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五月春風徐,枝頭多紅蕊。
這是楚宴來這個世界後的第一次出行,他和喬翰秋要去往陵濟城郊舉辦的詩酒宴。
馬車碌碌而行,偶爾探出頭去,還能看見陵濟街道兩邊種植的柳樹。
柳絲被暖風吹得搖晃,像是在同暖風纏綿戲耍那般。
五月正是暮春與初夏交彙的日子,外麵風光正好,適合在此時踏春。
喬翰秋見他這般高興,便笑著說道:“原本靖雲跟我說的時候,我還覺得你身體虛弱參加不了詩酒宴,現在看來,還是告訴你比較好。”
“我已經好多了,再說了,總是在屋子裡關著……”
喬翰秋想起,因為楚宴身體虛,伯父和伯母是不讓他到處走的,楚宴最大的活動範圍也不過是周家。興許真的是被憋得太狠了,所以偶爾出來一次,才這麼興奮。
喬翰秋:“你既然喜歡外出,等以後咱們成婚了,我便時常帶你出來。”
楚宴不再說話,心道他們大約永遠沒有成婚的時候了。
原主雖然對喬翰秋愧疚,可他想要恢複男兒身,就是不想跟喬翰秋成婚的。
他甚至覺得這樁婚事都是荒唐,不該存在的。
他抱有這樣的想法,又怎麼可能喜歡上喬翰秋呢?
馬車很快就行駛到了詩酒宴會的地點,是一處郊外的雅閣,這裡據說是一位隱士居住的地方,因為布置得尤其清雅,就被隱士的後人賣給了長公主。
現在幾經擴建,那建築在依山傍水之間,一眼望去儘是一片新綠。
楚宴被喬翰秋扶著下了馬車。
聶靖雲原本想去接喬翰秋,遠遠卻見得喬翰秋悄悄在楚宴耳邊說了什麼話,而楚宴原先白皙的臉頰上驟然間浮現起幾分薄紅來。
他有些惱怒的看了一眼喬翰秋,而喬翰秋連忙討好,楚宴才總算沒有再惱怒,而是對他露出了些許微笑。
那一瞬間,就猶如春日暖風吹拂著花樹,讓梨花簌簌的散落一地,萬千繁花都比不過他。
不僅是聶靖雲和喬翰秋,就連附近偶然間望到這一美景的幾位男子都愣在了原地。
“那是誰家姑娘?”
“喬翰秋的遠房親屬吧?”
“你怎麼不猜是他那心尖尖上的未婚妻周盼呢?”
“哈哈哈,瞧你說的,我可是見過周盼的,總是瑟縮在一個角落,可半點比不過這姑娘……”
話剛一落下,他們就聽見蕭允澤朝那邊走了過去,嘴角掛起一個如沐春風的笑容:“喬公子,周姑娘,你們可算是來了。”
剛才說那話的人直接被打了臉,麵露尷尬,更多的卻是震驚。
“那是周盼??”
他們總算是知曉了為何喬翰秋對他一往情深,完全不理聶思語了。
就光說這張臉,對方就比不過!
在蕭允澤的招待之下,楚宴和喬翰秋很快就走到了裡麵。
這裡麵一看,更不得了,百花流光生彩,垂柳微微搖曳,空氣裡夾雜著香氣,一下子沁人心脾。
長公主正坐在裡麵,她的兒子白佑正招呼著眾賓客。
一見蕭允澤領人進來了,白佑還不由的打趣:“允澤,你今日說要等的人,就是喬公子和這位姑娘?”
蕭允澤不答,而是笑著轉移了話題:“表兄,宴會還有多久開始?”
“這不,馬上就要開始了,我才有時間過來同你閒聊兩句啊。”
當白佑這話剛落下,周圍就吹起了笙樂。
這聲音幾乎要融在暖風裡,聽得人如癡如醉。今日詩酒宴上的奏樂遵循古禮,全都是用的絲竹管弦之聲,聽起來莊重大氣,鼓雲和瑟中,又彆具新彩。
“用古樂奏出了新聲,長公主這兒的笙樂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楚宴也沉溺此中:“今日來這裡,果然不虛此行。”
見他高興,喬翰秋比吃了蜜都甜。
楚宴平日為人古板,最近時常愛笑了,這是喬翰秋所樂意見著的。
那日楚宴落水後,喬翰秋原本是因為愧疚才留他在喬府,沒想到還讓他性子逐漸開朗起來,就像是什麼事情想通了一樣。
喬翰秋露出笑容,原本想過去摟住楚宴,剛剛觸碰到他的肩膀,就被兩個人所打擾。
“翰秋,宴席就要開始了,我們先過去跟長公主打招呼吧。”
“周姑娘,你身子虛弱,不要站在太陽底下了。”
喬翰秋:“……”
楚宴:“……”
不同於他們二人,聶靖雲和蕭允澤看著都想大尾巴狼似的,全都一肚子壞水兒。
喬翰秋被聶靖雲給拉了過去,楚宴也覺得有些累了,隻怪這具身體太柔弱。
他朝喬翰秋說:“喬公子,我有些累了,想先去坐坐……”
喬翰秋:“……那你快歇息歇息。”
“嗯。”
在蕭允澤的陪伴下,楚宴慢慢走到了外圍的亭苑裡。
等他走後,喬翰秋終於發了怒。
喬翰秋狠狠的甩開了聶靖雲的手,然後惡狠狠的瞪了過去。
“你就是見不得我同盼兒親近!”
聶靖雲嘴角僵硬:“翰秋,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我剛才想去抱住盼兒,你不是故意拉開我和他的?”
聶靖雲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儼然一副被喬翰秋說中了心事的模樣。
喬翰秋深吸一口氣:“我上次問你是否對盼兒有意,你是怎麼回答我的?”
聶靖雲想要朝喬翰秋解釋,而喬翰秋已經離他離得遠遠的,先去跟長公主打招呼去了。
五月雖是初暖,但在這樣的急風之下,陽光的暖意也被帶走,什麼都不剩下。
聶靖雲瞳仁漆黑,表情至冷的望向了遠處的楚宴。他的眸子裡裹著森羅萬象,渾濁而充滿著惡意。
他原本想把聶思語的計劃放一放,不那麼快就動手。
現在看來,他必須得早點毀掉楚宴在喬翰秋心裡的形象了。
要麼是品性,要麼……是清白。
—
日頭越升越高,溫度也逐漸上升。
楚宴被蕭允澤帶到一處亭苑,他微微倚靠著欄杆,這才好受了一些。
“周姑娘的身體可真是柔弱,下次我帶些強身健體的藥材贈予你吧。”
楚宴臉色蒼白,額頭上也密布著冷汗:“不必了,我同大皇子並沒有那麼熟。”
蕭允澤歎了口氣:“上次始終是我對不住周姑娘,總該讓我補償一下。”
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楚宴真的不好再拒絕。
“……那好吧。”
蕭允澤笑意更濃了,他的餘光注意到了楚宴用白布包在脖頸纏繞了一圈,他倒是不介意,這麼直勾勾的告訴彆人,他這個地方受了傷?
兩人閒聊沒幾句,二皇子終於耐不住性子,朝他們這個方位走了過來。
楚宴注意到,他們兩人完全不像,二皇子生得更加虎背熊腰,乍一對比蕭允澤的龍章鳳姿,清雋溫潤,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大皇兄。”
世人皆道這兩人關係不好,在楚宴看來,二皇子對蕭允澤厭惡的同時,還有深深的恭敬。
這倒是奇了怪。
“二皇弟也來了這裡?”
“長公主所辦之宴席,怎有缺席的道理?”
蕭允澤笑道:“的確是這樣,不過我還以為二皇弟隻對舞刀弄槍感興趣呢。”
二皇子臉色驟然僵硬,蕭允澤這張嘴可夠厲害的,他這麼說,不就是指他是個無用的武夫嗎?
懟不過,他便把目光放到了楚宴身上:“我一過來就看見大皇兄在會佳人,這位是哪家的小姐?”
剛才楚宴的出場二皇子也是看見了的,想必二皇子也是知道他的身份,二皇子這麼問無非是想抹黑他和蕭允澤之間的關係。
楚宴卻不給二皇子這個麵子:“二皇子這麼說,就像是我和大皇子在偷偷私會一樣,我身子孱弱,著實擔不起二皇子的汙蔑。”
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堵得二皇子啞口無言。
他沒想到楚宴會把他剛才那句話點得這麼清楚,今天正是見了鬼了,就像是遇到了蕭允澤x2.
那邊已經還是鬥詩,二皇子還忙著結交人脈,便先行離開了。
蕭允澤回望了一眼楚宴,感歎道:“周姑娘的嘴可真是伶俐。”
楚宴皮笑肉不笑:“不及大皇子分毫。”
蕭允澤嘴角的笑容揚得更大,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回到了幼年,遇到了什麼新奇有趣的玩意兒,想要一次性放在懷裡玩個夠,誰都不能從他身邊搶走。
隻可惜的是,現在還是得去看看他那個皇弟的。
蕭允澤朝楚宴淡淡的說了句:“失陪了。”
說完,他便離開了此處。
等亭苑裡隻剩下了楚宴一人,他才將自己的身體倚靠在欄杆上,想緩解一下心絞之症。
胸口很悶,好似一口氣沒喘得上來,直接哽在了胸腔裡。
若是再這麼下去,一定會更難受的。
楚宴隻道自己沒用,難得出來玩兒的機會,就因為他的身體而耽擱了。
楚宴休息了很久,那邊的詩酒宴的上半場都已經結束。
人越來越多的朝他這邊湧來,那些聲音在楚宴耳朵裡聽來,就像是隔了一層薄膜,完全不真切。越是聽下去,楚宴就越是覺得心煩氣悶。
他站起身,想找個清淨的地方。
殊不知當楚宴離開的時候,一個男人跟在他身後。
見到這一幕,聶思語滿意的回到了宴會會場。
幾位陵濟貴女們集中在了一起,紛紛說道:“這次詩酒宴,周盼可是出儘了風頭,不僅是喬公子,還有周圍那麼多人眼神都黏在他身上。”
“是啊,他原本長成這個模樣,也不知他以前專門用難看的妝容遮住自己的臉是為了什麼。”
“能為了什麼?就是在這種時候出風頭啊!”
她們越說越氣憤,帕子都快被她們給絞爛了。
倒是聶思語看向了那邊,聶靖雲很好的把喬翰秋給纏住了,才讓她有了可乘之機。
“誰叫你自己單獨離開了宴席。”
聶思語喃喃自語,眼底閃過狠厲之色。
隻要毀了清白,就不愁喬家不退親。
“思語,你嘀嘀咕咕的在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