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
他又說。
任誰吃了這麼多的閉門羹,也要灰心喪氣了,顧小文也有點無奈,她現在對江容的興致很大,具體為什麼這麼大,她其實也有些驚訝。
男人見的很多了,睡也睡過很多了,江容這樣的確實很招人,但也不至於到能把人給迷到神魂顛倒的地步。
他連溝通都成問題,顧小文骨子裡也並沒有聖母救贖世人的基因。
這件事她還真的沒認真想過,此時此刻認真想了下,顧小文腦中閃過了一個骨瘦嶙峋的,卻每天在她下班之後,都會在他家的門口等著她的男孩。
那時候是她最艱難的時候,剛剛混出頭,還是個女人,她每一天的酒局,都要到深夜一兩點。
而因為幾個包子和剩菜,那個住在她隔壁的小骷髏,從每天等他哥哥回家,變成了等完他哥哥,還要等她也回來,才會離開門口。即便是顧小文後來發現之後,根本不再給他吃的,他也依舊會等在那個老舊得裂紋掉漆的大門後麵,聽到她高跟鞋得聲音,就趴在門縫上確認她的回來。
顧小文定定的看著江容,他和那個後來不知所蹤的小骷髏其實一丁點也不像,她根本沒有看過那孩子長什麼樣,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患有自閉症。
顧小文有些荒謬的嗤笑一聲,殘忍又無情的把自己的心臟刨開,翻找裡麵的真實原因――她不是把江容當成了誰,當時對於那個瘦的骷髏一樣的,比她小了近十歲的小孩兒,也沒有什麼當狗投喂之外的其他變態想法。
她大概是……想在江容這樣的,病態不可逆的人身上,尋找一份得到了就會恒久不變的溫暖。
自閉症是一生無法治愈的疾病,而他一旦形成了對一個人的依賴,過程很難,卻將不可逆轉。
顧小文罵了一句自己變態,但同時她太了解自己,她無法去和一個正常的人建立任何形勢的長久關係,她多疑到近病態,一度對整個世界都抱有戒備和敵意,她根本無法給與任何人信任。
除非他患有不可逆的病症,從生理病例心理上就不可能背棄。
顧小文恍然大悟,原來她竟不是見色起意,大概因為死了一遭,孤單的久了,想給自己找個伴兒。
她看著江容笑起來,腦中閃過萬千思緒,但也僅僅隻是愣怔片刻,剖析完了自己的心理,她再看江容,就更溫柔如水。
她聲調清緩的開口,“我確實不喜歡被咬,很疼。”
江容點了點頭,呼吸很急,眼圈更紅了。
他身體不太協調地跑到了門邊,把門打開,看著顧小文,“出去。”
“但是,”顧小文走到門邊,沒有出去,而是抬起了手。
“你看,”顧小文把手腕上的傷展示給將江容看,說,“它已經快要好了。”
江容看了一眼,就迅速地撇過頭。
顧小文說:“你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我不怪你,”她說,“而且和這點傷比起來,你帶給我的快樂更多。”
“你還幫我畫了畫,不怕我死了又活過來,相信我說的所有話,”顧小文說,“我已經找到了一些證據,這都是因為你那天對我說了你看到的,我才知道怎麼去查。”
“這都虧了你,我們很合拍。”顧小文說,“那天拚樂高,你也幫我糾正過很多次,沒人對我這麼耐心過。”
顧小文那天是故意拚錯,那段時間裡,有耐心的不隻是她,江容也在一遍一遍地,極具耐心地糾正她。
他很善良,溫暖,帥氣,乾淨,年輕,還絕對專一,顧小文要找伴兒,確實沒人比他更合適了。
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好騙,不好搞。
江容抓著門把手,想起顧小文說的這些,他抿緊嘴唇,額角已經開始 出汗了。
他幾乎從沒有和一個人一次性說過這麼多的話,他們在交流。
不是單方麵的,顧小文能聽懂他說的,語不成句的話。
江容垂頭,汗津津地和顧小文對視,顧小文繼續說:“你幫我,我也幫你,這就是朋友。”
“不需要特彆去做什麼,”顧小文說,“不需要特彆去說謝謝,你不用反複地去苦惱怎麼麵對我,對我說什麼話。”
“你不用麵對我,”她笑著走進江容一些,“你甚至可以當我不存在。”
江容喉結滾動了一下,半晌下定什麼決心一樣,深深地吸了氣,又吐了出來。
他點頭說:“好。”
他把門鄭重其事的關上,關上之後,江容真的把顧小文自己扔在門邊,自顧自地坐到床邊去翻看他的筆記本。
紙張都被他吹乾了,但是上麵字跡也因此模糊了很多,江容用手捋順,一頁一頁。
顧小文又走回來,站在江容不遠處,頓了頓又坐在了江容的身邊。
江容側頭看了她一眼,挪著屁股離她遠了一些,顧小文就又湊近了一些,裝著看他手裡的日記。
江容又挪,最後挪到了床頭櫃,膝蓋都抵在床頭櫃上了,沒有地方挪了,他才轉頭,對著顧小文說:“你擠到我了。”
顧小文把嘴撇得像鴨子,誇張道:“可我都沒碰到你哎。”
“你擠……”
江容豁然站起來,“我不,不喜歡被擠。”
顧小文無辜地抿唇,還是在說:“我都沒有碰到你。”
江容:……
“朋友都會有肢體接觸的,”顧小文說,“你看到過吧,牽手啊,挨著肩膀啊,勾肩搭背,甚至是……睡在一起。”
“不!”
江容抓著筆記本捏得紙張都皺了,快速說:“我不喜歡。”
顧小文撓了撓眉心,“彆緊張,我又沒逼你。”
“我知道你不喜歡人碰,”她說,“可我不是沒碰到你嘛。”
江容捏得筆記本都要散架了,手心裡麵全都是汗。
他的呼吸亂得宛如跑了八百裡的野狗,然後在顧小文的視線中,晃動著身體站了足有五分鐘。
然後他又坐回了床頭櫃的旁邊。
和顧小文離了不足一臂的距離,隻要一抬胳膊,就能碰到。
顧小文心裡勝利的小人兒跳起了辣舞,江容卻一直在冒汗。
他能夠明顯感覺到顧小文的存在,這感覺太鮮明,太奇怪了。
哪怕顧小文沒有碰到他,他也覺得她像是在壓著他一樣。
顧小文看著他把筆記本要捏成廢紙,也沒有躲開,江容呼吸越來越急,最後身體都開始輕顫起來,忍不住要起身的時候,顧小文豁然站起來。
“這次就到這裡,”顧小文說,“我不靠近你了。”
江容狠狠鬆了口氣,嗓子裡發出如釋重負的哈氣聲。
顧小文在他喘得差不多的時候,又說:“但是下次我還會靠近你。”
“你總要適應的。”顧小文說,“或許有一天,我們一起睡,你也不會難受了。”
“不,”江容滿臉是汗地瘋狂搖頭,“我不跟彆人睡!”
顧小文眯著眼睛笑出聲,江容看了她一會,又強調道:“我不跟彆人……一起睡。”
“睡有很多種,”顧小文想給他科普下,但是看到他清澈的雙眼,又把話憋回去了。
“行吧,”彆激動,“我又沒說現在跟你睡。”
江容又開始低頭捋順筆記本,顧小文這次離他不過近,沒有引起他的不適,然後跟著他的視線,看向了筆記本上模糊的字體。
這是江容寫的手稿,他寫的還真不少,顧小文一直以為他隻是在家裡胡亂寫寫畫畫,沒想到來參加宴會居然也帶著。
那他手稿掉水裡確實有理由發瘋,畢竟寫字的人丟了稿子,很難不瘋啊。
顧小文笑著看了幾眼,江容本來不喜歡被人看到他寫的,但是他想到顧小文說,可以當她不存在。
他們是……朋友。
江容就把捋順書頁擋住字跡的手指,慢慢挪開一些,讓顧小文看。
顧小文注意到了這個舉動,對著他笑了笑,然後她的笑意,在看到一行字的時候,猛地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