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惠這麼短的時間已經把自己的狼狽和情緒都抹去了,隻留滿臉冷漠,對著顧小文說,“我不管你是誰,你為什麼來,那個家裡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跟我沒有關係,你為什麼不去找簡文?你既然知道是他虐狗,你為什麼……”
她把聲音壓得很低,滿眼通紅,“為什麼要來找我們母女?”
顧小文盯著她的眼睛看,那裡麵已經沒有了戒備和攻擊性,隻剩下滿眼的無奈甚至是掩藏不住的絕望。
她不想打這種心理戰術,但是被虐待過的女人就像是當時的一隻耳,不先讓她發泄,她怎麼能卸下防備,上來就說能幫她把禽獸給推入深淵,她怎麼可能信?
現在才是最合適的時機,勾起梁惠對一隻耳的同情,勾起她對那個禽獸簡文的恨和無法逃脫的絕望,她才能跳出那慣有的懦弱。
顧小文站起來走到她身邊,誠懇無比地說,“我能幫你。”
“我們可以互相幫忙,”顧小文快速道,“如果虐狗的事情被所有人知道了,如果他家暴的事情,被所有人知道了,他這個私立學院的教導主任還坐得住嗎?”
梁惠後退,顧小文上前,伸手壓住了她的肩膀,“彆怕,我有證據和百分之百的把握才來的,這樣的禽獸怎麼配教書育人?他的暴力傾向,如果有一天作用在那些無辜的孩子身上,一切就晚了,你什麼都不用做,不用冒任何的風險,你隻需要做那個站出來,在一切證據和道德輿論把他淩遲的時候,給他最後一刀的人。”
顧小文鬆開表情堪稱扭曲的梁惠,站在她很近的距離說,“我知道你們家有個監控,位置正對著他的地下室,那個監控是你撥歪的吧?你……”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梁惠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顧小文看了眼臥室門的方向,那兩個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看動畫片入迷,都沒有出來。
梁惠這麼多年被簡文已經嚇破了膽子,早些年她還有逆反的心理,也嘗試過跑。
但是簡文不僅僅是崇德學院教導主任,他家底殷實,他爸爸以前是經商的,就算現在在國外定居很少回來,他在那個梁惠到死也夠不到的圈子裡,有很多熟悉的人,手眼通天毫不誇張,梁惠甚至逃不出順寧市!
“你快走吧,我,我和我女兒要睡覺了,”梁惠把自己耳邊的碎發都彆到耳後,決絕道,“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顧小文毫不意外她的反應,正因為事先預料到了,她才會先用一隻耳勾起她的同情心。
但是很顯然還是失敗了,但這也不算多稀奇。
跟什麼正義甚至是做人的準則都沒有關係,她隻是怕了。
敵不過,逃不脫,兩個孩子舍不下,她能舍下什麼?
對於舍不下的孩子和淪落在惡魔的地獄裡麵,舍下一個不會說話的畜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顧小文根據了解到的這些,其實已經能夠想象出她的處境。
她可能確實帶不走一隻耳,甚至帶走了也養不起。
這樣的人顧小文也見得很多,梁惠至少沒有在如複一日地折磨中湮滅人性和母性,她沒有把自己的孩子給簡文當作出氣筒,也沒有像那些被摧殘了許多年的理智扭曲的女人一樣,為了討好惡魔給他當倀鬼,幫他找人折磨。
她隻是嚇破了膽子,以為犧牲了一些什麼,這一次終於跑出來了,能夠重新開始了。
顧小文被梁惠推了出來,她一點也不怨梁惠不肯合作,她甚至知道梁惠怎麼想的,她之前開門的時候對自己那麼沒有警惕心,是想著簡文那樣衣冠楚楚的人麵畫皮,是不會來這樣破舊嘈雜的地方的。
她和女兒們很顯然都不怕吃苦,她們以為她們能過得好。
以為換了這麼一個地方,就不會有藏汙納垢,錯把這順寧市可能最不安全的地方當成了安樂窩,可見之前在簡文的手裡過的是什麼日子。
但是怎麼可能有重新開始呢?
傷口不可能因為捂住就痊愈,隻會更快地腐爛潰膿。
顧小文了解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簡文無論出於什麼原因暫時的放走了梁惠,但是他不會罷手的。
梁惠娘家裡沒有人了,一個結婚後自顧不暇的妹妹,還想著從姐姐那裡尋求點金錢的幫助,一點錢就能解決。
梁惠甚至還和簡文有了兩個致死都舍不下的孩子,這樣一個連跑都跑不掉,打斷骨頭會自己長好的女人,對一個變態來說多麼難得?
就像野獸狩獵總是會消耗獵物的體力,這不是獵物的生機,隻是狩獵者的遊戲。
梁惠早晚要被他逼回去,兩個可愛的女兒是她堅持下去的一切,也是困住她的一切。
顧小文站在門外歎口氣,透過這棟老樓家家戶戶窗戶透出來的那點光亮,看向了樓下縱橫扭曲的巷子。
很多事情很清楚地擺在那裡,但是身在局中的人,就是看不破。
顧小文沒有一雙看透世俗的眼睛,她有的隻是無數次的上當受騙,無數次見識人心醜惡的經曆。
梁惠現在不願意相信她,沒關係,她反正也沒想到來一次,梁惠就敢拿起屠刀對準曾經經年累月傷害她的人。
顧小文等了一會,等到梁惠的神經稍微放鬆,才從門縫底下,塞了她早就寫好的電話號。
“梁老師,你要是改主意了,可以找我。”顧小文塞完就走,她知道梁惠一定會撿起來,就因為簡家彆墅的那個被撥歪悄無聲息對準簡文地下室的監控。
顧小文其實手裡已經拿到了能證實簡文犯下家暴和虐待動物的證據,但是她不可能親自挑頭去做這樣的事情,梁惠是一個最好的人選,也是讓簡文得到應有懲罰的最佳人選。
如果是她,就連簡文的父母親都不會追究,畢竟這就算家事,他們欠梁惠的,他們當年也是因為受不了簡文才定居國外。
操作得當,梁惠能得到所有的好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像個躲在臭水溝的老鼠,時時刻刻瑟瑟發抖地等著貓找上門。
顧小文知道梁惠終究會動心,但她沒有想到這麼快。
過兩天正好是教師節,作為教導主任的簡文,要邀請崇德私立學院全體老師,去他家裡舉行宴會。
宴會上他當然得擁有完美的家庭,所以他像顧小文想的那樣,不再允許他的小老鼠們在外麵玩了,用兩個女兒的學籍,逼迫梁惠回家跟他扮演一天的模範夫妻。
梁惠也是崇德私立學院的老師,也在受邀行列,她無論如何也逃不過去。
她知道簡文的一天,絕不僅僅是一天,她的噩夢又開始了,他之前做的絕對不會再打擾她都是謊話!
因此她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樣,打了顧小文塞給她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