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寧下意識地看向李貴妃。
她覺得李貴妃此刻的心情一定會非常壞。
在李貴妃的心裡,先皇後本該是獨一無二的。
可是如今,卻冒出來一個似乎和先皇後很相像的女子。
這在李貴妃的眼裡,與褻瀆了先皇後沒有什麼兩樣了。
而且此刻皇帝那迫切還有懷念,甚至是狂喜與驚訝的表情,也叫燕寧覺得心裡不自在。
皇帝喜歡的到底是先皇後,還是隻是先皇後的一張臉。
如果真的懷念著,深愛著先皇後,那遇到了與先皇後容貌相似的女子,也隻會了覺得巧合,之後也不過是不要放在心上。
因為那不是曾經和他經曆過那麼多的感情還有生活的女子。
皇帝懷念的到底是先皇後的臉,還是與先皇後曾經經曆過的歲月還有感情呢?
燕寧正愣神兒的功夫,皇帝已經顧不得自己的儀容快步走到了那正急急忙忙爬起來,手裡的鮮花也不知該如何安放,可是一張嬌豔的麵容卻閃動著快活還有未儘的笑容與開朗的女孩子的麵前。
看見她急忙給自己行禮,皇帝急忙伸出了雙手扶住了她的手臂舍不得鬆開,一雙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甚至英俊的臉上慢慢露出了柔軟又溫情的笑意。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仰頭看向他的女子,仿佛誰都看不見了似的,還急急忙忙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生辰何許?如何進宮?朕怎麼從前沒有見過你?”
他的樣子急切得不得了。
他在燕寧的麵前一向充滿君王的氣度與威儀。
可是此刻卻全都消失不見了。
甚至他的樣子有些像是一個毛頭小子。
甚至那雙眼睛裡慢慢泛起的溫情,都叫燕寧覺得……怎麼那麼討厭呢?
她不喜歡皇帝以懷念先皇後的樣子,去喜歡另一個女子。
那簡直就是侮辱了先皇後。
而如果這個女子是機緣巧合進宮並無陰謀的話,皇帝此刻的樣子也同樣是在侮辱這個女子。
沒有一個女子希望自己在男人的眼裡隻不過是另一個人的影子。
哪怕他看起來這樣深情款款。
“臣女是今年的秀女,因為宮中憋悶,因此偷偷出來想采些花回去裝點自己的房間。”這少女帶著幾分羞澀,又帶著幾分多情地仰頭看了正用一雙眼睛看著自己的皇帝,那張美貌的臉上滿滿的都是柔情與戀慕。
她自然也是認得皇帝這身裝扮,也知道此刻站在自己跟前的正是皇帝,當被皇帝用這樣溫柔與炙熱的目光看著,她看起來多了幾分少女的羞澀,又帶著幾分大膽與熱烈的愛慕。
這樣一個年紀輕輕卻對皇帝十分仰慕的少女,叫皇帝的目光越發溫和。
他摩挲著手中那柔軟的手臂,隻覺得這一刻自己的心中有說不出的歡喜。
當他以為自己永遠失去,可是這一刻卻失而複得,看到了與先皇後容貌一般無二的女子,這怎麼能不叫皇帝欣喜若狂呢?他甚至還回頭興致勃勃地說道,“秀寧!你看她,是不是與你表姐……”
皇帝一轉頭的功夫,含著興奮的眼睛落在了身後李貴妃的身上,卻慢慢地停住了話音,在那少女驚慌失措,不明所以的目光裡放開了這少女,轉身走到了李貴妃的麵前遲疑地問道,“你……怎麼哭了?”
燕寧又急忙看李貴妃。
卻發現在自己沒發覺的時候,李貴妃已經淚流滿麵了。
她閉著眼睛流淚,臉上滿是淚痕,雖然身姿挺秀,可是卻微微顫抖。
皇帝看著淚流滿麵的李貴妃,手足無措起來。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他沒有想到當看到先皇後的麵容重新出現在他們的麵前,竟然叫李貴妃哭了。
此刻皇帝想要伸手去給李貴妃擦臉上的眼淚,可是卻想到李貴妃最近正與他冷戰,對他冷若冰霜,一時瑟縮,竟不敢去觸碰李貴妃。
在他緊張地看向燕寧,對燕寧使了一個眼色請她上前給李貴妃擦眼淚的時候,李貴妃卻已經慢慢地抬手,拿手中的帕子擦拭起了自己的臉頰,眼角泛紅,帶著幾分傷感地對皇帝擺手說道,“陛下不必為我擔心。我隻不過是驟然見到故人麵,因此心生傷感。”
她對皇帝努力想要笑一笑,在皇帝緊張的目光裡聲音沙啞地說道,“表姐薨逝這麼多年,沒有想到,我會再見到一個與表姐容貌相似的女子。”
她的目光溫情地落在那手足無措,聽到自己肖似先皇後卻並沒有露出驚訝的少女的身上,溫情之下滿滿地都是冰冷。
“是啊,她真像皇後。”皇帝見李貴妃那麼溫情地看著那少女,一雙眼裡全都是那少女的影子,全然沒有在意自己,又忍不住有些不舒坦。
“不僅是容貌像,就連神情也像。陛下還記不記得,想當年表姐第一次與陛下相見,也是在花園之中,表姐拿著花朵摔倒在陛下的麵前,本是最無禮沒有規矩的事,可是陛下卻讚表姐鮮活明豔。”見皇帝帶著幾分溫情地笑了,李貴妃卻看都不看皇帝,隻看著那羞澀地垂下頭的少女緩緩地說道,“可當年表姐卻沒有這丫頭一般狼狽,如今想想,就仿佛東施效顰一樣。”
那少女霍然抬頭,不敢置信地看向李貴妃。
皇帝卻看著李貴妃,回想了片刻才點頭說道,“你說得有些道理。”這少女跌倒的樣子果然過於狼狽,裙子上還沾滿了泥巴,就仿佛……
“就仿佛玷汙了表姐當年的美好。”李貴妃輕輕歎息,目光卻看著那少女十分溫柔,仿佛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聲音卻對皇帝溫和地說道,“雖有這樣的缺憾,可是她的容貌當真像極了表姐。陛下,把她留在宮中吧。雖然她形似而神不似,雖然她的行事做派都不像是表姐,可是她生了這麼一張臉,真是叫人懷念。”
她的眼淚又流下來,帶著幾分歡喜地輕聲說道,“看著她這樣年輕美貌,就仿佛表姐依舊這樣美貌年少。可是我卻老了。物是人非,或許就是這樣吧。”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又哽咽卻欣慰地說道,“看見了她,就叫人想到過去表姐的溫柔還有與表姐一同生活的那些事,時常懷念,也未必不是好事。”
“可是你怎麼傷心。”李貴妃對先皇後的姐妹之情這麼多年依舊如此深厚,看見了與先皇後容貌酷似的少女,李貴妃就忍不住落淚。
皇帝看著李貴妃止不住的眼淚,突然心頭的那看見了那少女的炙熱被潑了一盆雪水,涼到了心裡。他反倒勸怔怔地看著那少女的李貴妃說道,“秀寧,她雖然肖似皇後,可到底不是她。你不要這樣傷心。”
李貴妃一看見這少女就想到先皇後,想到先皇後就忍不住傷心悲痛,念念不忘,皇帝想到了這些,再看那少女,又覺得徒有其表,卻果然是東施效顰。而這東施卻叫李貴妃這樣痛苦,他沉默了片刻,便對李貴妃溫和地說道,“你也說了。物是人非。何必在她的身上去傷心真正的那個人。”
“可是她與表姐那麼像。”李貴妃執拗地搖頭。
她此刻的端莊沉穩全都不見,反而變得有些任性,就仿佛回去了曾經的那個放肆歡笑的歲月。
皇帝覺得突然胃疼。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與先皇後相似的少女,當帝王的冷靜慢慢回到他的身上,他突然微微皺眉問道,“既然是秀女,不是都約束在偏僻的宮殿之中?她偷偷跑出來……管理秀女的宮人難道都是死人不成?!”
他的臉色微微一變,李貴妃卻急忙護著那秀女說道,“年少的女孩子活潑一些無可厚非,這宮中如這般活潑鮮活的女子不多了,陛下不要罵她。她還小呢。”她這一次去看皇帝,卻是為了護著這個急急忙忙跪下請罪,看起來可憐巴巴的少女。
可憐巴巴四個字在皇帝的腦海之中閃過之後,他就發覺這少女與先皇後越發不像了。
先皇後到死都沒有可憐巴巴過。
如燕寧一般軟乎乎嬌滴滴的楚楚可憐,在先皇後的身上從未存在。
她是明豔的,開朗的,成為皇後之後又是大方端莊,永遠儀態從容,哪裡會楚楚可憐地跪在地上請罪。
然而李貴妃卻用憐愛的目光看向那少女。
皇帝覺得膩歪了起來。
“秀寧,你彆被迷惑了。她隻不過是肖似幾分皇後罷了。”
“可能肖似幾分表姐,這就已經是極大的緣分了。”這一次,倒是李貴妃緩緩地走到了那驚慌地向皇帝求助,仿佛自己會被貴妃一口吃掉因此惶恐不安的少女的麵前,伸出手來捧起了這張叫她十分熟悉的臉。
李貴妃背對著皇帝聲音溫柔,然而目光卻冰冷入骨地柔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何處的人?你多大了?”她的聲音十分溫柔,還帶著幾分顫抖,甚至還追問這少女的生辰,仿佛是想尋求什麼一般,皇帝目瞪口呆,轉頭急忙去看楚王與燕寧,卻見楚王臉色肅然,燕寧同樣目瞪口呆。
“貴妃娘娘……這麼喜歡這樣的容貌麼?”
“胡說!不過是懷念皇後罷了。可這樣有用麼?不過是容貌相似罷了,她也太……”皇帝想說容貌相似又怎樣,又不是真正的當年的那個人。當年的那個人已經故去,如今這個女人生得再相像,可也不過是贗品罷了。
皇帝微微一愣,想到“贗品”這二字,心情不由十分複雜,急忙走到了李貴妃的跟前去低聲說道,“秀寧,這不是皇後。你與皇後之間的情分,不合適浪費在她的身上。”皇帝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希望李貴妃清醒一點。
李貴妃在那仰頭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少女的注視之下哽咽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