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聞硯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是出生好起點高, 習慣了說一不二的那種人。
他不怕遇到困難, 他可以去拚搏去奮鬥, 意誌力驚人,同樣能力也驚人。
他這種人強大是真的強大,但同時自尊心也比彆人強, 習慣了照顧彆人,不習慣欠彆人的。當然也絕對不能忍受自己占彆人的便宜, 尤其是占心上人的便宜, 還是這麼大的便宜。
而且他占了便宜的同時,被占便宜的一方還在倍受煎熬, 這對祁聞硯來說, 比死亡還可怕。
簡一擔心地看過去, 祁聞硯表情還算平靜, 但他緊緊抿著唇, 臉色煞白。
鬼差顯然早算準了這一點, 看到後覺得特彆過癮:“祁聞硯,心裡不好受對不對?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 現在知道真相了, 你真的不打算把這一切還給簡一嗎?你良心不會不安嗎?”
祁聞硯呼吸急促了一些。
“我告訴你, 隻要你現在死了, 就可以結束這一切, 就可以把原本屬於簡一的一切還給他。”鬼差不遺餘力地慫恿著祁聞硯, “祁大將軍, 你不會多活了一世過後,反而膽小怯弱到怕死了?還是說,你現在過慣了安逸的日子,舍不得這一身的富貴,要當縮頭烏龜了?”
簡一終於忍不住了:“我告訴你……”
祁聞硯忽然拉住簡一,抬頭看著鬼差,跟他對視,平靜地問:“你覺得你無辜嗎?”
鬼差一愣,隨即怒道:“廢話!我當然無辜!”
“不,你不無辜。”祁聞硯搖搖頭,“按照你說的,雖然一一偷偷換了命牌,可如果不是你自己工作疏忽,他根本換不掉對不對?隻要你當時稍微多看一眼,他就換不掉對不對?”
鬼差被噎了一下,很快又道:“就算我有錯,可憑什麼我一個人替你們受過?憑什麼我一個人這麼慘?”
“你沒有替我受過,我的錯,是一一一個人擔下來的。你剛才不也說了?他跟那些惡鬼待了十年,用祥瑞之氣為他們修補。一一偷換了命牌,所以被拋棄一直在受苦。我們的錯,他一個人全擔了。你受罰,是因為你也做錯了事情,是因為你隱瞞不報,還拉無辜的鬼來做替身,不是替我們受過,你彆自欺欺人了好嗎?”祁聞硯很平靜地道,“我可以死,我可以把一切還給一一。可我就算要去死,也要讓你永遠看不到,你聽懂了嗎?
鬼差抖了一下,他親眼見識過祁聞硯斬殺鬼魂的樣子,心裡的陰影過多少年都還沒散去。他知道祁聞硯說到就能做到,一下子啞了。
簡一聽得心驚膽戰,緊緊抓住祁聞硯的手,對鬼差道:“你彆來混肴黑白,胡亂挑撥。既然你一直關注著這件事情,就該知道,祁家能有今天,全靠祁聞硯。他的富貴是他親手掙來的,不是我給的。如果不是祁聞硯,祁家絕對沒有今天的地位。如果換做是我投胎到祁聞硯那個位置,祁家已經破產了。閻王的判詞判的是命格,是出生,可以後的運道是會受每個人選擇的影響。你在地府工作那麼多年,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鬼差當然是假不明白,他就是黔驢技窮,企圖利用祁聞硯的自尊心,在他和簡一之間埋下一根刺。他也不認為祁聞硯會因為他幾句話就自殺,但隻要祁聞硯聽進去了他的話,鑽了牛角尖,以後的生活就沒那麼順遂了。能給祁聞硯和簡一多添一分堵,他就開心一分。
這是他現在唯一還能想到的報複辦法,聊勝於無。
簡一自然也明白鬼差的心思,所以不等任何人說話,就繼續道:“我剛想起來的時候,的確覺得對不起你。不管怎麼說,我不偷換命牌,不會連累你被懲罰。所以,我原本還想幫你。可是,聽了你的話,我發現你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如果當初發現錯誤,你能直接上報,閻王是會生氣,可他能怎麼罰你呢?按照規定,頂多降你一級。更何況還有我,我才是罪魁禍首,我會承擔大部分責任。這些都不說了,你投胎說是懲罰,實際上是一個多好的機會啊。你知道師兄身上有多少功德嗎?你知道他給你的那些功德,能在地府換來多高的職位嗎?”
鬼差表情僵住了。
“師兄並不是一開始就把你囚禁起來的,他給你功德,為你續命。如果你好好過完這一生,死後無論是做鬼差還是再投胎,都會過得非常好。可你身為鬼差,卻吞噬彆的鬼魂為自己續命。”簡一怒道,“你恨我沒有問題,但你做的事情更可恨。”
人大概都是這樣,一旦鑽了牛角尖,就會發現生活到處都是苦難,根本看不到彆人的善意和美好。
可一旦從自己的情緒裡走出來,再客觀去看問題的時候,就會發現,其實有些事情,可能換個角度去看,就會完全不一樣。
鬼差先是惶恐不安,後又心生怨懟,蹉跎了幾十年,到頭來忽然被簡一點醒,恍惚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鬼差原本還準備了許多刺激祁聞硯的話,也有針對簡一的話。
他就不信,簡一和祁聞硯之間,真的就好到一點縫隙也沒有。
但是現在,聽了簡一這番話,想到剛剛逝去的魏大師,他忽然就什麼都不想說了。
幾十年,他也真的累了。
月老看他安靜下來,一揮手,收回佛珠。
鬼差從半空中降下來,看到白無常的臉再次出現在窗邊。
他轉過身,朝白無常走去。
簡一忽然抬頭,有些不安地看了祁聞硯一眼。
祁聞硯衝他點點頭:“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等一下!”簡一立刻開口。
所有人都看著他。
鬼差皺眉,語氣不耐:“你還想怎樣?”
簡一鬆開祁聞硯,走到鬼差麵前,忽然伸出手掌,貼在他的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