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了一瞬,沈明玉勉強啞聲道:“殿下……”
聽到沈明玉開口的那一瞬間,向來自詡鐵骨錚錚,男兒有淚不輕彈的殷君衡竟是沒控製住,眼眶微微一紅。
接著他就迅速彆過眼,閉眼遮掩了一下自己洶湧的情緒,平複片刻,這才回過眼看向沈明玉,儘量壓低嗓音輕聲道:“你感覺好些了麼?”
沈明玉輕輕“嗯”了一聲,卻又想起了什麼,咬了咬唇,頓時有些緊張地默默握緊了殷君衡的手,啞聲道:“師父呢?”
殷君衡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回答,一直立在不遠處不曾上前的辜玉樓就緩緩走了過來。
昨夜他受了不輕的傷,但還是陪著殷君衡和洛寒霜一起守了沈明玉一夜,這會白玉麵具下一雙紫眸也憔悴無比,像極了布滿裂痕被風霜侵染的紫水晶。
眼神相觸,沈明玉看著辜玉樓的模樣,眸中不覺浮出一點擔憂,他薄唇動了動,正想說話,辜玉樓卻衝著他很平靜地淡淡笑了一下。
“彆說話了,留著點力氣,小心魔氣又增長了。口渴不渴?”
沈明玉聽到辜玉樓這話,心頭一跳,果然就抿唇不說話了,聽到最後,他又輕輕點了一下頭。
辜玉樓見到沈明玉聽話的樣子,不動聲色的笑了一下,便垂眼,轉身走到一旁的桌前給沈明玉倒茶。
殷君衡看著兩人的互動,心裡莫名有說不出的疑慮湧出,但此情此景,他無論如何也不好說些煞風景的話。
隻能轉過眼,微微抿唇,湊上去,默不作聲地一點點幫沈明玉把被褥掖好。
掖好被褥後,殷君衡下意識看了沈明玉一眼,恰好沈明玉也在看他。
四目相對,這次沈明玉沒說話,卻衝他很柔和地靜靜笑了一下。
眸光澄澈,神色恬靜,帶著幾分安撫之意。
殷君衡心尖輕輕一顫,一刹那,方才心口生出的那些不適感徹底煙消雲散。
隻要沈明玉一個笑,他就會覺得心裡很平靜。
可偏偏這時,辜玉樓端著一杯溫熱的茶水走了過來。
殷君衡隻好又把沈明玉扶起。
沈明玉大病未愈,這會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殷君衡便讓他靠在自己懷裡,下意識抬手,要從辜玉樓手裡接過茶盞喂沈明玉。
可這時,辜玉樓端茶的手卻不動聲色的往一旁讓了讓,平靜道:“還是我來吧,殿下扶著明玉就好,不然茶潑了。”
殷君衡的手接了個空,怔了一下,卻又隻好縮回去。
辜玉樓這話,說得沒有任何問題,他這個時候也沒法去計較這些。
於是隻能摟著沈明玉,看著辜玉樓把茶盞揭開,輕輕吹了兩口,再遞到沈明玉唇邊。
“裡麵放了一些靈藥,你慢點喝。”
沈明玉依言湊過去,抿上了茶盞邊緣,一口一口喝了起來。
沈明玉剛受完傷,一整晚滴水未進,這會一低頭倒是愈發顯得他白玉一般的下頜尖尖,長睫疏落的陰影垂著,投在眼下,是一種十分單薄且安靜的憔悴可憐。
這時好不容易喝了幾口熱茶,沈明玉終於唇上有了一點濕潤的血色,整個人就像是經雪之後終於見了日
光的白梅,顯出了一分含苞待放的鮮妍來,隻是這花隻開了一半,還有一半憔悴。
殷君衡近距離看著這樣的沈明玉,恨不得將人再抱緊一點,卻又不敢抱得太緊,生怕力氣大一點,他就碎了。
渾然不覺此刻另外一雙幽紫色的眸子在高處靜靜看著沈明玉時,露出了一種多麼驚人且深邃和掠奪欲來。
熱茶飲畢,辜玉樓垂下眼,不動聲色斂去所有情緒,收走了茶盞。
沈明玉這時下意識朝著辜玉樓的背影看了過去。
將人抱在懷裡的殷君衡看到這一幕,竭力壓抑著心中那股不悅之意,隱忍了片刻,側過身,悄然擋住沈明玉視線,就湊過來低聲問道:“肚子餓不餓?我讓小廚房傳膳?”
沈明玉被殷君衡擋住視線,絲毫沒意識到殷君衡是故意的,這會聽到殷君衡問話,回過眼,微微怔了一怔,就笑了一下,搖搖頭:“不用了,我還不餓。”
殷君衡:……
倒是沈明玉因為殷君衡這話,想到什麼,就問道:“殿下,你和師父都吃過了麼?”
殷君衡見到沈明玉關心他,不覺唇邊勾起一絲笑意,正想回答,不遠處辜玉樓的嗓音忽然淡淡傳來。
“自然還沒來得及吃,你若是肚子餓了,讓廚房一起做些吧。一起吃了也省事。”
沈明玉一聽辜玉樓這話,覺得有道理,就點了點頭:“好。”
殷君衡眉心不覺狠狠跳了一下,手下不覺默默攥緊了沈明玉身上蓋的被褥。
他在心裡瘋狂告訴自己,昨夜是他失策了,辜玉樓那樣救了沈明玉,他不該多想。
不能多想。
·
因為是大年初一,廚房裡都備了不少現成的菜,所以殷君衡派人一傳,立刻就有熱氣騰騰的鍋子和各類菜肴送了過來。
殷君衡給沈明玉盛了一碗清雞湯,又在裡麵夾了幾顆燉的爛熟的補血紅棗,這就端了過來。
誰料沈明玉看了紅棗,不由得微微蹙眉:“雞湯裡燉的紅棗我最不愛吃了,鹹鹹甜甜的,好奇怪。”
殷君衡:……
旋即他就耐心道:“紅棗補血。”
沈明玉還未說話,一旁一直安靜盛飯夾菜的辜玉樓卻在這時忽然道:“殿下昨夜派人去善後了麼?”
一句話,徹底將話題拉到了昨夜的事上。
沈明玉和殷君衡之間那股二人空間的氛圍一下子被悄然打破。
沈明玉這時不覺抬頭,也看向殷君衡,顯然也是在緊張這個答案。
殷君衡:……
臉色沉了沉,但見到沈明玉在看他,殷君衡還是勉強耐下性子,淡淡道:“沒有逃走的,都處理了。”
辜玉樓神色稍霽:“那就好,若是讓他們知道明玉體質特殊,就麻煩了。”
殷君衡本來還不覺得怎麼,聽到辜玉樓這話,他心頭驟然一沉,立刻又忍不住開始回想昨夜的善後到底有沒有出問題。
可他越想,越想得不是很清晰。
因為昨夜他的注意力幾乎被受傷的沈明玉奪走,善後之事他倒是確實看著影衛們做了。
但之後呢……
他也沒有認真二次確認。
殷君衡眉心一點點蹙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沈明玉卻仿佛意識到了什麼,遲疑了一下,有些不太確信的低聲道:“我體質的事……殿下知道了?”
殷君衡驟然回過神,隨即他就看向沈明玉:“是,我知道了。”
沈明玉:……
看著沈明玉微微有些緊張的樣子,殷君衡意識到什麼,不由得無奈一笑,心疼道:“但這件事我怎麼會怪你?你害怕不告訴我,也是人之常情,這不是你的問題。”
沈明玉聽到殷君衡這話,沉默了好一會,終於有些不確定的道:“殿下,真的不怪我?”
殷君衡這時敏銳地覺察出一絲微妙來,他總覺得沈明玉這個“不怪我”裡麵可能不止是體質這件事。
可看著沈明玉小心翼翼的模樣,他又如何能在這個時候追問?
半晌,他低低歎了口氣,伸出手輕輕撫上了沈明玉柔軟的側臉道:“我確實不怪你,彆想太多了,好麼?”
沈明玉抿了一下唇,過了許久,他靜靜抬眼看向殷君衡認真道:“我還是有些怕殿下生氣……殿下可以等我傷好些,再聽我解釋麼?”
都到了這一步了,沈明玉不得不說了。但沈明玉現在摸不清殷君衡對這件事到底介意多少,也不敢講,怕殷君衡一生氣,一衝動,自己就病發了。
殷君衡聽到沈明玉這句話,知道了沈明玉確實是有事情瞞他,明明是該覺得不快的。
但這會他看到沈明玉那雙真摯的眸子,卻一下子儘數釋然了。
更彆說,沈明玉還怕他生氣。
半晌,殷君衡微微笑了一下,就輕輕握緊了沈明玉的手道:“好,你乖。等你好些了,什麼時候想跟我說,再告訴我。”
沈明玉:“嗯。”
不遠處看著這一幕的辜玉樓眸色一點點冷漠了下去,他指尖不自覺默默轉動了一下手中的勺子。
忽然,嘩啦一聲脆響。
驚擾了原本兩個正在脈脈對視的人。
沈明玉驚得抬起眼,就看到辜玉樓手中的勺子隻剩下半截,而他略顯蒼白的指尖已經被破碎的勺子劃破了,正在靜靜滴血。
殷君衡也在這時蹙眉看了過來。
辜玉樓稍稍等了一會,似乎把兩人目光都等到了,他才若無其事地放下手裡的半截勺子,捏住劃破的指尖,淡淡道:“天氣太冷了,這勺子一遇到滾水就炸了。”
沈明玉略顯擔憂地催促道:“師父快包紮一下吧。”
辜玉樓展顏,徐徐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