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尚宮點了點頭:“你去吧,王爺已經回鬆風堂了。”
宋甜帶著月仙,慢慢向鬆風堂走去。
她離開東偏院時,夕陽西下漫天霞光,待她走到鬆風堂,夜幕已經降臨,晚風漸起。
琴劍迎了宋甜進來,低聲道:“宋女官,您來得正好,王爺一個人呆在內書房裡,不讓我們進去。”
宋甜走到了書房前。
書房裡沒有點燈,靜悄悄的,一絲聲音都沒有。
宋甜抬手推開房門。
房門“吱呀”一聲,裡麵傳來趙臻沙啞的聲音:“不要進來,我想自己呆一會兒。”
“臻哥,是我。”宋甜輕輕道。
裡麵沒有再說話。
宋甜待眼睛適應了屋裡的黑暗,這才摸索著走到了窗前榻邊。
榻上有一小團起伏。
宋甜眼淚撲簌簌落下。
身材高挑的趙臻,縮成一團時,真的隻有一小團。
她走了過去,抱住了那一團,摸到他柔軟的臉頰,輕輕吻著,吻去了他臉上的淚水,尋到了他柔軟的唇,親吻了一下,又一下……
屋子裡靜極了。
外麵晚風吹著鬆林,發出陣陣鬆濤,一波又一波,一浪又一浪,似置身於山林之中。
宋甜把趙臻抱在懷裡,低聲道:“你還有我呢,我發過誓的,我會一直陪伴你,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日,我才會離開。”
趙臻在宋甜懷中,渾身顫抖,終於發出一聲悲鳴似的嗚咽,哭了起來。
他早早沒了母妃,以為父皇心裡還會有一點點位置留給他。
今日才知道,原來父皇心裡沒有他,早在母妃離開的時候,他就成了孤兒,隻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
宋甜的手從後領探入趙臻衣內,在他光裸的背脊上輕輕撫摸著。
趙臻太瘦了,脊椎骨節節凸起。
待趙臻停止了嗚咽,宋甜才低聲道:“如今蕭貴妃和趙致勢大,即使咱們回了宛州,也依舊擺脫不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局麵。手中有精銳忠誠的軍隊,你才會有和彆人叫板的底氣。回到宛州,你繼續經營宛州收攏諸衛所,我負責給你弄來西洋鐵火-槍,掙大筆銀子借給你供養軍隊,咱們一起努力,總有破雲出月那一日,到時候你爹哀求你,你就可以高傲地看他一眼,然後冷冷道,‘我沒有這樣的父皇’,拂袖而去終已不顧。”
趙臻原本滿心難過,聞言不由自主笑了起來,道:“我倒也沒那麼愛演戲。”
宋甜聽到了他的笑聲,心中驀地一鬆,柔聲道:“餓不餓?我讓人送晚膳過來吧!”
趙臻故意道:“我想吃你親手做的飯。”
他的肚子也配合默契,發出了咕咕的叫聲。
宋甜:“……”
她原本想要找個理由拒絕,可是懷裡還抱著趙臻呢,趙臻不愛聽人說謊話,於是老老實實道:“我倒是會做飯,隻是我燒的飯菜特彆難吃,真的難吃。”
趙臻總覺得宋甜什麼都會,見她也有吃癟的時候,不由笑了,道:“那我吩咐人送來,你陪我一起吃。”
宋甜美滋滋道:“好!”
趙臻不願讓宋甜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去浴間洗澡換衣去了。
宋甜歪在榻上,很快就睡著了,一直到晚飯送來,她才被趙臻叫醒。
福安巷豫王府的內廚房隻給趙臻一個人做飯,飯菜異常精致美味,宋甜接連吃了兩碗飯,又喝了一碗湯,這才放下了筷子,接過月仙遞上來的茶盞漱口。
得知宋甜要去跟她爹說尚服局訂購西洋鏡的事,趙臻當下道:“今日太晚了,我派人去跟你爹說一聲不就行了?”
宋甜吃得太飽,也有些懶懶的,便道:“我寫封信,你派人送給我爹。”
她爹在做生意這件事上,簡直是“敲敲頭頂腳底板會響——靈透了”,隻要她說是尚服局訂購,雖然隻要六十套,她爹也能心領神會,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貨物自然是頂好的,鏡匣鏡套也會很精美,該送禮送禮,該請客請客,售後也會保證。
琴劍進來取信。
趙臻又吩咐琴劍:“你問一下宋大人,看他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宛州。”
如今雖是太平時候,可是從京城到宛州,要經過不少深山密林,到底不算安全。
宋誌遠若是能跟他同行,一路有王府護衛保護,宋甜也能放心些。
宋甜在一邊聽了,待琴劍拿了信出去,忙笑盈盈道:“我爹的事多謝你!”
趙臻不愛聽客套話,身子舒舒服服靠回椅背上:“自己人,不必客氣。”
他看向宋甜。
昏黃燭光中宋甜的臉似被鍍上了一層柔光,靜美不可方物,他忽然想起宋甜親吻自己臉頰和嘴唇時那種柔軟溫暖的感覺,不由自主抬手摸了摸臉頰,又摸了摸嘴唇,耳朵**辣的,臉頰也**辣的。
宋甜和趙臻私下一向熟不拘禮,見趙臻靠在椅背上,那張臉在燭光中清俊得不像真人,好看得很,便一瞬不瞬看了一會兒。
她發現趙臻不看她,似有心事,以為他也累了,便道:“我會去了,臻哥,你早些休息吧!”
趙臻“嗯”了一聲,起身送宋甜離開。
夜裡外麵風聲嗚嗚鬆濤陣陣。
趙臻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了宋甜。
早上棋書帶了小廝進來侍候,趙臻把衾枕卷成一團,吩咐道:“就這樣卷著全燒了。”
棋書答應了一聲,讓小廝在房裡服侍洗漱,自己拿了那包衾枕,尋了個僻靜之處,眼看著燒成灰燼,又用棍子撥了撥,把火灰撥開,這才回去複命。
宋誌遠果真如同宋甜所說,“敲敲頭頂腳底板會響——靈透了”,用了大半日時間,把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
等貨物和贈品都送進了尚服局,厚禮送到了劉尚服的外宅,他這才來到福安巷豫王府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