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走不遠……(莊周夢蝶卷——終...)(1 / 2)

顧小文聽過太多次這句話, 這句話,有時是一句很爛大街不值錢的話,但有時也是一句萬分珍重, 她從來也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的話。

她從前甚至不會去相信任何和她說這句話的人,不會去相信愛的真實性。

但江容對著她說出了這句話, 顧小文卻連心都不住地在發顫, 太多的人擅長輕言愛,在年輕的時候, 做出太美麗的注定會成為夢幻泡影的承諾。

可顧小文抱著江容,卻除了心如擂鼓,淚水洶湧之外,沒有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因為她現在知道了, 愛是能夠感覺到的, 一個人真的愛你,你怎麼會感覺不到。

江容的自我克製, 他和自己病態的對抗,向她一步步走過來,對她敞開世界的所有,都是竭儘全力的用行動在愛她。

顧小文摟緊了江容,笑著哭出聲,兩個人都跪在地上,在這個該大笑的日子, 哭得不可抑製。

兩個人哭得全情投入,感受著彼此的心跳,和身體的同頻共振, 完全將整個世界隔絕在外一樣,一直到顧小文聽到身後有開門聲。

江容跪在地上, 將頭擱在顧小文的肩膀,嘴唇一直貼在她的側頸,濕漉漉地親吻。

門開的時候,江容麵對著門口,看到一個人推著一個十分笨重的小車,上麵裝著很多重型攝影器具,江容正要拉著顧小文起身,那個推車的人沒看到他們一樣,已經迅速推著那個車子朝著兩個人過來。

顧小文轉頭的時候,那個人“哎呀”一聲,車子急忙拽住,但是慣力的作用,一堆儀器全部朝著顧小文和江容砸下來。

“嘭、嘭、哢嚓!”

兩個人躲避不及,在那些笨重的儀器砸下來之前,顧小文隻來得及抬了下手,江容則是反應從沒有過得快,他把顧小文猛地按倒在地上,然後上半身壓在了顧小文身上,雙手抱住了頭。

沉重的東西劈裡啪啦的朝著江容的後背砸下來,顧小文因為被江容突然按到地上,頭狠狠磕了一下。

不嚴重,但是她瞬間昏昏沉沉的,好像又出現了那種下墜的狀態。

她的意識遊離,聽到了屋子裡門外傳來騷動,人群中傳來尖叫聲,她聽到了白康城怒不可遏地低吼,她……感覺到了脖頸處,傳來溫熱黏膩的觸感,血腥味讓她無法呼吸。

然後顧小文徹底的昏死過去了。

江容怎麼了……那溫熱黏膩的,是血嗎。

顧小文像是溺在了這黏膩腥味裡麵,一直到胸腔簡直要炸開的疼,她聽到了熟悉的滴滴聲音,她才猛地睜開了眼睛。

屋子裡光線很昏暗,她適應了好半晌,才發現她又來到了那個出現在夢裡的,陌生的病房。

她的眼睫飛速眨動,她好久才將視線聚焦,她聽到了身邊有爭吵聲,有人在壓著聲音吵架,似乎還有打鬥聲。

“我說了,不許去!”

“我,要去。”

“江容,你他媽的瘋了嗎,殺人要償命,你是自閉症不是精神病,法律不會對你有什麼寬容!”

“她的事情我去報警,我去報警還不行嗎,這世界上有警察,用不著你充當正義之士,她根本就不認識你!”

“報警……沒用。”

“沒有證據,我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我知道,知道,知道一切!”

“可我,沒有證據!”

“我沒有證據……”

“警察,管不了。”

“那他媽的你就管得了?你和她隻是陌生人,你連她的朋友都不是,你狗拿耗子個什麼……唔!”

“**的江容,你居然打我!”

顧小文好容易聚焦的視線,看向了聲音的來源,看不太清楚,因為屋子裡沒有開燈,隻有門縫裡泄露進的走廊燈的光線。

兩個人已經扭打了起來,顧小文看著高大一些的那個,最開始吃了兩下虧,很快就開始壓製性的打比他身量低一些的人。

拳拳到肉,腳腳生風,每一下都會惹那個已經被打倒在地上的人一陣悶哼和蜷縮。

這聲音太熟悉了,是江容。

顧小文呼吸急促,張開嘴想要出聲製止,可是她費儘全力,也就隻張開了嘴,彆說發出聲音了,她連變得急促呼吸的聲音,都悶在氧氣罩裡麵。

世界卻越加的真實起來,包括她無力的感覺,她看著地上躺著的人被打到最後不再試圖還手了,高大的那個身影才停止了。

他把江容從地上提起來,江容的口罩和鴨舌帽都已經打掉了,顧小文看到了他的輪廓,確確實實是江容,但是屋子裡的光線,不足以看清人臉。

因此她不知道江容傷成什麼樣,他像一灘爛泥一樣,被高個子的男人拎起來,放在病床上,捂著肚子蜷縮起來,高個子的男人這才說。

“你可以恨我,但是我不能看你去死,”

那個高個子的男人聲音很沙啞,“我他媽的把你養這麼大,我把你當我兒子養的江容,我因為你變得不人不鬼,現在總算日子好過一點了,你為了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的植物人,你要去殺人,去送死!”

“那還不如我直接打死你!”

顧小文聽出了,這個聲音……是白康城。

因為比白康城稍微低沉一些,所以之前她沒能聽出來。

白康城將額頭抵在江容的病床上,壓抑地低泣,抓著床邊上的手顫得床都跟著抖。

他肯定心疼壞了,顧小文想。

江容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白康城接著說,“你要是真要殺人,你先殺了哥吧,你殺了人,判不了死刑,你進監獄了,你在那裡怎麼活?你不知道監獄裡……多得是你小時候遇見的那種人。江容你給我清醒一點,你要是進去了……你要我怎麼活啊?”

江容還是不動,在白康城起身要走的時候,江容才沙啞的開口,“對不起,哥。”

白康城腳步頓了頓,然後打開病房的門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隔了一會兒回來,問江容有沒有哪裡疼得忍不了,似乎還抹了他的骨頭。

確認沒事,才走了。

江容一直沒有動,直到白康城第三次折返,後來終於徹底走了,他才慢吞吞的從床上爬起來。

顧小文能夠看出,他爬得很吃力,非常吃力,這麼長時間,顧小文一直睜著眼睛,但是兩兄弟太激動了,誰也沒有發現。

然後她努力的在動自己根本不聽使喚的身體,這麼長時間,勉強能動個手指。

江容下地了,他彎著腰,扶著床頭櫃,朝著顧小文這邊走過來。

顧小文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甚至不知道這裡是夢還是……真的。

但是她在江容坐到她床邊的時候,閉上了眼睛。

手被抓住了,顧小文閉著眼睛,感覺到江容的氣息靠近她的耳邊,在她的耳邊很輕很輕的碰了碰,帶著小心翼翼和羞澀。

然後他開口說,“我哥……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

顧小文正要鬆口氣,就聽他說,“我不會活著進監獄。”

“我要殺了他們,”江容將額頭枕在顧小文的枕頭邊,說道,“殺了我自己。”

顧小文手指微微的跳動了一下,江容愣了下,但是很快以為自己又出現了幻覺。

這樣的幻覺出現了太多次了,他已經不抱希望。

他攥緊了顧小文的手,繼續說,“醫生說……你可能醒不過來了,”

江容的眼淚砸在顧小文的側臉上,顧小文眼皮一顫,屋子裡太黑了,江容眼前又模糊,根本沒有發現。

他說,“他們,我必須,殺了他們。”

“他們要,”江容說,“偽造你腦死亡的證據……然後拔掉你的,維生儀器。”

“我不能讓他們得逞!”江容將臉貼在顧小文的臉上,滾燙滾燙的。

很快又抬起來,抿著唇說,“他們死,你就能活。”

他說,“我想讓你活。”

“但我,”江容說,“沒辦法活著等你……醒過來了。”

顧小文心裡像是被什麼狠狠攥住,將她的心臟掐得鮮血淋漓。

她的眼淚順著側臉滑下來,江容又說。

“我們不是,不是陌生人。”

“我……經常,經常會……”江容痛哼了一聲說,“會夢見你。”

“我們在另一個世界。”

“我們在哪裡,”他突然毫呼吸急促的帶著哭腔說,“我夢見……我們……”

他短暫的崩潰,很快止住,最終隻是歎了口氣,沒有說他究竟夢見了什麼。

隻是再一次抓緊了顧小文的手,說道,“我會去那個世界,等著你。”

江容說著起身,顧小文知道,他要走。

要去為她殺人。

她睜開眼睛,用儘自己積蓄了這麼長時間,全部的力氣,回握住了江容還沒鬆開的手。

江容直接僵在了床邊,他慢慢的轉動脖子,看向顧小文,黑暗裡兩雙溢滿了眼淚的眼睛對視,看不清彼此的樣子。

看不清這個世界的樣子。

看不清那個世界的樣子。

江容用肩膀狠狠蹭了眼睛,刮到了臉上的傷口,疼得他一顫,但是他看到顧小文睜著眼睛。

然後他連呼吸都不會了,他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去。

他第一反應就是去按床頭的護士鈴,然後按開了牆壁上的開關,瞪著眼睛看向顧小文。

人在極度的震驚之下,不會喊叫,不會呼吸,什麼都不會做。

他隻是那麼靜靜地看著顧小文。

看著她因為驟然明亮的燈光眯眼,睫毛快速地顫動,看著她消瘦的臉上,氧氣罩裡麵因為急促呼吸積蓄的水汽,看著她睜開的眼睛,感受她抓在自己手上的,微不可查的力度。

顧小文張開嘴,試圖說話。

她的身體開始下墜,她閉了閉眼睛,咬著牙,張開嘴,要說話。

但氧氣罩在,她說不出。

江容看著她張嘴,眼神裡滿是空洞,是無措,除此之外,還沒來得及生出其他的情緒。

好一會兒,他一手還抓著顧小文的手,一手慢慢的抬手,抓住了顧小文的氧氣罩,抬了起來。

顧小文發不出很大的聲音,再怎麼努力也很小。

幾乎是氣聲。

江容聽不見,他拉著氧氣罩放在她臉的旁邊,俯下身將耳朵湊近她唇邊。

“不要……不要去。”

“不要殺人。”

“守著我……等著,等著我。”

“等我……”

顧小文艱難地說完這些話之後,閉上了眼睛,手也脫力了垂下去。

檢測生命體征的儀器,發出了異常的警告聲,江容如夢初醒,連忙抓住氧氣罩按在了她的臉上。

護士們這時候也進門了,看到這種情況迅速推著顧小文去搶救――

“呃――”

顧小文劇烈地抽氣,鼻翼的血腥被某種藥水的味道代替,她睜開眼,什麼也看不清,身前冰涼一片,電擊後的肢體都在輕微的抽搐。

“心跳有了,注射……”一大群人圍著她身邊,她的視線慢慢地在天花板上聚焦,到處都是一片刺目的白,包括她的大腦。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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