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這麼做有故意討好獻媚的嫌疑,但沈明玉思量了一番,還是決定這麼做。
因為他看得出,殷君衡雖然殺伐果斷,但不是鐵石心腸之人。
若他對殷君衡好一點,即便殷君衡知道他是間諜,恐怕日後下手也會手下留情。
至於茱萸,聽了沈明玉這話簡直喜出望外,立刻就道:“好!太子妃對殿下可真上心,奴婢這就去讓人安排。”
茱萸走後,沈明玉端詳了一番鏡中自己的衣飾,便轉身走到一旁,脫掉了身上那件雪白的雪狐披風,又從自己的衣箱裡取了一件半舊的青色絨麵披風披在身上。
麵聖自然是要華麗些,但接殷君衡下朝就不必那麼張揚了。
畢竟殷君衡暴戾名聲在外,他自己又隻是個庶子,太過張揚容易惹人紅眼,尤其現在還在金玉巷那次事故的敏感期。
還是小心為妙。
·
沈明玉準備好一切,馬車也就備好了。
出門時正是辰時一刻,從太子府到皇宮要大約小半個時辰,正好趕上殷君衡下朝。
馬車這邊剛駛到宮外,沈明玉就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嘈雜聲。
他目光動了動,靜靜掀起側邊的簾子朝外看了一眼。
結果一眼就看到一隊太子府的影騎正在宮門口有些焦急地打轉,卻又被侍衛們攔住了。
沈明玉抿了抿唇,放下簾子就回頭對一起跟來的小廝道:“去問問他們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殿下出什麼事了?”
小廝連忙下車去了。
沈明玉看著那小廝跑過去,問了一番那些影騎,便氣喘籲籲地跑回來,臉色發青地道:“不好了太子妃,出大事了!”
沈明玉心頭微微一跳,猜到可能是跟金玉巷的事有關,但見到小廝著急的樣子,他還是先柔聲安撫道:“你彆急,慢慢說。”
小廝看著沈明玉溫和柔美的麵龐,一顆突突直跳的心不自覺平複了幾分,喘息了片刻,他便略帶語無倫次的把剛才那些影騎們說的話一五一十轉述給了沈明玉。
沈明玉聽完,秀氣纖長的眉毛不自覺也蹙了起來。
沒想到殷君衡竟然真的替殷君榮負荊請罪了,可並不是找泰安帝單獨請罪,而是在早朝上公然請罪。
這樣,泰安帝為了公正,確實是說什麼也不能嚴懲殷君衡了。
可殷君衡此舉,倒是無異於當眾狠狠打了泰安帝的臉,反過來逼著泰安帝處置殷君榮。
加之一些權臣早就對殷君衡有所不滿,甚至有人顛倒黑白說殷君衡或許也服食了長生散,所以才如此掩護殷君榮,並不是真正的骨肉情深。
加之殷君衡是殷君榮胞兄,此次也確實有監管不力的嫌疑,不能草率放過。
殷君衡聽到這些話,當即冷笑一聲,表示他願意跟殷君榮一樣領五十天刑鞭,證明他沒服過長生散。
一瞬間,眾臣靜默,鴉雀無聲。
天刑鞭和尋常的鞭子不同,是一位修真者傳下來的,上麵淬有雷電靈力,是一件靈器。
抽在服食過長生散但沒被魔種侵蝕太深的普通人身上就能打散尚未成熟的魔種。
而目前所有受過天刑鞭的人在鞭刑之後都大病一場,臥床數十日甚至數月不等,可見這天刑鞭的厲害。
而若是身上沒有魔種,這五十天刑鞭抽下來就無異於一場酷刑了。
可偏偏,泰安帝同意了。
小廝不懂朝堂裡這些彎彎繞繞,這會急得發慌,轉述完這番話之後竟是對沈明玉道:“太子妃,您父親是沈丞相,他在陛下麵前說得上話,若是您這會去求求他,說不定他能替殿下說個情呢?”
沈明玉啞然。
先不說,他是個庶子,在沈鬆庭麵前根本說不上話,其次現在看宮門口的這個情況,他隻怕也進不去。
而且,殷君衡這個做法雖然傷身,但確實足夠破局。
還有,按照書中劇情,日後的龍脈之禍正是由於殷君衡對泰安帝還殘存一絲親情釀成的,若是能趁早斷了殷君衡對泰安帝的念想,或許能阻擋這場慘絕人寰的禍事。
但這些,沈明玉都沒有跟小廝解釋,隻是沉默片刻,低聲道:“這是殿下自己的決定,我不會插手,但我會在這等著殿下出來。”
沒想到看上去溫柔可親的沈明玉竟然會說出這樣一句不近人情的話,小廝怔住了,神色也驟然變得難看起來。
可沈明玉是主子,他也沒法跟主子犟嘴,默默咬了一下牙,就自己下了車,跑去跟那些影騎想辦法了。
沈明玉見到這一幕,倒是愈發確定殷君衡並不是劇情中描述的那個嗜血殘暴,不通情理的太子。
一個人究竟好不好,身邊人才是最知道的。
目前這府裡上下,沈明玉隻見過害怕殷君衡的,但並沒有見過怨恨或是憎惡殷君衡的。
足以說明問題了。
所以,他也願意對殷君衡好。
好人是應該有好報的。
·
此刻,太極殿外。
殷君衡脫去外裳,隻著雪白單衣,麵無表情地立在漢白玉台階前,但身形筆挺,修長銳利如同一柄未出鞘的刀,寒意凜冽。
有一位身形魁梧的行刑手手持天刑鞭立在他身後,麵目沉肅。
一旁的殷君榮垂著眼,身形佝僂地跪著,並把頭深深埋在懷裡,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泰安帝則和一眾大臣從太極殿內遙遙看過來,陰影中,眾人神色晦澀莫辯。
終於,行刑開始。
唰拉一鞭甩去,雷光電閃,殷君衡雪白的裡衣上肉眼可見地滲出一抹血痕,但他麵容絲毫未變,依舊冷冽如冰。
又是霹靂一鞭!殷君衡眸光沉若古井。
三鞭、四鞭,五鞭……
等抽到第三十鞭左右的時候,殷君衡神色還是未變,但冷白的額頭上已經開始滲出密密細汗,抿緊的薄唇上血色也儘數褪去。
不過,從始至終,殷君衡一雙狹長鳳眼一直明亮冷冽地睜著,顯出一種銳利而又堅韌的憔悴感。
此時,他的後背已經鮮血淋漓,有血滴順著他衣擺緩緩淌下,落在地麵上,暈開一片。有些過度慘烈,讓人不敢細看……
而這三十鞭下來,殷君衡體內並無一絲魔氣溢出,足以證明他的清白。
可泰安帝始終未曾叫停。
行刑到此刻,彆說行刑手了,就連一開始還算平靜的殿中也生出了許多嘈雜的議論聲。
有些臣子雖然是偏丞相一派,但也認可殷君衡為夏國做的貢獻,看到這一幕,多少也覺得屬實太過。
而那些偏向殷君衡一派的,已經開始出聲替殷君衡求情了。
泰安帝此刻神情冷凝,很不好看。
他昨日被舒貴妃在麵前哭了一場,已經心軟,便派人悄悄給殷君衡傳遞過消息,讓殷君衡務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暗中把殷君榮的事情一筆帶過。
可沒想到,殷君衡就這麼不聽話,扭頭便在一眾朝臣前悖了他的意。
偏偏他還不能說破此事。
一國之君被自己親兒子如此玩弄感情,他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
是以今日殷君衡若是不服軟,他便也不打算放過殷君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