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望向虛空,太上葳蕤眸中如古井一般,深不見底。
後來呢?
後來她轉生為妖,於七百年後,再臨鏡明宗。
‘……便請容家主自廢修為,鐐銬加身,跪行出城請罪——’
‘如此,本尊或可饒她二人性命。’
那日妖尊高坐於車輦中,目光與城樓上的容玦遙遙相對,神情似笑非笑。
太上葳蕤實在很好奇,容玦會怎麼選。
城樓上一片嘈雜,不知過了多久,容玦抬手握住了一把長弓,幾息之後,靈力形成的長箭便破空而出。
就如當年一般。
那支箭落在趙月心口,她神情淒婉,遠遠望著容玦,眼中落下兩行淚來。
太上葳蕤絲毫不覺意外,她太清楚容玦是怎樣的人。
就算所謂的摯愛,到了必要之時,於他而言,也並非不可犧牲的。
太上葳蕤抬手,一縷靈力落在趙月身上,護住了她的心脈。
若是她輕易就死了,一切豈不是太無趣了,太上葳蕤勾起唇角。真是讓人遺憾,今日之後,生死相許的摯愛便注定要陌路了。
鏡明宗外無數的禁製破開,妖族大軍浩浩蕩蕩向前,太上葳蕤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幕,眼底隻是一片漠然。
從這一刻起,東域各大勢力便要儘數匍匐在妖尊腳下了。
夜色中忽然傳來幽幽簫聲,太上葳蕤從回憶中驚醒,辟蘿榭偏僻,向來少人來往。
她起身,循聲而去,隻見少年盤腿坐在牆頭,手中執簫。月光落在他身上,姿容出塵,幾如謫仙降世。
燕愁餘似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垂眸看來,眼中現出幾分訝色。
“葳蕤姑娘?”他停住動作,顯然很是意外會在這裡再次與太上葳蕤相遇。
算來,這已是他們見的第三麵了。
太上葳蕤一向不喜歡被人俯視,足尖輕點,素白的裙袂翻飛,她落在了辟蘿榭的院牆上,低頭審視著燕愁餘:“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鏡明宗為一位長輩送信,聽說雲湖禁地將開,便在此暫留幾日,想去其中一探。”燕愁餘寥寥幾句話便解釋清楚原委,他看著太上葳蕤,又道,“葳蕤姑娘原是鏡明宗弟子?”
按白日那位鏡明宗弟子所言,這開了一牆紫藤蘿的水榭,分明是鏡明宗大師姐所居。
夤夜在此,葳蕤姑娘便是鏡明宗大師姐?那她又為何會出現在鬆溪劍派?
聞言,太上葳蕤隻冷淡道:“如今還是。”
言下之意,以後還會不會是,便不一定了。
太上葳蕤並不知道前世這時候,燕愁餘是否也來過鏡明宗。
那時她因泠竹私闖雲湖禁地受傷一事,在日月殿外跪了一夜,隻為請罪。大雨滂沱,在雨中跪上一夜,正好誘發了她體內寒毒。
容洵將她抱回辟蘿榭時,她渾身已經發起高熱,寒毒反複,最後纏綿病榻三月之久才得以好轉。
便恰好錯過了幾日之後,每半年才會開啟的雲湖禁地之事。
夜色濃稠,兩人相對,太上葳蕤看著燕愁餘,卻沒有說話。
燕愁餘從來沒有被人這般打量過,莫名生出了一種自己好像沒穿衣服的錯覺,他尷尬地摸了摸鼻梁。
好在太上葳蕤終於收回了目光,她坐下身,淡淡對少年道:“再吹一曲吧。”
或許是月色太美,星夜之下,燕愁餘竟從她冷淡的臉上看出了幾分溫柔。
“葳蕤姑娘想聽什麼曲子?”他不曾拒絕,看著她含笑問道。
“隨你。”太上葳蕤沒有看他,抬眸望著夜空中高懸的孤月,臉色在月光下蒼白得有些透明。
燕愁餘將長蕭放在唇邊,夜色寂靜,他的神情平和又溫柔。
辟蘿榭處於鏡花島最北,一側臨水,遠處映出山巒黛影。蕭聲隨著湖水飛遠,這一刻,太上葳蕤心下忽然感到一陣久違的平靜。
燕愁餘對她來說,是不同的。
容少虞曾經被欺騙,利用,甚至舍棄,唯有燕愁餘,是她那段為人的歲月中難得的一點光亮。
但太上葳蕤並不打算同他做朋友,她注定要行走在黑夜中,而他會是天下人人稱頌的飛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