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沈明玉就發覺黑發無塵仙尊甚少造訪，似乎像是真的跟他生了氣。
有幾次睡醒後,沈明玉能敏銳地通過空氣裡的仙氣波動感受到黑發無塵仙尊來過。但這幾次,他都未曾現身。
沈明玉遲疑了一下，倒也沒有找他的意思。
畢竟先前被渡了好幾次仙氣，沈明玉的修為也在穩步增長之中。
一開始沈明玉還會有些許糾結黑發無塵仙尊是不是真的生了氣,等後麵到了關鍵節點,他就隻顧著衝階了。
在沈明玉看來，黑發無塵仙尊再如何,他也是仙人,一時半會不會出什麼事。
但那日聽黑發無塵仙尊的意思,殷君衡的情況似乎很糟。
這就愈發讓沈明玉覺得他應該儘快修煉，儘早完成這個賭注了。
而且，沈明玉想去修真界,也不光是想見殷君衡。
他也想見見洛寒霜和辜玉樓，以及陳氏。
對於他而言,在夏朝認識的那些人,比這個空蕩蕩玉衡宮帶來的歡笑和安全感都更多。
不過隨著這些日子跟無塵仙尊修煉，沈明玉對於無塵仙尊的看法也略微有些改觀。
無塵仙尊其實並不是冷言冷心，相反，他在很多地方都很細心。
會主動指出沈明玉修煉時用的一些不恰當的小心機,還會在飲食讓小白貓多關照沈明玉口味。
比如沈明玉比較嗜甜嗜辣，後麵每天的菜肴都會至少有一個辣菜，再加一個分外精致的甜品。
比如沈明玉喜歡吃新鮮水果，所以每天正好在午時,沈明玉就會得到一個新鮮的水果拚盤。
而做這些,無塵仙尊也都是默默的做,一點也不邀功。
雖然偶爾也會讓沈明玉生出一種保姆機器人的違和感。
但不像某人，明明是自己說錯了話做錯了事，還主動跟他冷戰上了……
想到這，沈明玉心尖忽然控製不住地跳了一下。
好奇怪，他都已經好幾天不去想那個人了，怎麼這會反倒是他自己想起來了呢？
旋即，沈明玉默默抿了一下唇，決定再不去想這件事，認真修煉。
他不是那個做錯事的人，為什麼要他一直惦記著？
·
這天，沈明玉跟著無塵仙尊學完劍，自己又練習了三套，渾身都覺得有些酸痛。於是晚上早早就上床歇息了。
半夢半醒間，沈明玉似乎感覺到身後有人。
沈明玉：……
沈明玉沒有睜開眼，隻是靜靜睡著。
過了好一會，他感覺到那隻帶著微涼的骨感大手輕輕撫上了他的側臉。
隻是撫摸了一下，便又退了開去。
沈明玉這次仍是沒有睜開眼。
終於，一個熟悉的，帶著一絲無奈抱怨的磁性嗓音低低響起。
“真的生氣不理我了？”
沈明玉長睫很輕地顫了一下，一言不發。
結果，下一秒——
“對不起，我當時不該口不擇言。”
聽著這句沈明玉自己以為永遠都不可能聽到的道歉，他心頭詫異，終於沒忍住，還是默默睜開了眼。
四目相對，沈明玉頭一次對上了黑發無塵仙尊那雙顯得有些落寞和憔悴的黑眸。
不知為何，小小不忍了一下。
沉默片刻，沈明玉坐起身道：“你知道你是口不擇言就好，以後彆再說那種話了。”
黑發無塵仙尊見狀，淡淡一笑：“你總算不生我氣了？”
沈明玉一看黑發無塵仙尊這幅表情，就知道這家夥未必是真心道歉，當即微微變了臉色。
黑發無塵仙尊看著沈明
玉的表情，臉上笑意收斂，不覺歎了口氣：“我確實知錯了。但看到你願意理解我，我也還是發自內心地開心，這兩者，不衝突吧？”
沈明玉啞然。
過了許久，他默默看向眼前的黑發無塵仙尊，不動聲色地往後挪了幾分，將兩人保持了一個安全的距離，才道：“你若是真心道歉，我接受了。但你今天隻是為了這個來的？”
當然不是。
不過黑發無塵仙尊看著沈明玉此刻半跪坐在床上，十分戒備的樣子，目光動了動，倒也不再說那些曖昧之言，隻問：“你修煉得如何了？”
沈明玉不知道黑發無塵仙尊問這個做什麼，但無論兩人這會聊些什麼，也總還是比聊那些情情愛愛好。
想了想，沈明玉難得耐著性子，把這幾日的進度一一告訴了黑發無塵仙尊。
黑發無塵仙尊聽完，有些許意外：“他倒是沒藏私。”
沈明玉：“仙尊很好。”
話外之意不言而喻。
黑發無塵仙尊聽到沈明玉這句話，不由得挑眉看了沈明玉一眼。
沈明玉對上黑發無塵仙尊這個眼神，就知道某人又要無理取鬨了，立刻就默默彆過眼去。
黑發無塵仙尊見狀，反而笑了一下：“不必那麼緊張，我還沒那麼愛吃醋。他畢竟也是我，有些我的優良品質也是尋常事。”
沈明玉聽到黑發無塵仙尊這句話，不由得就看了黑發無塵仙尊一眼，最終，他沒忍住，蹙眉道：“你和仙尊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話沈明玉本不該問黑發無塵仙尊的，因為他知道這人慣會說謊。
但他也更沒辦法去問那個無塵仙尊。
思來想去，索性還是問了出來——無論黑發無塵仙尊說的是真是假，他也總還是能獲得一些訊息。
而黑發無塵仙尊聽到沈明玉這個問題，歪過頭，抬手托腮，略顯意外地看了沈明玉一眼，不覺笑了：“你問我這個問題？”
沈明玉抿了一下唇：“不能問麼？”
黑發無塵仙尊眸中笑意更深，緩緩搖搖頭：“不是不能問，是我一直以為你不會問。”
沈明玉：……
他從前確實是這麼想的。
“當你覺得從我口中獲得的都是謊話的時候，是一定不會問這個問題的。但你現在問了，就證明你覺得從我口中能聽到真話。”
“你對我，有信任了。”
沈明玉：……
這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見到有人這麼往自己臉上貼金。
皺了皺眉，沈明玉彆過臉就想起身：“你愛說不說。”
“我當然要說。”黑發無塵仙尊無奈，伸手按住了沈明玉的肩頭：“你彆不耐煩啊。”
沈明玉默默挪開了自己的肩頭，隻是轉過臉看著黑發無塵仙尊，臉上的神色十分避諱，仿佛黑發無塵仙尊再多說兩句閒話，他就徹底不理會黑發無塵仙尊了。
看著沈明玉這個表情，黑發無塵仙尊挑眉，頓了頓，他就正色道：“我跟他之間的事說來話長。在我們成為半神之前，我跟他都還未曾分出來。”
“而在成為半神後，我們不用親自曆劫，隻需要化身曆劫，漸漸的，就產生了兩種分歧的意識。”
“一種急於成神，覺得有七情六欲耽誤成神，所以一直希望把之前百世的記憶和情感強行抹去。一種卻很反對，因為七情六欲這個東西不是你說抹去一部分就可以隻抹去一部分的，要抹掉就會全部抹掉，包括……先前對你的那些喜歡，那些溫暖的記憶。”
“漸漸的，這兩種意識分成了我跟他。”
沈明玉聽到這，沉默片刻：“你是想說，你是有七情六欲的那個？”
黑發無塵仙尊挑眉，
食指勾起一點發絲，輕輕卷了卷：“不然呢？他一副不行的樣子，看看就不可能是他。”
沈明玉臉色微紅：“你……”
不過旋即，沈明玉又不同黑發無塵仙尊爭辯這些細節問題，而是道：“可你說仙尊沒有人情味，但我不這麼覺得。”
“你當然不這麼覺得，因為你感受到了他的‘情緒’和他的‘溫柔’，是不是？”黑發無塵仙尊微哂。
這確實是沈明玉想說的，但看到黑發無塵仙尊的表情，他又意識到黑發無塵仙尊似乎有話要說，就沉默著沒有答話。
果然，黑發無塵仙尊在說完這句話之後，頓了一頓，就很平靜地道：“那哪裡是什麼感情？那隻是‘神愛世人’的憐憫和同情罷了。”
沈明玉悚然一驚，再也沒忍住，驚疑不定地看了黑發無塵仙尊一眼。
可這次，黑發無塵仙尊的神色異常平靜，竟然真的看不出一絲撒謊在裡麵。
沈明玉沉默了。
“本來，我是無所謂出不出來的。”黑發無塵仙尊這時深深看了沈明玉一眼。
“但我有點害怕他。”
“怕？”沈明玉意外。
黑發無塵仙尊忽然默默笑了：“是啊，我當然怕，我怕他神性大成的那一日就忘了他成神的根本目的是什麼。”
“怕你最終成為他大愛的犧牲品。”
聽到這，沈明玉一顆心不覺砰砰跳動了兩下。
如果是之前，沈明玉會告訴自己，黑發無塵仙尊都是在說謊。
可這次，他莫名意識到——黑發無塵仙尊說的話應該有幾分真實。
因為他也意識到無塵仙尊平日裡對他好的那種違和感。
不是那種實在的關心和溫情，而是一種……略顯高高在上的施與感。
可即便事情真是如此，沈明玉也不能改變什麼啊。
因為無塵仙尊現在還不曾害過他——人全然追求神性，也未必是一種錯事……
不可能為了一個人未來可能犯的錯，就否定對方。更何況黑發無塵仙尊的假設也未必是真的……
大約是看出了沈明玉的猶豫，黑發無塵仙尊歎了口氣：“我就知道你善良，不願意用壞心去揣測彆人。”
沈明玉回過神來，皺眉道：“你句句話都在引導我，何必現在又來裝好人？”
黑發無塵仙尊訝異：“你終於發現了？”
沈明玉：……
黑發無塵仙尊莞爾：“我開玩笑的——不過我知道明玉你很聰明，很快就能明白我說的到底是真是假了。”
沈明玉：……
就在沈明玉神色微妙之際，黑發無塵仙尊忽然就欺身而上。
一陣涼風襲來。
沈明玉：！
沈明玉下意識彆開臉，但黑發無塵仙尊卻在這時淡淡一笑，在他白玉一般的側臉上輕輕吻了一下，就結束了。
“晚安，過兩天我再來看你。”
這次，真的就隻有這麼一個淺嘗輒止的吻。
一陣風吹起床簾，沈明玉再看的時候，麵前便已經空蕩一片。
隻有方才黑發無塵仙尊坐過的位置，還留著一點淺淺的凹陷。
沈明玉遲疑了一下，伸手撫了過去。
淡淡的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