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金色餘暉灑在林間小道上,和緩清風吹走白日的暑氣,怕熱的小動物紛紛出來活動,安靜的小山開始熱鬨起來。
“愛就像,藍天白雲,晴空萬裡,突然暴風雨……”伴隨著一陣歡快的歌聲,一個光頭小青年蹦躂著從小道跑入山林。
幾秒鐘後,歌聲戛然而止,小光頭僵著身體慢慢退回小道上。
他前方幾米遠的大槐樹上,懸著一隻醜到離譜的……阿飄。
阿飄半張臉像被人踩了一腳,糊成一片,辨不出五官。另外半張臉上,鼻梁挺拔,唇形優美,眼睛又黑又亮。
這樣對比看來,反而更恐怖。
小光頭“咕咚”咽了口口水,沒留意腳下忽然踩著塊石頭,差點摔倒,嚇得他驚叫一聲:“啊!”
阿飄緩緩朝他逼近。
小光頭恨恨一跺腳,鼓著腮幫子呼出口氣,朝阿飄晃了晃手腕上的一串佛珠,大聲道:“我這佛珠很厲害的,不想死就趕緊跑。”
“誰死還不一定。”阿飄慢吞吞吐出來幾個字,聲音像淬過冰,冷得讓人發抖。
一句話說完,阿飄已經距離小光頭不到一米遠。
小光頭忽然褪下佛珠,朝阿飄扔了過去。
佛珠正正砸中阿飄的半張俊臉,發出一道金光,阿飄臉上冒出帶著惡臭的濃煙。
阿飄捂著臉慘叫,飛快退回樹枝間。
“怕了吧?”小光頭撿起佛珠,得意起來,“我師父可是鼎鼎大名的青燈大師,附近幾百裡的鬼怪見了我都得繞道走。你是新來的吧?沒見識……”
看來青燈大師的名聲著實不小,阿飄猶豫一會兒,從樹枝間消失了。
小光頭鬆了口氣:“鬼我見多了,這麼醜的還是第一次見,你就沒點自知之明,等晚上再出來麼?”
樹枝間安靜無聲,那隻阿飄應該真的走了,小光頭這才撒腳丫子朝山上跑去。
山上有座青風廟,現在正是晚課時間,遠遠就能聽到誦經聲。
小光頭躥進廟裡,打掃的小沙彌忙跟他打招呼:“簡一,你回來了。”
簡一喘著粗氣問:“我師父呢?”
“在後院。”
簡一飛快跑進後院,簡單的石刻佛像前,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閉目念經,看起來竟比佛像還寶相莊嚴。
“師父!”簡一抹了把汗,在他旁邊打轉,“我今兒見鬼了。”
“哦。”青燈大師站起身,“先吃飯。”
“啊?”簡一亦步亦趨跟著他走進內院,貼著他耳朵嚷嚷,“我說我見鬼了你聽見沒有?是不是你法力退化了啊?我都好久沒見過鬼……”
“我又不聾。”青燈大師打斷他,“忘記明天是什麼日子了嗎?出來幾個新鬼有什麼稀奇?”
“明天?”簡一眼珠轉了轉,“哎呀,明天鬼節……哇,這麼多好吃的。”
桌子上擺了七八道菜,葷素搭配,色美味香。
簡一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迫不及待直接上手,塞了塊紅燒肉進嘴裡,含糊道:“好吃!”
“嗯,好好吃一頓,明天好上路。”青燈坐下來道。
簡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慘叫著爬起來,忍不住控述:“老和尚,咱能好好說話嗎?”
“這是好話。”青燈也夾了塊紅燒肉,“明天,你要去敬州市。”
“我去敬州乾嘛?”簡一問。
“讀書啊。”青燈無奈,“你不是考上了敬州大學?”
簡一:“還有一周才開學呢,我跟同學約好了,月底一起去。”
“不行。”青燈說,“你得提前走,先去找你未婚夫。”
“噗!”簡一一口湯噴了出來。
青燈僧袍一揮,擋住了麵前的蒸魚和紅燒肉,指著剩下的素菜道:“這些歸你了。”
簡一大怒:“你這個老不正經的假和尚,吃肉喝酒賭博……破戒破八百回就算了,現在居然為一盤紅燒肉這麼坑徒弟,你良心呢?”
“喂你了。”青燈很淡定,“我沒坑你。”
簡一:“我堂堂一米八的男子漢大丈夫……”
“一七七。”青燈糾正。
“一七八!”簡一站起來比劃道,“今年又長了一公分!”
“一公分就一公分吧,人家還是比你高。”青燈說。
簡一不服氣:“他多高?”
青燈:“一米六。”
簡一翻了個白眼。
青燈又補充:“十歲的時候。”
“他十歲以後肯定就沒長過了。”簡一嚷嚷完,重新坐下來,“等等,這不是重點。未婚夫到底是什麼鬼?你以前怎麼沒提過?”
“我說過。”青燈很肯定地說,“在你小時候尿床的時候,幼兒園進女廁所的時候,小學揪女同學辮子的時候,初中寫情書的時候,高中打群架的時候……我都提醒過你,你是從小跟人定了娃娃親的。”
簡一風中淩亂:“師父,我不搶你肉吃了,你彆逗我。”
青燈摸出一個絲絨盒子遞過去。
簡一打開一看,裡麵是一枚造型簡單古樸的黃金戒指,他頓時更淩亂了:“你說未婚夫,也就是說對方是男的,我也是男的……”
“男的怎麼了?”青燈白了他一眼,“你劉叔和焦叔不也都是男的?”
劉叔和焦叔是山腳村子裡的一對夫夫,簡一和他們關係挺好。
但是,這也不代表,他就能接受自己有個未婚夫啊!
“你也知道要保住你這條小命有多困難,我保不住你了。”青燈歎了口氣,“唯一能保你的,隻有祁聞硯。所以,要想活命,就聽師父的,二十歲之前,抱緊他的大腿。”
簡一想到這十八年來時不時遇險的經曆,心裡有點發酸,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其實他記得青燈說過,他命有大劫,得找個陽氣重的人結婚才能保住小命。
隻是……
“聽你這意思,那祁聞硯比我大不少吧?這些年也沒聯係過,我就這麼找上門,人家不認多尷尬啊。”簡一半晌才喃喃道,“萬一他已經結婚,就更尷尬了……”
“不會的。”青燈篤定道。
簡一一時無語。
青燈又摸了兩張卡出來:“我這些年攢了點錢,剛好三百萬……”
“等等。”簡一掏了掏耳朵,“三,三百萬?”
“對。”青燈點頭。
“那你還那麼摳門!”簡一生氣道,“連紅燒肉都不管飽。”
“我也沒想到有這麼多。”青燈撓撓光溜溜的腦袋,“一直也沒認真算過。”
“你這……”簡一挺擔心的,“哪裡來的錢?”
“抓鬼、做法事……”青燈想了想,打了個哈哈,“反正自己賺的。”
“還有打麻將贏的吧?”簡一簡直不知道說他什麼好,“那些阿姨老說你贏了錢,我還不信……師父啊,你說,我走了以後,阿姨們再上門找你還錢,你可怎麼辦啊?”
青燈把其中一張卡遞給簡一:“咱們平分,這兩百萬歸你。”
“老和尚,你數學很不好誒。”簡一沒接他的卡。
“有一百萬是給祁聞硯的。”青燈把卡塞到他手裡,“你可彆私吞了。”
簡一心裡複雜得很:“那個祁聞硯,家裡乾什麼的?”
青燈想了想:“他爸好像是個小裁縫。”
簡一心情更複雜了:“我真的一定要去嗎?”
“真的。”青燈說,“一定。”
簡一一晚上沒睡著,第二天頂著熊貓眼去找青燈,想再掙紮一下。
青燈直接遞給他一張車票:“今天日子特殊,你得儘快找到祁聞硯,並且跟他待在一個屋子裡,切記切記。”
簡一眼眶都紅了:“師父,我走了以後,你少在廟裡喝酒吃肉,免得人家說咱廟裡都是假和尚。還有,也彆老打麻將,還可以跳跳廣場舞,免得……算了,你想乾什麼就乾什麼吧,那張卡……”
“哎喲,你可快滾吧。”青燈推了他一把,“終於沒人和我搶肉吃,我太高興了,沒法陪你演依依不舍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