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玉目光動了動,有些意外。
從前夏國的防備沒有這麼嚴的。
這是怎麼了?
是殷君衡變小心了?
見到沈明玉背著阿昭出現,那幾個士兵皺眉攔了上來,就道:“你是從哪來的?普通人還是修士?”
沈明玉甫一湊近,就感受到那幾個士兵身上的靈氣,不由得微微有些驚訝——這才過了多久,殷君衡就可以用得起修士當守城衛兵了?
不過驚訝之餘,沈明玉也沒有主動找麻煩的意思,這時他就亮出了一柄普通靈劍道:“我是修
士。”
那幾個士兵見到靈劍,神色略微好轉:“閣下是衝著我們夏國的懸賞來的麼?”
沈明玉遲疑了一下:“我是曆練經過此處,什麼懸賞?幾位可否同我講一講?”
那幾個士兵對視一眼,見沈明玉神色不像作偽,這時就道:“自然是我們國君的懸賞。國君說了,若有人能請來龍脈,我們國君不光龍椅分他一半,就連手頭仙器也同他共享呢。”
“要知道,那可是曾經大宗門的鎮派仙器,非同小可。”
“閣下若是來自大宗門,可以將這消息替我們傳回去,也算是幫我們夏國一把啊。”
沈明玉聽到這,臉色不由得多了幾分微妙。
他不過半個多月前才看到殷君衡登基,為何到這,殷君衡便已經麵臨龍脈之困了?
中間到底經曆了什麼?
若非天災頻起,想必殷君衡也用不上這麼大張旗鼓地對外宣揚此事,動亂人心啊。
不過旋即,沈明玉又意識到一個問題,立刻就問:“敢問幾位,今天是初幾?”
“初幾?”幾個士兵對視一眼,表情有些古怪,但還是如實道:“剛過正月十五啊。”
沈明玉腦中頓時嗡得一聲。
他上次離開時剛過過完年,而現在這士兵卻說剛過正月十五。
所以……他離開了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修真界便已經過了一年麼?
難怪一切變化這麼大。
不過為了確定,沈明玉還是問了一句:“是甲子年正月十五,不是癸酉年正月十五吧?”
“當然是甲子年。”士兵們神情愈發怪異了。
沈明玉心頭狠狠一沉,麵上卻沒有改變什麼表情,還是禮貌道:“多謝幾位大哥。”
進城後,現下已經結丹的沈明玉耳聰目明,即便是走遠了,也還是能聽到剛才那幾個士兵的議論。
“這個修士有點奇奇怪怪的,腦子不好使吧。”
“那也沒辦法,來一個是一個,誰讓我們國君得罪了龍族呢?”
“嗐,是啊。我聽說若不是當初國君為了當年的太子妃得罪了龍族,這龍脈也不會輕易逃走。紅顏禍水啊!”
“但是國君太深情也未必是好事,鄰國楚國不是答應出借龍脈,隻要國君娶他們的長公主就好。可國君堅決不肯,這事也就黃了,哎……!”
一句句議論默默鑽入沈明玉耳中,沈明玉原本柔和平靜的臉上不自覺又多了幾分擔憂和落寞。
而這時,一直乖乖趴在沈明玉背上沉默不言的阿昭忽然道:“他們說得不對。”
沈明玉心頭一動:“什麼?”
阿昭這時掰了掰手指,就道:“我姥姥之前告訴我說,夏國能建國就是因為當時的國君救了一條龍,那條龍答應幫他當十世龍脈,十世之後就要離開了。這事跟得罪龍族壓根就沒什麼關係。畢竟這世上不是說除了東海龍族一脈就沒有彆的龍了。”
沈明玉聽到阿昭這番話,一顆心頓時安慰了幾分,這時他不由得笑了笑道:“你說的有道理。”
不過阿昭這時又皺了皺眉頭道:“但實話說,我覺得陛下太著急了。”
本來沈明玉是不會太在意一個少年說的話的,但阿昭剛才說了一番,都說的很有道理,所以這次沈明玉也道:“怎麼講?”
阿昭趴在沈明玉肩頭,就神秘兮兮地湊過來道:“當年陛下得到那些仙器的事知道的人其實不算多,但他這麼一宣傳,就肯定有很多人知道了。這裡麵肯定有好人有壞人,陛下,危險了啊。”
沈明玉心尖不覺微微一顫。
不錯,阿昭說的很對。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殷君衡確實是太莽撞了。
可稍微想一想,沈明玉又大概能想到殷君衡的處境——龍脈出走,地氣斷絕,一年尚且可以撐過去,那第二年呢?地上種不出糧食,百姓們吃什麼?
越往後,越凶險。
殷君衡這麼做想必也是無奈之舉了。
越是這樣,沈明玉越想見到殷君衡。
以前被那麼多大能一起逼迫的時候,沈明玉不怕,這次,他也不怕。
可沈明玉沒想到,他這時剛到宮門口,就被一道仙器放下的光給攔在了宮外。
沈明玉看著宮門上懸起的那個仙器,一時間眉頭微微蹙起。
他自然知道殷君衡這麼做是為了保護夏朝皇宮不受衝擊,卻沒想到會把自己也攔下來了。
他倒是可以拿仙劍硬衝進去,但這樣沒必要,會平白毀掉一個仙器。
想了想,沈明玉去旁邊的小攤上買了紙筆,寫了幾個字,塞進信封裡。
就走到宮門前,托宮人送進去。
誰料宮人見到沈明玉一襲白衣無甚裝飾的模樣就倨傲道:“你是哪個門派的?若是小門小派來的,我們陛下可不見。我們陛下這兩日可正在接待楚國長公主呢。”
沈明玉本來還算平靜,聽到宮人最後一句話,他神情就微微沉了下去。
過了好一會,沈明玉忽然笑了笑,坦然道:“巧了,正好我手上也有一條龍脈,請這位公公去告訴你們陛下,若是陛下願意把江山分我一半,龍脈我也可以拱手相讓。”
宮人神色詭異。
可就在他質疑的話即將出口之時,沈明玉卻將手一揚。
頓時,一道金龍虛影從他掌心衝出,伴隨著呼嘯的龍吟聲,直奔上天——
震撼了整個宮門處的守衛,甚至不遠處城中居民都朝這邊看了過來,議論紛紛。
“是龍吟聲!有龍脈了?”
“難道國君終於想通了,願意跟楚國和親了?”
“想通了也好,再這樣,今年我們真的要餓死了。”
而此時,宮門前,見到沈明玉露了如此一手的宮人也不敢再怠慢沈明玉,當即顫巍巍地走了過來。
沈明玉施施然把掌中書信遞了過去。
宮人小心翼翼地拿著書信,一路小跑,進了宮。
沈明玉就這麼坦然立在原地,靜靜等著。
有幾個侍衛見狀,忍不住道:“閣下方才那一手,果然是龍脈?”
沈明玉淡淡笑了笑:“幾位不信?”
那幾個侍衛攤攤手道:“倒不是我們不信,可你若是裝神弄鬼,等我們國君來了,你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沈明玉:“好,多謝諸位侍衛大哥提醒。”
這時,趴在沈明玉肩頭的阿昭忽然眨了眨眼,道:“神仙哥哥,你真的要當我們的國君了?”
沈明玉失笑:“若你們國君願意,我自然沒有意見。”
“好哦,神仙哥哥這麼好看,當國君一定也很好。”
兩人一唱一和,愈發把幾個侍衛弄得有些摸不清沈明玉的根本底細了,隻能乾瞪眼看著這邊。
·
太極殿偏殿。
一身玄色龍袍的殷君衡麵沉如水,正在敷衍楚國來的使者。
同外麵傳言不同,楚國其實是獅子大張口,不僅要逼殷君衡娶楚國長公主,還想讓夏國變成楚國附庸。
這樣的恥辱,殷君衡不可能接受。
但他的懸賞掛了許多日,也沒有一個大門派或是隱世力量願意幫助夏國,來的全都是些雞鳴狗盜的騙子之流。
殷君衡無奈,隻能先暫時敷衍著楚國使者。
這時,外麵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龍吟聲。
殷君衡心頭一動,默默抬眼看
去,隻看到不遠處一道龍形金芒直入天際。
但他修行一載,也有了基本的判斷能力,一看就知道這金芒徒有其表,隻怕又是來騙人的。
殷君衡劍眉微蹙,一旁的楚國使者卻忍不住嗬嗬一笑道:“陛下,似乎又有能人來應征了呢。”
殷君衡自然知道是楚國使者要看自己的笑話,神色不變,隻淡淡道:“不必管他,現下時辰不早了,使者要不要回寢殿歇息?”
楚國使者笑了一笑:“那就有勞陛下送我一程了。”
殷君衡:……
他眸中陡然綻出一抹寒光,恨不得將楚國使者立刻捏死。
可這時,小不忍則亂大謀。
最終殷君衡還是什麼都沒做,麵色冰冷地起身道:“使者請。”
楚國使者眸中滑過一絲傲慢和得意,正想提步,方才在宮門口拿了沈明玉那封書信的宮人忽然闖了進來,一臉喜色地道:“陛下!有修士帶著龍脈來了!這會就在宮門外等著呢。”
殷君衡臉色一變,就想怒斥那宮人,可偏偏楚國使者這會卻笑了笑道:“哦?我就說剛才那聲龍吟怎麼如此磅礴大氣,既然如此,陛下不如看看?”
殷君衡:……
宮人沒聽出楚國使者話中的陰陽怪氣,這會真的就認真把那封信承了上來道:“陛下,這是那位修士遞給您的信。”
殷君衡簡直恨不得把這宮人抓起來晃晃,看看他腦子裡到底有多少水。
直到——
他的目光無意間落在了那信封上。
很簡單幾個字。
“陛下親啟”
卻異常熟悉。
殷君衡瞳孔在這一瞬猛地收縮,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兩步上前,一把搶過了宮人手中的信封,就顫抖著手狠狠拆開了。
裡麵信紙上的字也很簡單,四個。
“我回來了。”
殷君衡鼻頭猛地一酸,竟是顧不得楚國使者還在,就這麼攥著手中的信便大步朝著宮外奔去。
楚國使者看著殷君衡激動且不加掩飾的模樣,隱約生出一點不詳的預感,連忙也跟了上去。
。
等殷君衡遙遙立在宮門前時,他看到了一襲有些陌生卻又無比熟悉的白衣正在低頭跟一個穿著黑衣,身形瘦弱的少年輕聲說著話。
那眉眼,都是最為溫和沉靜的樣子。
就像冬日裡瓷瓶子開出來的一朵柔嫩清新的水仙,香氣嫋嫋,靜謐柔弱。
殷君衡一步步走了過去。
終於,那襲白衣感受到什麼,也抬起眼,朝這邊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陌生的麵容上露出一個熟悉溫柔的笑意。
澄如月光。
殷君衡徹底拋棄了心中那一絲顧慮,他衝上前去,一把抱起了那襲白衣。
就在眾人目瞪口呆的神色中,他將頭深深埋在那修長芬芳的玉白脖頸中,啞聲中竟帶著一絲隱忍的抱怨和委屈道:“你怎麼現在才來?”
沈明玉聽著殷君衡這嗓音,百感交集,又是無奈又有些心疼。
半晌,他伸手輕輕環住了殷君衡的肩頭,輕聲道:“抱歉,是我來得遲了。不過這次,我不會再走了。”
殷君衡一言不發,隻是用力將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了幾分,仿佛要深深勒進他的骨血裡,再也不分開。
不遠處,立著的黑瘦少年阿昭看到這一幕,眸光閃動,不覺咬了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