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他才彆過臉,衝著床裡低低咳嗽了兩聲,蹙眉道:“自己是個病秧子,就彆伺候了,一邊歇著去。”
沈明玉這才反應過來殷君衡是關心他。
靜靜看了殷君衡一眼,沈明玉伸手輕輕替他蓋好被子,就說:“那殿下好好躺著彆亂動,我去叫人。”
殷君衡閉著眼,含糊“嗯”了一聲。
沈明玉起身了。
而就在沈明玉起身轉出那道花鳥屏風後,床上的殷君衡忽然又睜開了眼,他靜靜看了一會沈明玉離開的背影,神色微微有些複雜。
他沒想到沈明玉對他的影響居然如此之大。
殷君衡在夢裡夢到那張臉,已經很多年了。
是那張臉的主人撕裂了真相,讓他看清了舒貴妃同他的虛假親情,讓他一路墜入地獄。
也是那張臉的主人將他從大雪封山,滴水未進,已經凍到失去知覺的絕境中救出,並禦劍帶他回到夏國。
那日華光萬裡,照徹皇庭。
從那之後,泰安帝立他為太子,事事不敢輕視他,舒貴妃看他的眼神裡也多了一絲看不透的害怕和畏懼。一路走來,烈火烹油,繁花似錦。
可唯有殷君衡自己知道,這一切都未必是真的。他也不知那人究竟是何居心?
正是因為看不透,所以才恐懼,可他卻無法向彆人說出這一點。因為所有人都以為他對那個人無比敬慕敬仰,而他現在所獲得的一切,也都仰仗於那個人。
好像刨除掉那個人,他便什麼都不是。
直到,沈明玉出現了。
那麼像那個人,卻又那麼不像。
那個人渾身上下都隔絕一切塵俗,凜若山雪,高不可攀,而沈明玉隻有溫柔樸素和真實。
可就這麼一絲真實,成為他破幻最大的儀仗。
在他握著沈明玉的手時,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好細膩,好柔軟。
也很安心。
他那種被架在黑暗中漂浮的懸浮感,那種被那個人陰影籠罩的痛恨瞬間消除。
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平靜。
在這麼一瞬間,殷君衡忽然就有點後悔自己方才讓沈明玉不要來伺候了。
不伺候,近前來看一看也是可以的。
可惜,他把話說早了……
忽然——有淩亂的腳步聲傳來,還隱約夾雜著沈明玉和茱萸的交談聲。
殷君衡眸光一動,忍不住就略略支撐著自己虛弱的身體,靠在床欄上,去聽外麵的動靜。
“這湯藥還燙著,先涼一會再給殿下送吧。”
說話的是沈明玉,總那麼溫聲細語。
“好,太子妃不進去麼?”
“不了,我讓陳嬤嬤備了點熱水送來,一會茱萸你記得叫人幫殿下擦擦臉和身子,若是帶著熱汗睡了,即便喝了藥,這病也難好。”
接著是茱萸好奇的嗓音:“太子妃自己不去?”
殷君衡聽到這時,耳朵不由得動了動,雖然已經七成猜到了沈明玉的答案,可偏偏卻還是想聽。
短暫的沉默後。
他聽到沈明玉很模糊地笑了一笑,柔聲道:“不了,我今天惹了殿下生氣,就不去打擾殿下了。還是你們伺候吧。”
殷君衡:……
臉色就這麼沉了下來。
而偏偏沈明玉性子溫柔,卻說到做到,說不進來,就真的不進來了。
後麵殷君衡的服藥和擦身都是旁人伺候的,即便他不高興,也沒人撒氣去。
而到了服藥的最後環節,殷君衡突然發現,出現了一個往日沒有的小東西——梅子蜜餞。
用腳指頭想想就知道是誰讓拿的。
可殷君衡偏要明知故問:“拿這個來做什麼?”
茱萸聽著殷君衡的語氣,有點捉摸不準,便照實道:“太子妃讓我們準備的,說殿下若是覺得口苦便吃一粒,不吃也無礙。總之是備著就好。”
殷君衡看了茱萸一眼:“這話也是他教你說的吧。”
茱萸怔了一怔,心想殷君衡怎麼連這也知道,但還是要如實說:“是,殿下真是英明,連這都知道。”
殷君衡信手揭開那蜜餞罐,看著裡麵飽滿的玫瑰烏梅蜜餞,打量片刻,又默默蓋上了蓋子。
神色莫辯地淡淡道:“也隻有他會在這些機巧玩意上花心思——退下吧。”
茱萸聽著殷君衡的語氣,也不知是好是壞,但見到殷君衡沒生氣總是好的,便行了禮,老實告退了。
茱萸走後,殷君衡一個人在那研究了許久那蜜餞罐子。
可最終,他還是蓋好了蓋子,一顆都未嘗。
人都不在,區區一顆彆人做的梅子,又怎麼能真的讓他舒心?
從上至下,從內到外……
洛寒霜胸口莫名有些熱燙。
偏偏這時沈明玉還輕聲衝著承影仙劍誇讚道:“你真漂亮,比冰還透,比玉還潤,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劍了。”
就像是哄小狗小貓一般的語氣。
可洛寒霜聽到沈明玉這嗓音,卻絲毫沒有被侮辱的意思,反而胸口那股淡淡的熱意愈發盛了。
尤其是承影仙劍這時還很高興地在沈明玉手中嗡嗡顫了顫,表示沈明玉很有眼光。
沈明玉輕聲笑了,笑意溫柔如潺潺泉水,撩人心弦……
洛寒霜倏然抿唇。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就當洛寒霜這個修唯識劍的人都忍不住想開始念清靜經的時候,沈明玉終於放下了承影仙劍。
洛寒霜不自覺鬆了口氣。
沈明玉把承影仙劍歸還的時候,洛寒霜還能感受到承影仙劍的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