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輕輕的歎了口氣。
等到晚間弘暉回正院,就見堂屋的桌子上擺著他揪的花束,弘暉就笑:“額娘喜歡嗎?”
他專門撿比較珍貴的花掐的。
烏拉那拉氏笑的有些無奈,輕聲道:“你皇瑪法沒揍你?”
那也是脾氣好。
弘暉點頭。
兩人正在賞花,就見胤禛回來了,他麵色有些疲憊,先是灌了一大口茶,這才輕聲歎。
“不順利?”弘暉覷著他的神色問。
胤禛點頭,何止是不順利,簡直是灰頭土臉。
畢竟這要開始,就要從身邊戶部開始,大家都生活的好好的,他突然拿著賬本開始要債,這代表著平靜的生活被打亂了,這誰能忍。
倒也沒說什麼,就是一推三五六,什麼現在手裡緊,沒什麼餘錢,這什麼家裡頭剛生了孩子,剛娶了媳婦,剛死了高堂。
光是戶部,他就挨了許多冷眼。
眾人不敢明著反抗,就默默地想法子。
“阿瑪,那您能撐住嗎。”弘暉一臉擔憂的問,這位可不是什麼好脾氣、好調性。
胤禛漫不經心地點頭:“現在就是在摸想法,能了解個差不離,再縱觀大局,逐個擊破,要不然也沒用。”畢竟這吃到嘴裡的錢,確實不太好吐出來。
烏拉那拉氏擔憂的不得了,無奈道:“誰給你撥這麼難的差事,真真不安好心。”
胤禛眸色沉沉:“爺。”
“什麼。”
“爺。”
他說。
烏拉那拉氏噎住,她摸了摸鼻子,望天:“差點就開始罵了。”
結果是他自己。
這得多離譜。
胤禛望著她這欲言不能的小表情,不由得惆悵一歎:“無事,爺心裡有數。”
見弘暉在門口看螞蟻,他壓低聲音道:“若是福晉覺得心裡過意不去,不如親親爺。”
他眉眼盈盈。
烏拉那拉氏:……
這人被換了不成。
她見弘暉沒看過來,當真親了親他,一邊嬌嗔道:“沒個正形的男人。”
胤禛就不說話了。
清雋的眉眼在燭火下帶著些許疲憊脆弱。
烏拉那拉氏垂眸看他,細白的指尖在他白皙的臉頰上滑動,突然有些心酸。
“爺。”她呢喃輕喚。
他的理想他的抱負,都壓在那薄唇上,咽不下吐不出。
她都知道。
胤禛握住她的手。
弘暉在門口看了看,覺得現在不是進去的時機,就背著小手,覺得自己為父母真的付出了太多太多。
等轉到困了,才窩在蘇運懷裡,叫他抱回去。
等第二日睡醒,就被漂亮嬸嬸給薅走了,非說叫他參考一下小孩子的房間布置。
“你房間什麼樣?”郭絡羅氏好奇問。
弘暉張嘴的時候,險些說了額娘房間的樣子,他猶豫片刻才老老實實說他房間都是竹子元素,不過他沒怎麼住過,都是在正院跟額娘一道住。
“那你說小孩的房間布置成什麼樣?”郭絡羅氏遲疑著問。
弘暉攤手:“阿哥還是格格?”
這可是兩種不同的風格。
郭絡羅氏:……
她沒有透視眼,如何得知尚未出生的孩子是什麼性彆。
“添點小玩具就成?剛生下來還看不見東西。”
弘暉建議。
郭絡羅氏點頭,覺得他說的挺對。
“你幫忙了,還得給你小紅包,你想要什麼?”她問。
弘暉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作甚?”
“親。”
郭絡羅氏捧著他小臉啾啾親了兩口,就見胤禩意氣風發的走了進來,身後的小太監提著漆盒,胤禩溫柔道:“爺新得了些珠寶,就拿來給你打個鈿子,你瞧瞧怎麼樣?”
他坐在太師椅上,眼神溫柔的看著郭絡羅氏,笑著道:“爺們兒在外頭忙活,不就是為了妻兒能過的好。”
說著他神色溫柔的摸摸郭絡羅氏的肚腹,看著她精致迤邐的眉眼,露出笑容來。
他甚至還摸摸一旁弘暉的小腦袋,笑眯眯道:“過來玩呀,多陪陪你八嬸。”
弘暉點頭。
郭絡羅氏眸色轉了轉,起身走到他身後,給他捏著肩膀,淺笑著道:“近來可是有什麼好事?這般高興。”
胤禩原本不想說的,但是福晉問了,他就忍不住:“近來太子爺辦事不太妥帖,汗阿瑪多有訓斥。”
多的他沒說。
那些太子麾下的人,見勢不對,被他給籠絡過來,如今在朝中不說這一呼百應,也不差什麼了。
郭絡羅氏覷著他的神色,也跟著笑,溫柔道:“爺能好,妾身自然高興。”
胤禩拍拍她的小手,輕聲道:“先前是爺路子走窄了,整日裡著急了些,還望娘子恕罪。”
他拍拍她小手,聲音溫柔的不得了。
話語中的憐惜,讓郭絡羅氏眼圈一紅,她挺著圓滾滾的大肚子,眉眼間卻帶著爽利的微笑:“爺,您說什麼,你我夫妻一體。”
她還帶著些許嬌羞的紅了臉。
胤禩頓時被拿捏住了。
當高傲者低頭,他心裡簡直舒服的要命。
誰知郭絡羅氏笑眯眯問他近些日子來忙什麼,他又有些回答不上來。
胤禩抿著唇,眉眼間仍舊帶著柔和的笑意,溫柔道:“福晉,爺的這顆心,終究是你的。”
郭絡羅氏笑著摸摸他的臉。
她愛他。
不否認。
愛一個人不丟人。
她抿著唇,收回細白的手指,側眸望著他,壓低聲音道:“您去看大夫了嗎?”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胤禩有些摸不著頭腦。
“妾身有孕已半年有餘,後宅卻仍未有喜信兒傳出,前些日子,妾身傳了太醫給格格們請平安脈,大多都是康健的。”她慢悠悠的說著。
胤禩臉上一僵。
他確實子嗣艱難。
打從他知曉人事開始,到如今也不少個年頭,但開懷的隻有福晉一人。
“說明爺的身體,隻選擇了你。”胤禩深情款款。
郭絡羅氏一梗,險些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男人真可怕。
當初她滿心滿眼都是他,許多都看不出來,比如這後院裡頭也不是沒有格格侍妾,怎麼她就落的個善妒的名聲。
如今跳出來看,府裡頭的事,能不經意間傳到外頭去,確實挺不經意的。
她笑眯眯的牽著胤禩的手,輕笑著道:“哪裡能叫自家爺們吃虧,左右這一批格格不成,妾身再給你求一批來。”
說著她就意味深長的看著他,眸光卻淡淡的:“再換一批青嫩的來,若還是不能開枝散葉,那可真是……”
話不說完,留著你自己去想。
胤禩想了又想,他抿著唇,壓低聲音道:“你如今懷有身孕,哪裡能折騰這個,快彆折騰了,若是有些好事人又如何是好。”
郭絡羅氏哈哈大笑。
她張揚又明媚。
和胤禩這種一直壓著性子過日子的比起來,鮮活的一塌糊塗。
胤禩握住她的手,根本沒辦法移開目光。
弘暉一直在邊上看著,他突然不明白了,之前他一直以為,八叔對八嬸自然是急用居多,但是現在看多了,他反而在想,如果不是利用,那必然是喜歡的。
隻不過這喜歡,在奪嫡大業前,不值一提。
胤禩是,阿瑪估摸著也是。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妻兒。
胤禩把鈿子放下,寒暄片刻,就忙碌的離開了。
郭絡羅氏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意味深長的一笑,她轉臉就把後宅的格格們傳召在一塊,然後笑著道:“我素來是個爽利的性子,不愛玩那些花哨玩意兒,今兒就是想說,這春日裡左右無事,不若發些布料下去,你們給八爺做些針線來,誰做的好,就有賞。”
她本來想說,誰生孩子賞誰,後來想想,她崽還小,這真的生出孩子來,到時候豈不是要世子之位,反倒不好。
這樣做些針線荷包也好,掛在爺們身上,出去就有話說。
她進宮請安的時候,還特意跟惠妃說,這府裡頭格格少,叫她挑幾個伶俐的賜下來伺候爺。
惠妃見她神色不似作偽,反而有些意外。平日裡都是聽見賜人,那是要跳腳的,凶悍的厲害。
她立馬稟明佟佳貴妃,從秀女裡頭挑了幾個家世不顯的小主兒賜過去。
一大清早,胤禩就收到幾個漂亮格格,他不僅有些懵,自打郭絡羅氏說完後,他確實有些疑神疑鬼,覺得什麼都不對。這會兒讓他寵幸,若真的不開懷,那他的名聲就壞透了。
他先是遣人把她們都侍奉好,這才見人就說,福晉太過賢良,自個兒懷著身孕沒辦法伺候他,就求了幾個格格過來,但是他一心都是福晉,沒有精力顧其他的。
畢竟這萬一就是嫡長子,眾人也理解。
郭絡羅氏挑眉,輕笑。
她坐在石榴樹下,看著正在練大字的弘暉,就忍不住笑。
烏拉那拉氏把茶盞往她跟前推了推,笑吟吟道:“你如今日子過的舒坦,這眉眼間都漂亮很多。”
郭絡羅氏點頭。
她肯定舒坦。
若是放在以前,必然會有傳言,說是八福晉凶悍善妒,攔著自家爺不讓去後院,隻寵著她一人才是。
現在她大張旗鼓的請人,八爺身上還掛著格格做的荷包,眾人都看在眼裡。
而胤禩為了她隨口的那句話,自然心驚肉跳,不肯去召幸他人。還對她百依百順,擦腳都願意。
弘暉噠噠噠的跑過來,他舉著手裡的桑葉,笑眯眯道…“想養蠶。”
烏拉那拉氏:……
郭絡羅氏:……
能不能養點彆的,這長大後再看見蠶,屬實感歎以前也挺堅強。
弘暉見兩人的表情,就知道是拒絕,頓時有心失落,他輕歎口氣,壓低聲音道:“那我不養了。”
天大地大,孕婦最大。
烏拉那拉氏摸摸他的小腦袋,提議:“你養書房裡去,這樣你能養蠶,我也看不到。”
弘暉樂滋滋的應下。
這時候已經晚了,蠶已經養成蠶寶寶了,他叫奴才去弄了一簸箕,興致勃勃的去摘桑葉,然後把桑葉倒在簸箕裡,讓蠶吃桑葉。
他就坐在一旁看著。
看著看著有些無聊,沒有竹林來的有吸引力,他索性又往竹林去。
而胤禛回來,直接走進書房坐著,他執筆想寫點什麼,就摸到一個軟軟的小東西。
那獨屬於毛毛蟲的觸感,讓他頭皮都快炸開了。
胤禛硬著頭皮沒動,一邊示意蘇培盛點燈。
微弱的燭火在書房亮起。
蘇培盛一看書桌,恨不得直接暈過去。
而胤禛更是快步走開,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忘不掉方才那紫檀桌上爬了許多蠶的場景。
胤禛深深的吸了口氣。
他叫小太監來把這裡都收拾好,大踏步往正院去。
到的時候,就見烏拉那拉氏正在批繡線,見他回來,就眸色一亮,起身慢慢的來給他請安。
胤禛麵色緩和了些。
“弘暉呢?”
“這裡這裡~”弘暉甜滋滋的小奶音從轉角響起,緊接著跑過來一個肉墩墩,快速的投入胤禛的懷抱。
“阿瑪阿瑪想你想你~”
他打算先撒嬌再說。
胤禛還是很氣憤,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揪起來,冷聲問:“書房怎麼回事?”
弘暉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啥也沒乾,可乖了。”
他就養了點蠶。
“阿瑪,就養蠶了?您害怕的話,我移出來。”弘暉甜甜道。
胤禛把他放在地上,驕矜的抬著下頜:“誰會怕那小玩意兒。”
他想起蠶那軟軟的觸感,還有那爬在手上令人毛骨悚然的觸感。
想想就可怕的緊。
但是在孩子麵前,他必須是頂天立地深夜都不怕的。
胤禛麵色冰涼。
望著星空的眼神帶著不易察覺的憂傷。
一生要強的老男人,拿自家崽養的蠶沒有任何辦法。想想它們會滿桌子爬,就想把弘暉逮起來揍一頓。
是可忍孰不可忍。
“弘暉站牆角去。”他冷聲道。
弘暉慘兮兮的看向自己額娘:“咋辦?”
烏拉那拉氏心疼,就上前道:“是妾身說叫他養在書房的。”
胤禛抬了抬輪廓分明的下頜,聲音冰涼:“去,你跟他一起站。”
烏拉那拉氏:……
糟糕,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她戳了戳手指,從記憶深處扒拉出來,好像自家爺就是討厭這些多足生物。
“咳。”她討好的笑了笑,和弘暉挨著立在一起,軟乎乎的撒嬌:“爺,饒了這一遭吧。”
胤禛冷眉以對。
烏拉那拉氏柳眉倒豎,眉眼淩厲嫵媚:“饒不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