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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沈明玉醒來的時候,暖融融的被窩裡隻剩下他一個人。
他有些發蒙地慢慢坐起來,朝外看了一眼,喊了一聲“陛下”。
沒人回應。
正當他再想喊“師父”的時候,辜玉樓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盤熱乎乎的包子,對他道:“陛下上朝去了。”
沈明玉回過神來,默默從床上坐起來,本來他想伸手去抓包子,結果想到什麼就道:“師父我還沒洗臉。”
辜玉樓瞥了沈明玉:“你都金丹了,一個避塵咒都不會?”
沈明玉怔了怔:“對哦。”
就抬手,使了個避塵咒,頓時,整個人乾淨清爽了不少。
這會沈明玉才伸手去拿包子。
包子滾燙,是豆沙餡的,綿密甜軟,細膩香滑。
沈明玉咬了一口,覺得很好吃,眉眼微彎,就道:“師父你也吃。”
辜玉樓自顧自拿了一個,也不吃,就捏在手裡。
沈明玉這會吃了兩口包子,忽然發現辜玉樓拿著包子似乎在出神,目光動了動,他低聲喊了一聲:“師父?”
辜玉樓回過神來,看了沈明玉一眼就問:“徒弟,一會你是想早些進城,還是彆的?”
沈明玉有些意外:“怎麼了?”
辜玉樓見沈明玉一臉茫然的樣子,心頭覺得有些蹊蹺,但又覺得可能是那時無塵仙尊帶沈明玉走得倉促,洛寒霜沒有給沈明玉傳訊玉佩,便道:“洛仙長今日要來,我一會要去見他。你要同我一起麼?若是你不想——”
“仙長要來?”沈明玉驚訝了。
辜玉樓:“不錯。”
沈明玉聽到辜玉樓這話,心頭不覺生出一點疑慮來——他聯係了洛寒霜一次,可洛寒霜並沒有回他,這會卻要來找辜玉樓?
沈明玉一時間也拿不準洛寒霜是不是不想見他了。
不過沈明玉也想不出他跟洛寒霜之間有什麼齟齬,猶豫了片刻,他還是道:“那我陪師父一起等仙長來吧。”
辜玉樓看出沈明玉情緒的微妙變化,但這時他什麼也沒說,隻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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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寒霜抵達夏國城郊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
沈明玉等得太久了,這會正有些歉疚地放飛紙鶴傳訊給殷君衡,說他要等洛寒霜,所以晚些回來。
而紙鶴剛剛從小院中飛出去,一道清冷的白光便從夕陽下緩緩落下。
承影仙劍先洛寒霜一步,嗖得一下飛了過來,繞著沈明玉開心地打轉。
但沈明玉這時的目光卻不自覺越過承影仙劍,落在了承影仙劍後方的一襲如雪白衣上。
因為……洛寒霜竟然沒有再戴他的覆目白紗了。
高挺如玉的鼻梁,一雙狹長清冷的鳳眸,略微有些淡,卻斜飛入鬢的劍眉。
晚風輕輕吹起他墨發上的白色束帶,飄舞不定,縹緲若仙。
這樣的洛寒霜,真就如同高山覆雪,清冷無雙。
沈明玉很短暫地怔了一瞬,然後他唇角微揚,白玉般的臉上露出淡淡笑意:“仙長你來了。”
洛寒霜在見到沈明玉的那一刻,他的神色微妙地靜默了一下,緊接著,卻又變得坦然平靜,頷首道:“嗯。”
短暫的沉默。
是沈明玉先放下手中剩下的紙張,站起身來,道:“仙長先進來坐一會吧,師父去後山藥田挖藥材了。”
洛寒霜:“好。”
進到矮小的木屋內,沈明玉總覺得洛寒霜跟這裡格格不入,不為彆的,就為今天洛寒霜今日居然穿了天玄宗的禮服,太過莊重了。
禮服上素色的冰蠶絲上用銀線繡出各種絢爛華麗的星辰和仙鶴圖案,配上高冠玉帶。
腰間的玉佩都是用金絲穿著的。
平白給洛寒霜添了幾分雍華氣質。
這會沈明玉擦了擦瓷杯,給洛寒霜倒了一杯茶,看了洛寒霜一眼,才輕聲道:“仙長喝茶。”
洛寒霜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片刻之後,他卻又放下茶杯,靜靜看了沈明玉一眼。
沈明玉覺察到洛寒霜的目光,心頭微動:“仙長有事?”
洛寒霜薄唇微抿,忖度片刻,低聲問道:“你為何會回來?”
沈明玉沒想到洛寒霜會問這個問題,遲疑了一下,他意識到反問:“仙長沒有收到我給仙長的傳訊麼?”
洛寒霜:“什麼傳訊?”
沈明玉啞然。
洛寒霜這時取出隨身攜帶的玉佩,又細細看了片刻,還是沒看到。
沈明玉見狀,不由得道:“興許是出了什麼差錯,訊息沒送到。”
洛寒霜默默捏了一下掌中玉佩,想起一件事,可這時,他什麼都沒說,隻“嗯”了一聲。
跟洛寒霜聊天就是這樣,沈明玉到最後經常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不過沈明玉想起辜玉樓早上的神情,猜到洛寒霜此行來應該是有事要辦,這時也沒多寒暄彆的,隻道:“仙長這次來是何打算,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的麼?”
洛寒霜聽到沈明玉這個問題,終於又看了沈明玉一眼。
良久,他默默抿唇,過了好一會,他才道:“我為楚國國君洛玨而來,我知道他正在夏國皇宮。”
沈明玉聽到這句話,心頭一顫,不由得就抬眼看向洛寒霜。
四目相對,洛寒霜望著沈明玉有些擔憂的神色,也猜到幾分,但這時他並沒有再選擇隱瞞什麼。
“洛玨的母親,奪了我母親的仙根,還致我養父一家慘死。我知道她還活著,但她應該改換了容貌,我尋不到她在何處。”
沈明玉震驚:“什麼?!”
關於洛玨母親的事,殷君衡當時聽洛玨講了一些,但沈明玉沒聽到。
這時聽到洛寒霜驟然提起這件事,沈明玉除了震驚還是震驚,震驚完之後便生出微微的擔憂。
不過沈明玉並沒有提到任何夏國和楚國龍脈相關的事,隻是靜靜看著洛寒霜此刻平靜卻深邃的眸子,低聲問:“那仙長……有何打算?”
洛寒霜垂下眼睫,道:“辜道友懂一種血脈溯源的道法,我想請他替我作法,用洛玨的血,尋到他母親究竟在何處。”
沈明玉聽到這,遲疑片刻,又道:“若是找到了仙根,仙長打算如何?”
洛寒霜淡淡說:“我母親失了仙根,下葬時屍骨不全,無法托生輪回。我自然是要讓她安息的。”
沈明玉心頭一寒。
這也就意味著洛寒霜必須活剖仙根,無論這仙根歸屬於誰,洛寒霜做了這樣的事,很難不被心魔影響。
那他日後的道途……
沈明玉不由得抬眼看了洛寒霜一眼。
而這時,洛寒霜恰好也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通過道侶契約,沈明玉忽然就感受到了洛寒霜此刻的心境。
十分平靜,十分篤定,十分坦然。
也讓沈明玉本人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
良久,沈明玉微微笑了一下,道:“若仙長決定了,就去做吧。那人確實罪大惡極,仙長隻剖仙根已經對她很好了。”
洛寒霜聽到沈明玉這話,不覺微怔。
畢竟……當他在宗中告訴師兄弟和師尊他的選擇之後,所有人都覺得他這樣太過殘忍。
覺得他應該去感化那個惡人,讓那個惡人在他母親墳前懺悔,然後心甘情願重新獻出仙根。
洛寒霜憤怒,也更不能理解——他的母親明明是受害者,為什麼他還要去感化導致他母親死亡的罪魁禍首?
可看著師兄弟們和師尊勸他放下的樣子,他又幾度搖擺。
最終,他還是決定偷偷離開宗門,前來找辜玉樓幫他這個忙。
而現在,沈明玉的一句話突然就讓他意識到——他確實沒有錯。
洛寒霜唇角罕見地淺淺浮起一絲,低聲道:“多謝你,明玉。”
沈明玉莞爾:“仙長謝我做什麼?仙長隻要問心無愧就夠了。”
問心無愧?
洛寒霜微怔,旋即,他神色愈發坦然淡定:“我確實問心無愧。”
不過……
想起另外一件事,洛寒霜眸光沉了沉,又略帶歉疚地道:“我知道夏國和楚國正在商議共享龍脈之事,所以我這麼做,或許會對兩國商議不利。但我……沒有彆的辦法了。”
宗門裡沒有一個人願意支持他。
而一旦他真的要坐上掌門之位,就必須立心魔之誓,放棄人間所有因果。
他沒有時間了。
沈明玉聽到這,其實也有些想問為什麼洛寒霜要選在這個時候行動。
結果洛寒霜也看出了沈明玉的疑惑,這時他無奈垂了一下眼,道:“洛玨在楚國有龍脈護佑,我無法直接下手取血。”
沈明玉驟然沉默。
就在一刻,比起洛寒霜的無奈,沈明玉卻更感受到了一種被命運之輪推動的無力感和一股如附骨之疽的寒意。
已知龍脈之事背後的推動者是魔侯,洛寒霜這次又要參與進來,而辜玉樓為救林霜引,麵對的則是龍族。
這三人的劫數……
真的可以和平渡過麼?
而沈明玉強烈的憂心感也在這時通過道侶契約傳到了洛寒霜心底。
洛寒霜這時不由得看了沈明玉一眼。
他沉默片刻,啞聲道:“明玉,我很抱歉。”
沈明玉微微一怔,旋即他回過神,安靜了好一會,就抬起眼,望著洛寒霜柔柔地笑了一下。
“仙長是沒辦法選,我知道。若是仙長有得選,也不會這麼做。”
“仙長也更沒有對不起我,因為那是仙長的母親,仙長應該這麼做。”
洛寒霜心口狠狠一跳。
下一秒,他看著沈明玉澄淨的眼睛,忽然就閉了閉眼,伸手撫了一下沈明玉的鬢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