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第 42 章
叢嘉打開了飛機的舷窗,厚重而灰暗的雲層漂浮在身下,天空閃起幾道亮光。
“是不是要下雨了?”筱舟問:“早知道再等一天,買明天那班直達了。”
他們在途中轉機,透過玻璃窗往外看,窗外的烏雲壓在天邊,廣播裡開始播報航班延誤的消息。
叢嘉坐在候機室裡想要巴結林沉的人數都數不清,怎麼可能沒有人給林沉過生日呢?
“我不需要他們記得。”
林沉轉過頭,看著叢嘉,說:“那你能不能以後也記得?”
“不管答案是什麼。”他幾乎像是在哀求:“你能不能一直記得?”
像是有千百條絲線纏繞拉扯著叢嘉,讓她說不出話來。
過了很久,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對林沉保證:“我會記得的。”
“會一直記得的。”
~~
聖誕節的後一天,叢嘉坐上了回國的飛機。
她沒有回海市,直接從溫哥華飛到了北市,開始準備接下來的簽售會。
幾天的奔波讓叢嘉筋疲力竭,但那樣難過落寞的神情。
但他們的問題很複雜,那瓶還未查證的藥,還未恢複的記憶,還有很多叢嘉還未想明白,想清楚的事。
她既怕貿然答應林沉,等到他恢複記憶後,兩人的關係會變得奇怪尷尬,又不想讓此刻的林沉傷心難過。
叢嘉從不覺得自己是個瞻前顧後、猶豫,將小熊掛件放在手裡端詳。
她不知道林到一起:“怎麼這麼難喝?”
她站起來說:“難怪我看你沒怎麼喝,我去拿點果汁。”
“不用了。”叢嘉抓住她的手:“筱舟你坐下來吧,我和你聊聊天。”
“啊好的。”筱舟有點擔憂地看著她:“嘉嘉,你從早晨好像就開始心神不寧了,發生什麼了?”
叢嘉無意識地抿了一口咖啡,很快被苦得皺了皺眉:“筱舟,你談過戀愛嗎?”
“當然了。”筱舟說:“嘉嘉,你不會是要問我感情問題吧?”
她聲音壓低了,變得小心翼翼:“你和林總,吵架了嗎?”
“不是。”叢嘉對她笑笑:“算了,你能去幫我拿杯橙汁嗎。”
筱舟走遠後,四周好像立刻變得安靜了,叢嘉想給周回雪打電話,但溫哥華那邊是晚上了。
陰雨天,空氣潮濕,讓人感覺身上黏糊糊的。
叢嘉等了兩個多小時,終於聽到了登機廣播。
她沒有和林沉提自己的回程航班,下飛機後,筱舟邀請叢嘉去自己家裡吃飯。
叢嘉同意了。
筱舟的廚藝很不錯,但剛下飛機,她們還是決定吃的簡單一點,所以隻是買了點食材,在筱舟家裡煮火鍋。
海市已經下雪了,樹枝上沾了點若隱若現的白。
筱舟將卡式爐和鍋端到茶幾上,打開電視。
“嘉嘉,我們在這裡吃吧。”筱舟找了兩個坐墊:“一邊看一邊吃。”
她想叢嘉大概沒有這樣吃過火鍋,但知道叢嘉不會拒絕。
“好啊。”叢嘉在坐墊上坐下,拿遙控器調台:“我們看什麼呢?”
“找個綜藝吧。”筱舟說:“就那個台的,對就是這個。”
叢嘉沒有意見。
她專心往火鍋裡放食材,沒過幾秒,就聽到電視裡放起熟悉的音樂前奏。
“這期請的是賀知彥啊。”筱舟突然說:“誒嘉嘉你知道嗎?前些日子我聽小常說,賀知彥的團隊想找我們合作。”
叢嘉的筷子頓住:“合作什麼?怎麼沒人和我說?”
“好像是他要出新專輯了,專輯封麵想用你以前的一幅畫,但是喻姐覺得價格太低了,直接給拒絕了。”
叢嘉沒出聲,公寓裡隻留下火鍋煮開時冒出咕嘟咕嘟的響。
“喻姐做得挺對的。”過了一會兒,叢嘉慢慢地說。
“對啊,那麼大個明星,摳摳搜搜的。”筱舟有些嫌棄。
叢嘉被她的表情逗笑了,給她夾了一筷子牛肉:“快點吃。”
“哦好。”筱沉打了個電話,依舊沒人接通。
突然,後麵傳來幾聲尖銳的鳴笛,龐大的消防車呼嘯著從的士旁急速穿過。
再向前開,遮擋著的樹影驟然消失,視野開闊,叢嘉看到山頂彆墅的方向有煙霧升起。
“姑娘。”的士司機說:“要不給你們家人打個電話?”
“我打了,沒人接。”叢嘉給阿姨也打了一個,依舊是占線狀態。
她心裡止不住地急,心跳聲幾乎要衝破胸膛。
“師傅你開快點行嗎?”
“成。”司機一腳油門,口裡不沉為什麼不將這份禮物當麵給自己。
是因為叢嘉讓他等,所以就連送禮物也這樣小心翼翼,不願意給她壓力嗎?
她心裡像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壓住,緩慢地呼出一口氣,見筱舟往這走來,才將小熊掛件塞進包裡。
“嘉嘉,我去問了,大概還有兩三個小時。”筱舟將一杯美式遞給她:“喝點東西吧。”
“謝謝。”
叢嘉倚靠進沙發裡。
天氣太冷,筱舟點的熱美式,難喝得像中藥,叢嘉喝了一口,就咽不下去了。
她的正前方懸掛著一台電視,正播著午間新聞,聲音不大不小,內容無趣。
無端地,叢嘉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天。
她坐在機場的候機室內,看著關於林沉的采訪。
那是個和現在完全不同的林沉。
冷漠,理性,難以接近。
但他好像已經離叢嘉很遠了,遠到叢嘉很難想起,自己和他相處是什麼樣子了。
休息室裡人不多,筱舟喝了一口熱美式,臉扭曲忘安慰:“你先彆急,看這消防車已經來了,肯定沒事。”
“好。”叢嘉發現自己的手在抖,聲音也在抖:“我不急,我不急。”
遠遠地看到人群聚集,穿著製服的物業在高聲疏通秩序。
叢嘉下了車,快速地往家的方向跑。
硝煙味越來越重,火光衝天,黑灰色的煙霧在彆墅上空盤旋。
有人攔住叢嘉:“叢小姐您彆急,消防員已經過去了。”
“那裡麵的人呢。”叢嘉急聲道:“人都出來了沒?”
“出來了,出來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叢嘉看到人影,重重地舒了一口氣:“阿姨你們都出來了是吧。”
她在人群中環視了一圈:“林沉呢?”
“林先生他先發現情況不對,讓我們先出來。”
“那他人呢?人呢?”叢嘉急得快哭了:“他沒出來嗎?”
她感覺自己的眼睛被硝煙熏得又酸又疼。
幾個人將她攔住,不讓她再靠近半分。
叢嘉快要不能呼吸了。
“——嘉嘉。”
世界像是空了一瞬。
叢嘉抬眼,看到在火光裡的人影,正向她走來。
四周的一切好像變成模糊而嘈雜的背景,叢嘉的眼裡,隻剩下踉蹌著向她走來的林沉。
他身上襯衣的扣子開了好幾顆,頭發有些淩亂,臉上沾著點灰。
“嘉嘉,彆擔心。”林沉低聲說:“沒事。”
叢嘉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下來。
“你不馬上出來,在裡麵乾嘛呢。”她哽咽道。
有橘色的毛絨頭從林沉懷裡探出來,輕輕地“啊”了一聲。
“無恙。”叢嘉伸手把它抱出來。
橘色的小貓咪盤成一團,蜷縮著不動了,身子卻微微發著抖。
“他躲在沙發底下嚇得不敢出來。”林沉解釋著,將手抬起來,似乎想要去觸碰叢嘉的臉。
但他的手在距離叢嘉一寸的位置停住了。
叢嘉抽噎了一下,湊近他,感受到略帶薄繭的指腹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似乎顫了一下,過了兩秒,又默默移開了。
“嘉嘉,我的手臟。”他的聲音低低的,像是要消失在空氣裡:“彆弄臟你的臉。”
叢嘉蓋住他的手背,將他的手貼到自己的臉上,小聲說:“臟什麼臟。”
他便很小心地替她拭了拭淚水,安慰道:“彆哭了。”
火終於熄滅了,山頂彆墅的外立麵變成了灰黑色,隱約能看到框架,花園裡亂糟糟的,乾枯的枝葉落了一地。
消防員過來了解情況,叢嘉才知道似乎是二樓的某些電路出了問題。
彆墅裡的狀況有些嚴重,聯係了人來修繕,估計很長一段時間不能住了。
“可以先去我那裡。”林沉說:“遇南公館還空著,我聯係一下那裡的司機,讓他過來。”
叢嘉給家裡的傭人們發了一筆安撫費,又給他們放了一段時間的假。
事情解決的很快,沒過多久,司機就來了。
上了車,叢嘉把小隔板拉下來,仔細地看著林沉說:“你的腿是不是傷到了?”
“我看你剛剛上車,動作有點奇怪。”
“沒有。”林沉說:“我沒事。”
“你把褲腿拉上來我看看。”叢嘉強硬地說:“快點。”
無恙休息了一會兒,似乎不再那樣害怕了,咬著林沉的褲腿用力地拽。
林沉歎了口氣,將褲腿拉上了一點。
車裡的光線昏暗,叢嘉將車頂燈打開,清晰地看到他的小腿處有一塊很大的青黑,像是被什麼撞到了。
叢嘉的心泛起疼痛:“我打電話讓醫生過去。”
“不用。”林沉說:“也不是很疼。”
叢嘉微微彎下身,一寸一寸地仔細看,還發現他小腿的另一道傷,很長的一道劃痕。
不像是新傷,看著有些時候了。
“這是什:“我不是不關心自己。”
“隻是覺得它對你很重要,就順手拿了。”
叢嘉的心像是被很重很重地敲了一下,她感到腦海裡有一瞬間的空白,好像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了。
在那一秒,她的猶豫,顧慮,彷徨,不安,被林沉輕飄飄的一句話打破、碾碎了。
叢嘉不顧一切地抱住林舟咽下一口肉,說:“嘉嘉,你等等要不要在我家睡。”
“你不是和林總吵架了嗎?”她義憤填膺:“肯定是他的錯,你晾晾他。”
“好啦。”叢嘉覺得她很可愛,忍不住捏捏她的臉:“沒有吵架,我吃完就回家了。”
她的聲音低下去:“好久沒見到我家的貓了。”
“我想他了。”
筱舟深有感觸:“我以前也有隻貓,根本離不開家,走遠了就惦記。”
火鍋的香味環繞在不大不小的公寓裡,電視裡播著關於賀知彥的綜藝,筱舟調到了電影頻道。
吃完一頓火鍋,叢嘉沒讓司機來接,自己打了輛車回去。
海市的雪下得不大預估的時間早了一些,所以她沿著馬路走了一會兒,看到街角的咖啡店,進去點了兩杯熱拿鐵和一杯熱可可。
等待的時候,林沉打電話過來,說自己已經到了,叢嘉讓他把車往前開一些。
她提著紙袋,透過店裡的玻璃木窗,看到徐徐開來的邁巴赫,才起身出門。
“喏,這是給你的。”叢嘉把熱可可給了林沉,又遞給司機一杯熱拿鐵:“不知道您愛喝什麼,買了和我一樣的。”
“謝謝太太。”司機說。
林沉訂了Moon Dance,這次叢嘉終於吃到了現場版的龍蝦意麵。
他們消磨了一個下午,回到家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夕陽透過落地窗,白色的大理石被染成溫暖的顏色。
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屋裡開著暖氣,林沉將大衣脫了。
他裡麵隻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襯衣,是他以前會穿的款式,略有些緊,胸口的扣子被微微撐開一些,薄布料勾勒出他的胸肌。
“林沉,你騙我。”叢嘉靠近他,伸出食指點了點他的胸肌:“好像比以前更明顯了。”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聲音艱澀:“嘉,山頂彆墅距離筱舟家很遠。
叢嘉在車上給林沉發了消息,她閉上眼,不知不覺睡了一會兒,醒來時,發現林沉沒有回自己的消息。
天色已經晚了,車沿著盤山公路行駛,兩邊茂盛的香樟樹遮擋住路燈的光亮,車裡沒開暖氣,又暗又冷。
不知為什麼,叢嘉的心跳越來越快,她給林沉,將臉頰埋在他的肩膀,任由淚水滑落。
過了一會兒,她感到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悄悄收緊了。
林沉的聲音近乎懊惱:“又讓你哭了。”
窗外的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
慢慢地,叢嘉也不再哭泣了。
她輕輕的叫了一聲“林沉”,而後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我考慮好了。”
“我們在一起吧。”
第 43 章 第 43 章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聲音仿佛在林沉的耳邊消失了。
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並不是處於夢中,因為他還能感覺到叢嘉的體溫,聞到叢嘉的香氣。
窗外的雪已經停了,空氣卻依舊冷,穿過車窗鑽進來,讓林沉感到涼,他下意識地將叢嘉摟得更緊一點,一邊手護住她裸露在外的脖頸。
叢嘉在他的懷裡仰”叢嘉眼裡的淚壓不住了,從眼角滑出來,她胡亂抹了一把,急急地說:“你能不能關心一下你自己啊。”
他怔楞地看著叢嘉,很快扶住叢嘉的肩,將她往身邊帶,而後很小心地用指腹,擦去叢嘉的眼淚。
“我知道。”他說:“那等等兩個醫生都叫來。”
“我會關心自己的,你彆哭。”
他將叢嘉擁進懷裡,笨拙而執著地安慰著:“你彆哭了,好不好。”
叢嘉將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感受著他溫暖的體溫和震顫的心跳。
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洶湧澎湃地環繞著叢嘉,她想伸手摟住林沉的腰,手指卻突然貼到什麼東西。
“你懷裡放了什麼?”叢嘉將手撐在他的胸膛上,稍稍遠離了一些。
林沉看了一眼叢嘉,說:“沒什麼。”
叢嘉的胸口又開始跳,有一種莫名而強烈的預感催使著她,命令她刨根問底。
“到底是什麼?”
林沉的手指動了動,在叢嘉直白而堅持的眼神下,他伸手,輕輕地捧出一個小罐子。
是叢嘉曾經飼養過的那隻狗的頭,看著他,輕輕地問:“林沉,你怎麼不說話了?”
他們在寒冷的車廂內對視著,昏暗的燈光將周圍蓋上朦朧的影,讓林沉感到這一切都虛幻極了。
或許是因為林沉從來就和樂觀積極這些詞沒什麼關係,他對叢嘉的答案沒有抱很大的奢望。
叢嘉離開溫哥擦。”她一邊說,一邊手已經貼上了林沉的臉。
車廂本就不大,叢嘉靠在他的懷裡,濕紙巾很冰,林沉似乎是條件反射般得僵了一下。
“我沒注意。”叢嘉有些抱歉地說:“是不是太涼了。”
“不是。”林沉啞聲說:“你擦吧。”
叢嘉慢慢地劃過他的臉頰。
燈光將他的輪廓勾勒得格外深邃,叢嘉擦得很認真,不帶任何旖旎,仿佛隻是想將他的臉擦得更乾淨。
濕巾劃過林沉的臉側時,叢嘉發現他的耳廓紅了。
她伸手觸了觸,還沒等林沉做出什麼反應,湊過去,親了一下他的耳朵。
林沉扣著叢嘉的手鬆了一下。
“嘉嘉。”他聲音沙啞。
“不可以嗎?”叢嘉笑著說:“那我不親了。”
“可以。”他說:“親哪裡都可以。”
當叢嘉還想再湊過去親一下時,車停了下來,司機的聲音隔著隔板傳來:“先生,太太,我們到了。”
叢嘉撐了一下,想要站起來,但林沉依舊沒有鬆開握著她的手。
他聲音有些悶:“下雪了,外麵的路很滑。”
叢嘉覺得他在故意找理由,但她沒有掙脫,任由他牽著自己下車。
遇南公館的房子依舊整潔明亮,保姆把這裡打掃的很好。
長途奔波,又經曆了這麼一長串的事,叢嘉有些疲累了。
她打電話叫了兩位醫生,又轉身和林沉說:“快去洗漱一下吧。”
“好。”林沉終於鬆開了她的手。
過了幾秒,他叫了“嘉嘉”。
叢嘉問:“怎麼了?”
他在燈光下望向她,說:“可以再親一下嗎?”
叢嘉走過去,摟住他的腰,仰頭看他:“你想我親你,還是你親我?”
他抱住她,吻了叢嘉的眼睛。
他親了一下,停下來看著叢嘉,見她沒有反對,又低頭親了她的臉頰,比剛剛在車上的力度重了許多。
“我想親你。”他最後說。
~~
林沉的腿傷得不重,隻是撞得淤青了。
醫生給他用了藥酒,說揉開之後,過不了幾天,就會消掉的。
寵物醫生來看過,說無恙沒有什麼大事,尾巴燒掉了一小塊毛,養一些日子會自己長出來,隻是它該打疫苗了。
遇南公館沒有無恙專門的屋子,保姆匆忙將客房整了整,把無恙安置在小毛毯上。
它還不知道即將麵對什麼,好奇地左看右看。
護士將針管的塑料袋打開。
叢嘉見林沉站著沒動,連忙抓住林沉的手臂,將他扯出來。
“你不要看了。”她還記得這件事,從口袋裡掏出機場休息室拿的薄荷糖,塞進林沉的嘴裡。
“吃點甜的。”
林沉垂著眼,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嘉嘉我沒事。”
他的表情有逃避和難堪,似乎不想在叢嘉麵前表現出軟弱的一麵。
但叢嘉一點也不在意,她隻是笑著說:“薄荷糖好不好吃?”
“好吃。”
林沉的聲音有些乾澀。
“這好像是西瓜味的,還挺特彆的。”叢嘉用很輕鬆的語氣說:“今天在休息室裡看到,我就拿了幾塊。”
她說:“喏,剩下的都給你。”
“省著點吃哦,我今天上網搜了,都沒賣呢。”她對林沉開玩笑,沒說幾句,又問:“你的腿還疼不疼了。”
“沒事了。”
“嗯,那就好。”叢嘉說:“下次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她說:“彆特意去拿了。”
“其實我沒——”
林沉被叢嘉輕輕瞪了一眼,便不再說了。
安靜了幾秒,他說:“好。”
林沉和無恙都沒有什麼大問題,但叢嘉不知道這件事,竟然登上了新聞。
第二天起床,她的手機的未接來電和未讀短信幾乎數不清了。
叢嘉給他們紛紛回了,報了平安,才準備去工作室一趟。
喻姐說和一個品牌已經基本敲定下來,需要叢嘉過去談談。
叢嘉匆匆吃了幾口早餐,發現林沉從玄關處走進來。
他穿著純黑色的運動衣,協著涼風而來,臉頰是運動後的潮紅,額間全是汗水。
“你去運動了嗎?”叢嘉問:“你的腿不應該好好修養嗎?”
“做了點其他的。”他用毛巾拭去汗水,喘了口氣,說:“沒用到腿。”
叢嘉有些擔心:“真的嗎?”
“嗯。”他說:“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運動了。”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如果需要有腹肌的話”
叢嘉撐著頭,笑著說:“這麼在意腹肌啊?”
“因為”他在叢嘉旁邊的椅子坐下,抿了抿唇,說:“因為你說你想摸。”
叢嘉忍不住笑,她靠近了林沉一些,小聲說:“那你現在給我摸摸。”
好像確認關係後,叢嘉就沒什麼顧忌了,不再用詢問的語氣,而是理直氣壯地提出要求。
林沉往後微仰:“嘉嘉,我身上都是汗。”
“而且很久沒練,沒那麼明顯了。”
他說:“等我再練些時候。”
他見叢嘉不說話了,語速加快了點:“或者我現在上去先洗個澡。”
叢嘉有些不情願地說:“好吧,那你去吧。”
“我剛好去工作室有點事。”
“嗯。”林沉站起來,握了握叢嘉的手,似乎是猶豫了一下,還是低頭吻了。
他抬眸觀察著叢嘉的表情,見她麵色入場,才像是確認般得鬆了口氣,說:“那我等等去接你。”
叢嘉想抱他一下,但又覺得他渾身是汗,所以隻是笑著說了“好。”
出門時,天空又飄起了雪。
比昨天大很多。
叢嘉的到來讓工作室迅速熱鬨起來,她性格好,和大家不像上下級,更像是朋友。
了解到叢嘉並沒有多大的事後,他們才紛紛散開。
喻姐將她帶到小會議室,說了說華後的那幾天,林沉獨自住進了那間公寓。
很晚的時候,他坐在窗邊,眺望著被厚雪覆蓋的城區,突然覺得如果叢嘉一直不給他答案也很好。
起碼這樣,他就可以長久地陪在叢嘉身邊了。
朋友、老同學、男朋友、丈夫,隨便什麼,都無所謂。
隻要能靠近叢嘉就好。
所以他從來妄想過,短短幾天,叢嘉會給出這樣的答案,一切來得匆忙,猝不及防,像是從天而降了一份,林沉求而不得,夢寐以求的禮物,讓他一時不知道做出什麼反應。
他怔楞地看著叢嘉。
叢嘉也看著他,幾秒後,叢嘉笑了一下,聲音輕快:“林沉,你再不說話我就當是你拒絕我了。”
“——不是。”林沉幾乎沒有停頓地說:“不是,我怎麼可能。”
“我是沒想到。”
他很快地貼近叢嘉,再次將她抱住,緊緊地收攏雙臂,用力得像是在確認她是否存在。
叢嘉感覺到他胸膛的震顫,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低下頭很輕地吻了吻叢嘉的頭發。
聲音小心翼翼的:“嘉嘉你說的是真的嗎?”
“假的。”叢嘉去握他的手。
他的手掌寬大,叢嘉用兩邊手才能攏住,她有些用力地將他的手抬起來,重重地吻了一下他的手背,才又抬眸,望著他的眼睛,甜蜜地說:“當然是真的啦。”
“那天,我沒有忘。”
林沉的手掌平穩又眷戀地緊貼著叢嘉的手。
許久,他說:“嘉嘉,你不能用這件事逗我。”
林沉極少對叢嘉用這樣強硬的語調說話,叢嘉愣了一下,心裡卻止不住泛起酸疼。
她突然有些後悔,後悔那天避開了林沉的吻,讓他這樣患得患失,焦慮不安。
“林沉。”叢嘉叫了他的名字,小聲說:“那你親我一下吧。”
“親我一下就知道,我有沒有逗你了。”
空氣似乎停滯了一刻。
林沉直視著叢嘉,過了兩秒,抬手將窗戶關上了。
隔絕了冷風,暖氣迅速占據了整個車廂。
悶熱,乾燥的氣息裡,林沉伸出雙手捧住叢嘉的臉頰,很慢很慢地靠近。
似乎要給叢嘉足夠的、充分的的時間,讓她確認自己的答案。
但這次叢嘉沒有動,她閉上眼,微微仰起頭,
她感受到林沉溫暖的吻落在自己的頰邊,像羽毛劃過一般。
叢嘉睜開眼,看向林沉,他很快笑了一下,說出有點傻氣的話:“嘉嘉,我好開心。”
好像親了一下叢嘉的臉頰就已經足夠滿足,足夠回味很久很久。
叢嘉忍不住說:“你好傻啊。”
“嗯。”他竟也不反駁,隻是說:“你說得對。”
叢嘉很快鬆開了他隊是找過我談合作,但我確實覺得那個價格太低了,沒必要,但他今天和我解釋,說那個價格是他團隊那邊商量的,他不知道,還說可以重新出價。”
喻姐歎了口氣:“他問你願不願意?”
“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喻姐說了個數字,又說:“挺有誠意的。”
叢嘉靠近椅背裡,過了一會兒,她輕聲說:“我再想想吧。”
她起身拿包:“我先回去了。”
出了工作室的大門,風雪撲麵而來。
比叢嘉嘉。”
他的手掌往下滑,握住叢嘉的手,停滯了一秒,緩慢地與她十指相扣。
叢嘉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被林沉困在沙發的角落裡了。
他們離得很近很近,近到叢嘉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也能聽到他的心跳。
“可以嗎?”叢嘉聽到他這麼問。
他的視線不再那樣克製地下移。
空氣變得潮濕,悶熱。
叢嘉還未回答,就聽到自己的手機鈴聲,林沉頓了頓,沒有放開她。
於是叢嘉將手伸進口袋,直接將那通電話掛斷了。
但沒過兩秒,對麵鍥而不舍地打了過來。
林沉站起來,說:“算了,你先接吧。”
“好。”叢嘉對他抱歉地笑了笑,握著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他好像終於不再那樣失落了,一邊手緩慢而愛憐地摸著叢嘉的臉。
叢嘉接起電話。
對麵傳來熟悉的聲音:“嘉嘉。”
叢嘉頓住了,她很快感到觸摸著自己臉頰的手僵住了。
電話那頭說:“嘉嘉抱歉,我用了彆人的電話,隻是想確認一下,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叢嘉說。
那邊停頓了很久,語氣很輕:“嘉嘉,我和你道歉,如果你很介意我之前說過的那些話,但”
叢嘉覺得拆穿他,隻是說:“林沉,彆記得那些了。”
她靠在他懷裡,仰頭對他笑了一下,眼睛很亮:“以後記得我就好了。”
“記得我,你會不會開心很多?”
林沉注視著她,過了許久,應了聲“嗯”,又說:“隻記得你。”
已經很晚了,他們的體溫交纏著,讓林沉眷戀不舍。
但他知道自己應該放開叢嘉了。
今晚的雪下得格外大,林沉回到房間,打開手機,訂了一張叢嘉的畫展票,又仔細看了介紹。
在和叢嘉一起去畫展前,林沉想獨自去看看。
美術館是新開的,在風景宜人的城郊,周圍有一塊寬闊的草坪,在冬天被細雪覆蓋。
林沉戴上了在書房裡找到的眼鏡。
其實他明白這不會讓他擁有正常人的視覺,但顏色還是比肉眼看上去要分明許多。
場館裡的人不多,也很安靜,林沉一幅幅仔細地看過去。
他看得吃力,所以走得格外慢,直到場館的在這個時刻說起這些真的十分的不合時宜。
她打斷他,說:“不好意思,我現在有些忙,我們改天再說可以嗎?”
叢嘉聽到賀知彥不太平穩的呼吸聲。
幾秒後,他說了聲“好”。
電話掛斷了。
屋裡很安靜,叢嘉突然感到少有的局促。
她慢慢地抬眸望著林沉,輕聲說:“還親唔。”
林沉吻住了她的唇。
第 44 章 第 44 章
夕陽在一點點下墜。
他們在橙黃色的晚霞裡接吻。
林沉的吻很急切,他先是很重地吻了叢嘉一下,又退開一些,垂著眼,看向叢嘉的唇。
額頭靠著額頭,林沉的手插進叢嘉的發間,慢慢地撫摸。
叢嘉聽到他急促的、失控的呼吸聲,伴隨著微涼的薄荷味,環繞在自己的周圍。
但他沒有再進一步的手,她找出自己的包,在裡麵翻找了一會兒,才找出一包濕巾。
“你的臉有點臟,我給你擦接下來的打算。
簽售會還是繼續辦著,畫展因為鄭杭意的關係,美術館打了一個很大的折扣。
前幾天談的品牌聯名,喻姐給叢嘉看了看對方的要求。
“要求是有點多了,但是給的價格也確實可以。”喻姐把資料給叢嘉,說:“你看看。”
叢嘉仔細閱讀了會兒,覺得雖然算是複雜,但也不是故意為難人,主要是做品牌聯名這一塊,雙方都是第一次,細致一點也好。
叢嘉考慮了會兒,還是同意了。
接下來,她和工作人員開了個小會,結束時,喻姐看了眼手機,叫住了叢嘉。
“嘉嘉。”喻姐說:“剛剛賀知彥給我打了個電話,問你情況怎麼樣。”
叢嘉腳步停滯,她想問他為什麼不直接打給我,但很快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把他拉黑了。
她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停頓了幾秒,才說:“你說什麼了?”
“說你沒事。”,她聽到他悶而重的聲音:“是西瓜薄荷味。”
“你說喜歡這個味道。”
“所以我提前吃的。”
他一句接著一句,把叢嘉還未問出口的問題一股腦回答完了。
叢嘉懵了一瞬,像是還未開始考試,就被塞了一張標準答案。
她看著林沉兩秒,突然笑了。
“這樣啊。”她說:“那你喜歡什麼味道的。”
她眨了眨眼:“我下次也吃。”
林沉像是被叢嘉的回應衝懵了,很久都沒有回應。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開口。
“都行。”
“你又來了。”叢嘉說。
“真的都可以。”
“不行,你現在想一個。”
有冷風拂進來,林沉抱緊了她。
溫暖的體溫環繞著叢嘉,她聽到林沉叫了聲自己的名字。
他很慢,很慢地說:“你不用。”
“我都喜歡。”
~~
過了幾天,叢嘉漸漸忙碌起來。
她一天中在家裡的時間不多,但總會和林沉呆在一起。
晚上,他們會去影音室一起看電影,或者在落雪的花園裡聊天看雪,通常是叢嘉在說,林沉安靜地聽。
遇南公館的彆墅和山頂彆墅麵積相當,隻是花園更大一些。
叢嘉剛回家,有些累,癱坐在沙發裡,看著在風雪中顫動的梅花,突然感到身邊的沙發陷下去。
溫暖的香氣彌漫開,林沉說:“熱可可?晚上喝咖啡容易睡不著。”
叢嘉接過來,對他甜蜜地笑了一下:“你真好。”
她抿了一口,渾身都暖起來,重重地舒了口氣,叢嘉突然說:“我請你去我的畫展好不好?”
“好。”林沉頓了一下,問:“什麼時候?”
“下周?”叢嘉說:“我這幾天挺忙的。”
“行。”林沉站起來,往廚房方向走。
叢嘉轉過身,趴在沙發邊緣,看他的背影:“你去乾嘛呢?”
“給你做了點吃的。”他的聲音遠遠的,帶著溫度。
沒過多久,林沉端著一盤厚曲奇走過來,黃油香夾雜著熱可可的香氣,撲麵而來。
“這不是我小時候很喜歡吃的那個嗎?”叢嘉吹了兩下,輕輕咬了一口,剛出爐的曲奇還不太硬,帶著點蓬鬆的濕潤,在嘴裡化開。
“我照著外婆給的食譜做的。”林沉說:“少加了點糖。”
“這樣配熱可可剛好。”叢嘉問:“你做了一次就成功了嗎?”
“嗯。”
“我之前自己試著做了三次都失敗了。”
“林沉。”叢嘉感慨道:“你好厲害啊。”
她之前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但現在和林沉更親近了,所以顧慮也少了許多。
於是叢嘉略帶好奇地問:“你為什麼這麼擅長這些啊?”
他輕描淡寫:“小時候家裡經常沒人,就自己學了點。”
叢嘉咀嚼的速度變慢了。
直覺告訴她,答案或許不止是這些,但她沒再問了,隻是又吃了一塊,才說:“林沉。”
“我們現在在一起了,你有什麼想要告訴我的,都可以說。”
林沉從盤子裡取了一塊曲奇,但沒有吃,隻是放在手上。
過了會兒,他的呼吸聲變重了,他說:“嘉嘉,我其實看到尖銳的東西。”
他停頓住,像是努力在組織著語言。
“我小時候她對我不是很好。”他說:“所以我不太喜歡看到。”
“我在努力克服。”他咬了一口曲奇,機械般地咀嚼,臉上沒什麼表情。
“林沉。”叢嘉有些心疼:“人都有害怕的東西,我也一樣的,這沒什麼。”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語言蒼白極了。
因為林沉說出這番話,一定下了很大的決心。
他總是用進柔軟的沙發裡,林沉的吻再次落了下來。
比剛剛要輕,慢許多,他慢慢吮吸著叢嘉的唇,虔誠而熱烈,像是麵對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
叢嘉慢慢環繞住他的脖頸,承受著他的吻。
時間好像慢下來,當林沉鬆開她時,天邊已經看不到夕陽了。
他伏在叢嘉的身上,喘著氣,耳根紅成一片,過了幾秒,他又慢慢將臉埋進叢嘉的脖頸處吻了一下。
“嘉嘉。”他呢喃著:“嘉嘉。”
有酥麻的感覺從叢嘉的心口竄起,她擁住林沉,小聲說:“怎麼了?”
他聲音悶悶的:“剛剛那是誰。”
叢嘉沒有想到林沉會問,她說:“是一個朋友。”
她牽住林沉的手,食指貼著他手背上的青筋滑動。
“嘉嘉。”他像是被叢嘉的動作挑逗得忘了剛剛問出的問題,很快坐起來,壓住她的手,臉也紅了。
“林沉。”叢嘉湊近他,小聲說:“你是不是吃薄荷糖了。”
他的手攥了攥叢嘉的,視線落在彆處。
“是不是嘛?”叢嘉搖了兩下他的手,刨根問底。
過了半晌,他慢慢地“嗯”了聲。
叢嘉笑了,又說:“還是西瓜味的,我嘗出來了。”
他抿住唇,不說話了。
叢嘉又想再說些什麼,還未張口,林沉突然轉過身,很快地吻了她一下。
西瓜薄荷的氣息拂在叢嘉的臉側他摟住她的腰,將她用力地抱進懷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放開叢嘉,說:“嘉嘉。”
“你彆可憐我。”
他像是察覺到了叢嘉的情緒,說:“已經過去很久了。”
“你不問我都不記得了。”
叢嘉沒有人越來越少,他才收起了筆記本,往出口處走。
叢嘉的畫展有兩層,林沉順著樓梯往下走,迎麵走來一個人。
他穿著黑色衛衣,帽子蓋住臉,下身是黑色運動長褲,戴著墨鏡遮住半張臉。
似乎想隱進人群中,不讓任何人看見。
但林沉還是一眼認出他。
對麵的人也停下腳步。
他們在空曠的樓梯上,隔著眼鏡對視。
幾秒後,賀知彥先開口了:“好久不見了,林總。”
“好久不見。”
賀知彥將口罩拉下來,環顧了周圍,才說:“嘉嘉沒有和你一起來?”
“沒有。”
他的樣子和少年時並無差彆,隻是說話更有鋒芒。
“自己買票來的?”
林沉說:“你不是?”
賀知彥頓了頓,說:“很久沒見了,聊聊?”
“不了。”林沉說:“我要去接嘉嘉。”
他走了幾步台階,賀知彥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日期快到了吧。”
他的腳步無聲無息,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林沉身邊。
就連聲音也壓低了:“幾號來著?”
“林沉。”他說:“你不會以為靠著感激,可憐,能過一輩子吧?”
賀知彥拉上口罩,順著蜿蜒的樓梯往上望。
燈光下,二樓的氣夾雜就嗆得叢嘉說不出話。
“嘉嘉。”賀知彥的話像是一種溫柔的哄誘:“我後悔了,之前是我錯了,可我沒有想要放棄你,我想回國就和你在一起的。”
“你們約定了多久,我等你,好不好?”
夢裡的林沉沒有推門進去,而是轉身走向庭院。
大雪滿天,吹進他的衣領中。
林沉醒了過來。
天才剛蒙蒙亮,微光透過窗簾的縫隙,落在林沉的臉上,他下意識地閉了閉眼,聽到了耳邊有微小的轟鳴聲。
持續不斷的,夾雜著他過速的心跳聲,像無數隻蚊子在耳邊盤旋。
他坐起來,看到床邊還未合上的筆記本,密密麻麻的,像是冗長過時的代碼,彰顯著林沉無用又可悲的努力。
“——靠著可憐和感激過一輩子”
林沉其實知道賀知彥說得不無道理。
因為叢嘉確實不愛林沉,或許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但也摻雜著很多很多的感激和可憐。
三個月前,她因為感激而沒有戳破婚姻的謊言,給林沉造了一個美麗而虛幻的夢。
後來夢碎了,她也沒有離開,或許是因為好第一幅畫,是春日裡的玫瑰花園。
“你看到那幅畫了嗎?”賀知彥的聲音很輕:“是我在溫哥華家的花園。”
他用那種緩慢的語調描述著自己和叢嘉的過去。
十八歲到二十五歲,那段林沉已經忘記,也從未參與過的過去。
他說:“我和她約好的。”
“嘉嘉這個人很信守承諾,她從來不會爽約的。”
“你其實知道的,是不是?”
第 45 章 第 45 章
似乎是過了很久,又似乎隻過了一會兒。
林沉轉過身,直視著他:“是嗎?”
空曠的樓道裡,他和賀知彥相對而站。
“那你靠著什麼過一輩子。”
林沉冷笑:“回憶?”
“嘉嘉記性不好。”沉默和疏離包裹自己,不展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麵。
他習慣性地否定自己,麵對讚揚也顯得無措。
或許是害怕顯得軟弱,又或許是覺得無關緊要,他從未和叢嘉說過這些。
但他不知道,叢嘉願意聽,也從不覺得這些有什麼。
因為此時叢嘉的心裡漫起深深淺淺的疼,她為林沉難過,希望他不要再露出這樣的表情了。
林沉似乎是笑了一下,說:“挺沒用的,是不是?”
“不是的。”叢嘉握住他的手。
她主動湊過去吻他。
林沉的身體僵住,下一秒,喻姐說:“他當時想和你通電話,我說你在忙,不知道他信了沒有。”
“他還說哎,之前他們團,隻是溫柔又眷戀地撫摸著她的頭發,仿佛在等待著叢嘉的回應。
叢嘉的心跳慢慢加快,她捧住林沉的臉,讓他和自己對視,
“不親了嗎?”叢嘉笑了一下,問。
林沉觸摸著她的手停頓了,下一秒,叢嘉被推林沉微垂著眸看他:“過了那麼久,她可能早就忘了。”
賀知彥的黑色墨鏡蓋住半張臉,他用食指推了一下鏡架,說:“忘沒忘隻有她自己知道,我倒是挺佩服你的,這麼多年還不死心。”
時間像一把刻刀,將賀知彥雕刻得鋒銳,他不再像少年時那樣舒朗開闊,言語咄咄逼人:”
“嘉嘉這個人心軟,對誰都好,彆人對她好十分好,她會回百分,你不會以為她這樣就是喜歡你了吧。”
“而且,你能給嘉嘉什麼?能讓她開心?你連她的畫都看不懂吧。”
蒼白的燈光落在林沉的眉宇間,似是覆上一層薄雪。
他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矯正墨鏡,視線落在賀知彥的口罩上,說:“連看畫展都要藏頭藏尾。”
林沉低下頭,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聲線平直:“時間到了,我要去接嘉嘉了。”
他走下樓梯,在賀知彥身側停頓了一下,說:“她約了我過幾天一起來看畫展,所以我先來看看。”
~~~
叢嘉在工作有些匆忙地說:“今天怎麼到的這麼早,彆是孩子提前放學了,那我們先走了啊,嘉嘉林總,回見啊。”
叢嘉笑眯眯地和她道彆,等到喻姐坐進車裡,才回過頭,看著林沉:“來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呢?”
“怕你在忙。”林沉牽著她的手,替她開車門。
暖氣夾雜著某種香氣撲麵而來。
叢嘉坐下來後,林沉放開了她的手。
“怎麼不牽了?”叢嘉心情很好,笑盈盈地說:“我的手好冷,你幫我暖。”
林沉停頓了一下,側過身,雙手包裹住叢嘉的手,揉搓了幾下,說:“好點了嗎?”
車裡開著暖氣,其實叢嘉已經不那麼冷了,但她總想逗一逗林沉,所以故意說:“沒有,還是冷。”
林沉低頭,對著叢嘉的手呼了兩下,又將她的手拉起來,貼到自己的脖頸。
“誒,你乾嘛。”叢嘉連忙將手拽回來:“我開玩笑的,你那樣不冷嗎?”
“不會。”他說。
叢嘉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了:“你怎麼這麼楞啊。”
林沉有些不讚同地看著她,但沒有出口反駁。
叢嘉將手放到出風口,暖氣將她的手烘熱:“這樣子不就好啦。”
叢嘉搓了兩下手,看著林沉略顯嚴肅的表情,說:“啊,我知道了。”
“你怎麼可能想不到,你就是想牽我的手,對不對。”
林沉像是不知道怎麼回答,張了張口,又閉上。
“怎麼又不說話了呀?”叢嘉靠近他:“被我說中啦?”
“嗯”
他聲音低低的,垂著眼看叢嘉,一副溫柔而縱容的樣子,好像叢嘉說什麼,他都會點頭,叢嘉提出任何要求,他都會同意。
叢嘉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回答,有些措手不及。
但她也隻是怔楞了兩秒,便笑了。
“我的手暖好了。”叢嘉又離林沉近了一些,伸手將自己的雙手貼在他的脖頸上,低聲說:“現在可以貼了。”
叢嘉感受到他的體溫,比自己的高一些,很溫暖。
她問:“林沉,你剛剛站在門口不冷嗎?”
“不。”他聲線僵硬,叢嘉看到林沉的喉結在自己眼前劇烈得滾動了兩下。
她伸出食指點上那個凸起的地方,它很快滑開,又歸於原位。
沒過兩秒,又滑開。
“林沉。”叢嘉說:“你彆動。”
他第一次沒有順從叢嘉的要求,喉結很快地又滾了兩下,就連聲音也變得沙啞了:“嘉嘉,我沒法控製。”
但他沒有製止叢嘉,而是一邊手握住叢嘉的手背,拽著她往自己的方向靠。
叢嘉的腰被他摟住,整個人倚進他的懷裡。
“怎麼今天這麼主動了?”叢嘉笑著說:“又去秘密上課了?”
他沉默了些許時候,低頭吻了吻叢嘉的眼睛。
叢嘉下意識地閉了閉眼,想再睜開時,眼睛已經被林沉的手掌蓋住了。
她感覺林沉動了動。
兩秒後,她聞到鮮切玫瑰的香味。
“嘉嘉。”
叢嘉聽到他很低地叫了自己的名字,蓋著她眼睛的手鬆開,她眼前出現一捧開得正盛的粉色玫瑰。
“送給你。”他說。
叢嘉反應了兩秒,才將玫瑰接過來。
花束不大不小,叢嘉抱住時,並不會蓋住她的臉。
車頂燈將玫瑰花暈成漂亮的深粉色,很溫暖的顏色,象征著美好又純潔的愛情。
“好漂亮啊。”叢嘉低頭輕輕嗅。
並不是第一次收到花,但不知為什麼,叢嘉心裡像是有什麼鼓舞悅動著,她湊過去,吻了吻林沉的喉結。
“嘉嘉。”
林沉的耳朵紅了。
雪不知什麼時候更大了,無聲地落在車窗上。
“我好喜歡。”叢嘉抱著那捧花,眼裡全是笑意:“怎麼突然想要送花給我了。”
“覺得你會喜歡。”
叢嘉用食指輕輕觸著花瓣,其中開得很大的一朵掉下片花瓣,叢嘉手指一頓,不再碰了。
“不是通常都送紅玫瑰嗎?”
叢嘉對他甜蜜一笑:“不過我更喜歡粉色的。”
林沉不知道想到什麼,沉默了一會兒,說:“經常有彆人送你花嗎?”
“你是在吃醋嗎?”叢嘉笑著說:“也還好吧。”
“多久會收到一次?”林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不確定吧。”叢嘉說:“我也沒有經常收到。”
車停了下來。
林沉幫叢嘉拿著花,兩人穿過玄關,林沉將花放在島台上。
“家裡有花瓶嗎?”叢嘉興致勃勃地說:“我要插起來。”
林沉說:“我明天叫人買。”
又問:“想吃什麼?”
叢嘉倚在沙發裡,問:“可不可以你做?”
“好。”林沉說:“想吃什麼?”
叢嘉看向他:“隨便都可以。”
她笑起來總讓人感到甜蜜:“簡單一點就好啦,你也出去一天了。”
“沒關係。”林沉說:“我不累。”
“對了,為什麼沒見到阿姨?”叢嘉問。
林沉腳步滯了滯:“我給她放假了。”
他很快打開冰箱,看了看裡麵的食材,問叢嘉:“牛排行嗎?”
叢嘉將手舉起來:“好!”
“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林沉說:“很快就好。”
叢嘉輕快地說:“不過我也幫不上什麼啦。”
半開放的廚房裡傳來很輕的水聲,似乎是林沉在給牛排解凍。
叢嘉靠在沙發裡看著花園裡的梅花,過了一會兒,她隨口問:“對了,你今天去哪了,公司嗎?”
林沉沒有回答,叢嘉便轉過頭。
他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彙,林沉頓了頓,說:“不是。”
他低頭切黃油,過了一會兒,輕聲叫了叢嘉的名字。
“嘉嘉。”
“怎麼啦?”
“你上次說的朋友是賀室和喻姐商量了一下午的品牌合作。
外頭下了雪,傍晚的雲霞落進工作室裡,叢嘉和喻姐走出會議室,發現員工已經走光了。
“我都沒發現下班時間到了。”叢嘉看了眼牆上的時鐘,說。
喻姐無奈:“這些人,沒規矩。”
“下班了就走,這就是規矩。”叢嘉笑了笑:“這樣的氛圍很好。”
“行吧,大小姐。”喻姐攬著她的肩,走進電梯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對了。”她說:“之前賀知彥專輯的那件事,你考慮好了嗎?他今早親自打電話給我,又問了一次。”
“我這幾天忙忘了。”叢嘉說:“他想要的是哪一幅?”
“夢中玫瑰,但他不要以前那幅,希望你可以重新畫一副相似的。”
電梯正好到了,叢嘉走進去,看著跳動著的數字,好一會兒,她說:“相似的,為什麼?”
“嘉嘉。”喻姐小心地看了她一眼:“他新專輯一上,我們的知名度會一下子打開,有好幾個品牌還在考慮和我們的合作,我覺得其實合作,你們的溝通大概也不會特彆多,你們當初分手”
“喻姐。”叢嘉打斷他:“我沒和他——”
“叮”得一聲,電梯門打開。
燈光混雜著晚霞,暈染出奇特的光影。
林沉穿著深黑色的風衣,立在大門處。
風雪將他的衣擺吹起微微的弧度,他一言不發地看向出口處。
“林沉。”叢嘉驚喜地走過去:“你怎麼來了。”
“我來接你。”林沉終於不像剛剛那樣麵無表情了,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伸手為叢嘉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鬢發,又對喻姐禮貌地點點頭。
“喲。”喻姐調侃道:“我們嘉嘉今天不止有司機接呢。”
叢嘉指了指不遠處:“喏,也有人來接你啊。”
喻姐扭頭,衝那邊招了招手,和叢嘉知彥嗎?”
叢嘉怔楞了一瞬,說:“是。”
“你還記得他?對了,高中時候我們確實一起去研學過。”叢嘉說:“你可能不關注那些,但他現在挺有名的。”
“是嗎?”林沉的語氣很淡:“多有名?”
“出現在街上都會引起轟動的那種。”
不知為什麼,叢嘉安靜了些許時候,說:“其實最近他聯係我,是想要在新專輯的封麵用我的畫。”
“沒想到小時候說過的話,他還記得。”
“說過的話”林沉的聲音變低了:“嘉嘉,你們之前約好了嗎?”
“算是吧。”叢嘉抬眸,看著林沉,輕輕地問:“林沉,你說我要答應嗎?”
“如果我答應了,你會不高興嗎?”
林沉背過身。
黃油的香奇,或許是因為可憐,她靠近他,逗弄他,喜歡看他害羞無措的窘態。
林沉其實都知道。
但他一點也不在意,因為叢嘉開心,他也會跟著快樂。
如果靠著可憐和感激能陪在叢嘉身邊,林沉沒有一絲怨言,因為從十六歲喜歡上叢嘉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從來不做叢嘉也會回饋自己同樣的感情的美夢。
他從來不奢望叢嘉愛自己。
他隻想陪在她身邊。
可有那麼多願意陪在叢嘉身邊的人,林沉什麼也算不上。
有那麼多人排著隊給叢嘉著霧氣,慢慢地散開。
他的聲音很緩,很慢。
“嘉嘉,和他合作是不是對你的事業幫助會很大。”
“如果是,那就去吧。”
他轉紀念日。”
“你不記得嗎?”
林沉走過來,他的視線緊緊盯著那個信封,聲線很平:“嘉嘉,司機打電話和我說沒接到你,誰送你回來的。”
“”叢嘉安靜了兩秒,說:“賀知彥。”
“本來是談專輯的事,但是後來——”
叢嘉的手被扣住,她被猛地拽還是將協議重新放回了抽屜。
~~
叢嘉一連幾天都很忙碌。
喻姐替她答應了賀知彥的邀約,並且兩方坐下來初步商燥,今晚,他很快沉入了夢境。
那是一段關於叢嘉的夢。
山頂彆墅的客廳裡有裝飾的白花,遠遠的,傳來唱詩班的歌聲。
林沉站在門外,叢嘉的話,才轉頭離開。
叢嘉將手上的煙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她對煙草不熟悉,所以又原路放回去,煙盒本應該卡在夾縫裡,叢嘉伸手推了推,卻聽到有什麼掉出來。
她彎下身去看,發現是一瓶藥,叢嘉不認識這種藥,心裡卻莫名地生出不祥的預感,她拿手機將藥名拍下來,將藥瓶放回原處。
沒過多久,林沉走了過來,他身後跟著一名金發女士,大概是他在溫哥華工作時的秘書。
她很得體地和天掉毛很厲害。
這意思是親不了了?
叢嘉回:那就不親了,你早點去睡覺,睡個好覺。
最後一天的簽售會辦在上午,回海市的機票訂在明天。
剩下一下午的空閒時間,叢嘉和筱舟一起出去逛街。
他們先去名品中心掃貨,又去北市的古街逛了一會兒。
北市盛產茶葉和香料,他們不知道哪種好,所以決定逛完一整條街,再挑挑揀揀地買點。
走到街末尾時,看到最角落的老店門口擠滿了人。
“這家好像很好。”筱舟說:“看人這聽到叢嘉的聲音。
她說:“謝謝你今天過來。”
“嘉嘉。”有一道熟悉的男聲插進來,很急切:“如果我今天不來,都不知道你結婚了。”
“你為什麼不找我?”
叢嘉的聲音很低:“我現在不想說這些。”
“你們總有個期限吧,多久,一年?兩年?”
他似乎沒有聽到叢嘉的要求,不管不顧地說:“嘉嘉,多久?”
第 46 章 第 46 章
那時候也許是冬天,因為林沉在夢中也感到寒冷。
他不想再聽下去,可是他沒有這段夢境的掌控權,隻能站在昏暗的角落,聽見叢嘉的聲音:“你非要挑這時候說這些嗎?”
那是林沉從未聽過的語氣。
含著慍怒與不快,似乎壓抑著某種情緒。
屋裡安靜了些許時候。
賀知彥似乎平靜了一些,不再像剛開始那樣急切了,他說:“嘉嘉,你如果要找一個結婚的人,為什麼我不可以?”
“比起他,我更合適。”
叢嘉似乎是冷笑了一下:“他比你合適。”
“為什麼?”賀知彥說:“因為你對他沒有感情,所以他更合適對嗎?”
他確實了解叢嘉,短短的幾句話送花送禮物,林沉給她的那些也根本不值一提。
她早就有了更好的,更懂她的人。
他們有林沉不知道的過去,有林沉不曾參與過的約定。
或許不止是專輯的封麵,還有彆的
像有什麼扯著林沉的心臟,牽引著五臟六腑,讓他疼痛到說不出話。
他坐起來,打開抽屜,看著那張離婚協議書。
是還未失去記憶的自己留下的。
他翻到第二頁,或許是因為簽過婚前財產公正,裡麵詳細說明,離婚後,將名下的三分之二財產無條件贈與叢嘉。
細細密密的字像是爬行的螞蟻,在林沉的眼裡移動,耳邊的轟鳴聲逐漸加劇,讓他痛苦地想將這張協議撕掉。
但最終,他“沒關係,很久不見了,隨便聊聊。”
賀知彥似乎很開心,因為叢嘉聽到他很輕地笑了一下,又將門合上。
包廂很大,水晶燈將殘羹冷炙渡上一層光影。
賀知彥沒有坐下,隻是站在離叢嘉不遠不近的位置,說:“嘉嘉,你還沒有把我的號碼拉出黑名單。”
“我忘了。”叢嘉說:“不好意思啊。”
“我們什麼時候需要這麼客氣了。”賀知彥溫聲說:“嘉嘉,我很開心你答應合作。”
“真的。”他摘下口罩,對著叢嘉笑,像是他們沒有爭吵,也沒有芥蒂那樣。
“我覺得這張專輯是個很好的信號,先讓媒體知道你的存在,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