
他如今正當壯年,尚且有餘力去解決這些事情。朝中被索黨和明黨弄的烏煙瘴氣,讓他很是不痛快。
隨著事態發展,胤礽發現他真的救不了索額圖,不由得有些茫然。
他提著壇酒,就開始往乾清宮去。
“汗阿瑪,咱爺倆喝一杯。”他說。
康熙允了。
胤礽乖乖的自罰三杯,緊接著就開始歎氣,說自己什麼都留不住,說自己懷念過去。
說自己兒時對汗阿瑪的孺慕之思,說兒時他坐在汗阿瑪膝頭,被他捏著手教寫字。
他說著說著就哭起來。
“也是兒臣心思歪了,被他們看出來。”胤礽流著淚:“每次看見汗阿瑪對弘暉無微不至,抱著他親昵的不得了,心裡就覺得難受。”
“兒臣嫉妒他。”
這個話題,兩人說過了,但遠遠沒有現在來的情真意切。
“這是孤的汗阿瑪,憑什麼疼著彆的孩子。”
他傾訴著自己的父子之情。
“可是汗阿瑪喜歡他,那兒臣就也去喜歡他,他們說要動手,兒臣立馬就攔了。”
他也是真沒想著對弘暉動手。
作為儲君,可以嫉妒,但不可以連侄子都容不下,但凡他動上一星半點,頭一個收拾他的就是汗阿瑪。
畢竟他想看的是兄友弟恭,而不是對兄弟趕儘殺絕。
汗阿瑪是有偏愛,對他要多一分,不代表他不愛彆的孩子。
胤礽都知道。
他有什麼不知道的。
然而造化弄人,他現在撈不出索額圖,就要跟他劃清界限。
康熙也知道他的意思。
“你是大清儲君。”
他說。
胤礽哭訴大半夜,這才踉蹌著被兩個小太監給攙扶回去。
康熙沉默的坐了半晌,終究是抬手燒掉桌上的密折。
索額圖必除,但不能傷了玉瓶。
*
四貝勒府。
弘暉難得起了個早,天剛蒙蒙亮就醒了。
他自己乖乖的穿衣裳,又美滋滋的用膳,最後才被胤禛牽著,施施然的往宮裡去。
等快到乾清宮的時候,就見路上佇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
“老四。”他嗓音暗啞的開口。
胤禛一怔,趕緊打千請安:“臣弟給太子爺請安,您早啊。”
他還沒拜下去,就給一雙冰涼的手給拖住了,就聽胤礽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多禮。”
弘暉抬眸,也奶唧唧的請安。
他看見就怔住了,就見太子二伯胡茬冒著,眼下青黑,看著憔悴極了。
“孤自幼被立為儲君,生性驕傲,從不肯低頭彎腰,先前知道弘暉的事,心裡是很過意不去,想要跟你說聲對不住的。”
“隻是一直拉不下臉。”
“如今成了孤家寡人,孤隻有你了,方才知道,這跟自己兄弟講什麼臉麵。”
“二哥懂事晚,四弟你多海涵些。”
胤禛聽的心中憤懣,麵上卻淡淡的,輕聲道:“沒事,兄弟間說開就好了,弘暉是臣弟的兒子,也是您的侄子,這打斷骨頭連著筋,自然知道您舍不得。”
他這麼說著,胤礽一臉誠懇的點頭:“對。”
又寒暄幾句,胤礽這才蹣跚著離開。
“立了一夜,有些僵,四弟見笑了。”
胤禛靜靜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情複雜。
弘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覺得很有意思。
大家都挺能屈能伸的。
等到乾清宮,弘暉乖乖的立在康熙麵前請安,他不確定會不會被遷怒,當然是要乖一點才好。
“暉暉崽來啦。”康熙聲音溫柔,將他摟在懷裡。
“皇瑪法安安。”弘暉乖乖的請安,跟康熙貼貼後,這才分道揚鑣。
一個去上朝,一個去上課。
安排的清楚明白。
等走進教室,他才發現人都來齊了,在讀書這個問題上,皇子真的是卷生卷死,不僅僅要學習漢學,還要學算學,學天文地理,學西學,學語言。
市麵上有沒有的學科他們都要學。
一天恨不得上十個時辰的課都不夠。
弘暉也跟著卷生卷死。
康熙發現他能跟上後,就讓他上全學科的了,等上了後發現還能跟上,就讓他跟著尋常進度走。
馬上快四歲的崽,真的苦不堪言。
弘暉手裡捏著筆,正在認真跟一旁的小叔叔講課,這是康熙新給他布置的任務,如果小叔叔課上有什麼不會,直接來找他。
如果他教不會,連著他一道罰。
“說好的愛我永不變呢?”這麼快就變了,簡直叫人猝不及防。
弘暉:……
康熙斜睨著他,輕笑:“作業越多,愛越深。”
弘暉:……
聽我說謝謝你。
這樣卷生卷死的生活,他確實進步很快,有時候聽康熙議政,都能在邊上引經據典的叭叭一番。
偏偏他說的淺顯,但通俗易懂。
不過這個崽屬實憂患意識太強了,並且一些奇奇怪怪的小點子特彆多。
比如說用蒸餾酒的容器來蒸餾花朵,這樣會有鮮花的精油和花露。
這些在市麵上買,都是很貴的洋貨,但是他上下嘴皮子一動,跟不值錢一樣。
康熙就喜歡看他這小樣子。
弘暉樂嗬嗬的笑。
好在他平日裡也不張揚,康熙問了他就說,不問他就靜靜地聽。
多學多看少說話。
胤禛交給他的口訣,他記得很清楚。
康熙愈發的喜歡他了,心裡總覺得,他若是皇子就好了。
這般聰慧,必然有大造化。
說到開海禁上,一部分人反對,一部分人讚同。因為從康熙二十年開始,就一直在開。所以反對的人也不多。
但是對倭寇的問題,就很是苦惱。
三五成群的作亂,並且是不定目的地,燒殺搶掠一番就走,鬨的百姓苦不堪言。
“那就練水師。”
弘暉提議道。
當初□□過後,這福建水師漸漸地就名存實亡,開始不重視了。然而大航海時代,水師和輪船才是最重要的。
不能因為跳蚤太惡心,就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出去。
康熙沉吟,如今戰事平定,實在沒什麼窮兵黷武的必要。
弘暉看著白晉和張誠,輕聲提醒:“皇瑪法,您想想路易十四。”
康熙冷靜。
“朕知道了。”
若路易十四來此,也得蜷縮起來。
如果是他,要來的話,肯定會聯合周邊,那並且打完搶完就走。
這可比做生意發財來的快多了。
康熙若有所思。
慢慢的,在有四貝勒府嫡子深得聖心的基礎上,又傳出他極多智近妖的消息。
康熙回頭,看向身旁傳說中那個多智近妖的崽崽。
就見弘暉正在啃甘蔗,他的小米牙才多大,能有多大力。這一口下去,甘蔗皮毫發無損,反而會崩了他的牙齒。
“嘶。”
“好甜。”
他讓奴才給他切成塊,吃著都有些覺得硬。
他不甘心,抱著大甘蔗啃,一口下去,汁水四溢,皮卻不動。
最後乖乖的啃切好的。
小嘴巴周圍都糊著一層甘蔗渣,看著可可愛愛的。
很有意思。
“甘蔗為什麼不能像橘子一樣,軟軟的,很容易就咬破了。”
而是硬邦邦的。
康熙叫人拿濕帕子來給他擦嘴巴,無奈道:“人家長了難剝的外皮,和堅硬的心。就是為了防止被人類吃掉。”
然而人類覺得有獨特風味,吃的更加歡實。
弘暉鼓著小臉蛋,可憐兮兮:“啃的腮幫子疼。”
康熙哈哈大笑。
大熊貓崽崽想,若他是以前,一整根甘蔗塞嘴裡,他都能哢哧哢哧給他嚼著吃了。
大熊貓的咬合力從來都不是蓋的。
然而現在,快四歲的人類崽崽,對著切好的甘蔗使出了渾身力氣。
“汗阿瑪,那你能跟甘蔗說,讓他長軟點嗎?”
他試圖努力一把。
康熙失笑搖頭,溫聲道:“等什麼時候朕變成神仙了,又法力了,給你變軟甘蔗。”
弘暉想想康熙變神仙的可能性,不由得絕望了。
他拍拍康熙的手,還軟聲安撫他:“沒事,你當不了神仙可以當人。”
康熙:?
朕現在不就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