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箭破空,發出一聲長嘯,讓上方亂作一團的人都止住了動作。
羽箭穿過皇子冕服的袍袖,將青年釘在了地上,見此,太上殷心有餘悸地吐出一口氣,抹了把額上冷汗。
整齊的腳步聲靠近,甲胄碰撞,發出鐵石之音。
眾人循聲看去,隻見身形高大的斛律領著數名天武衛將士自外行來,一身久經戰場的殺伐氣勢讓人不由望而生畏。
在他身旁,麵容尋常的女子神情冷肅,眉目間帶著自生死間曆練而出的堅毅冷峻。
斛律將手中長弓扔給了身後衛士,輕蔑地掃了一眼仿佛被嚇破了膽的二十三皇子:“這不是陛下最喜歡的二十三殿下麼,多喝了幾口馬尿,連老爹是誰也記不得了,隻惦記什麼美人。”
太上殷的臉色很不好看,他身後內侍上前一步,尖聲指責道:“斛將軍,方才陛下就在一旁,你舉箭相向,萬一傷了陛下,你如何擔待得起!”
斛律聞言,隻是冷笑一聲,譏諷道:“本將可不是那等連弓都拿不穩的廢物。”
連弓都拿不穩的太上殷頓時覺得自己被內涵了。
還不等他發作,斛律身後女子率先開口:“將軍出手是為護駕,若不然,便如你們一般任二十三皇子以下犯上麼?”
說罷,也不容太上殷的人再說什麼,她又質問道:“今日乃是天武衛祭典,二十三皇子如此作態,可是對我天武衛戰死的將士有何不滿?!”
她是斛律副將,當年也曾跟隨在太上霄雲左右,如今皇朝之中,皆要敬稱一句林大人。
此話一出,叫太上殷心頭不由為之一凜,他雖然無能,但還沒有蠢得太過。
太上殷看向被斛律一箭嚇得渾身發抖的兒子,再升不起平日的寵溺之心,暴怒道:“把他給我拖下去,杖責一百!”
今日若不是這個蠢貨,自己也不會出這樣的醜,看來平日果真是太過寬縱他,讓他全然忘了身份!
如今在場的不僅有朝中重臣,更有天下仙門修士,這真是丟臉丟到了天下人麵前!思及自己方才種種失態,太上殷整張臉青了又綠,煞是好看。
“父皇,我……”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二十三皇子慘白著臉,試圖向父親求情。
“你們都死了麼,還不把他的嘴給我堵上!”太上殷咬牙切齒道。
得了吩咐,立時便有內侍摸出張帕子塞進二十三皇子嘴裡,幾名禁衛提著人便向後退去。
看著被堵住嘴拖下去的二十三皇子,太上鴻圖很難生出什麼同情,不說今日失禮之舉,從前這位倚仗自己的身份,實在禍害了不少沒有出身的女子,而今也算是報應吧。
報應……
太上鴻圖想到這兩個字,心中微微覺得詭異,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的幾人,隻得了樓玄明一個有禮的笑意。
他暗暗安慰自己道,或許隻是巧合罷了……
見罪魁禍首已經被拖下去,太上殷的氣原本順了些許,但轉頭看著斛律瞧好戲的神情,頓時又有些順不上氣來。
還好身邊的老內侍有眼色,上前一步道:“陛下,祭典將要開始,您需得換上一身冕服才是。”
太上殷身上衣袍卻是已經被自己的好兒子毀了,不僅袍袖撕裂,在他連滾帶爬時還沾上了不少傾倒的酒液。
天武衛祭典將要開始,這卻是輕忽不得的正經事,若是出了差錯……
太上殷沉著臉應了一聲,帶著幾名宮女內侍暫時退下。
斛律大馬金刀地坐在下首第一席,完全不在意左右投來的探究目光,提起酒壺為自己斟了一盞酒。
拿起酒盞一飲而儘,他不由搖頭感歎:“這酒還是得抱著壇子喝帶勁兒。”
女子站在他身後一步處,麵無表情地望著前方,全然沒有搭理他的打算。
等太上殷換上一身新的冕服趕來,祭典也到了開始的時辰。
眼見沒有意外再發生,禮官在心中長長出了口氣,再出點兒什麼意外,他這心臟隻怕是受不了了。
在禮官示意下,周圍數名禁衛高聲呼喝道:“請天武功名碑——”
話音落下,場中氣氛頓時變得肅穆許多。
在眾人注目之中,宮中禁衛先後抬著數十塊高大石碑自外行來,每一塊石碑上,都滿刻著名姓。
這都是當初天武衛戰死的將士。
席間之人都在禮官的唱和下站起身來,哪怕並非中域出身的修士,此時也起身以示敬意。
頌完祭文,身為君王的太上殷執起禮器,親自行過儀程,太上皇朝祭奠之禮,說來還頗為麻煩。
在這時候,他看上去終於有了幾分屬於帝王的威嚴。
放下禮器,太上殷從禮官手中接過盛滿清冽酒液的酒盞,高舉在前。
隨著禮官朗聲道:“以此薄酒,祭天武英靈!”
在場之人也齊齊舉起酒盞,將之傾倒。
斛律盯著那些石碑,眼中幽深,讓人難以辨清其中情緒。旁人眼中冰冷的石碑,卻曾是與他並肩而戰,交托後背的同袍。
難得動彈的太上殷行過儀式,出了一身薄汗,他看向斛律道:“斛將軍,快請地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