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百姓的激動還未褪去,一人憤怒地道,“自古以來,沒有喂得飽的狼,金銀財寶還不夠,這回要公主了,下回呢,要我南國什麼?莫非是玉璽嗎?不戰而降,天大的笑話......”
“北國人昨兒的囂張,大夥兒可是見識過了,這是欺上我國門,明著罵咱們是一堆懦夫,此等奇恥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人群不斷地躁動了起來,裴安一言不發,也沒去鎮壓,轉過身,牽住了芸娘的手,上了馬車。
馬車一動,芸娘透過簾縫,往外看了一眼,想起了之前的建康之亂。
陛下派邢風前來給裴安送旨,血洗了一群叛逆賊子,為此將秦閣老都牽扯了出來,扔到了江河裡,如今看這些百姓,秦閣老多半是冤枉的。
秦閣老冤枉,那這一行替秦閣老求情的那幾人,也是無辜的了。
適才明陽找邢風,芸娘都看到了,按理說,公主走後沒了依仗,邢風作為欽犯,裴安必定回將他押回去,但他沒有。
想必兩人已經談妥了,公主赦免了他的罪。
芸娘鬆了一口氣。
能活著就好。
外麵的哄鬨聲越來越大,風頭漸漸地轉了方向,人群突然有人道,“南國能到今日,我看都是拜奸臣所賜,貪吏害民無所忌,奸臣蔽君無所畏。奸臣一日不除,我南國便一日挺不起腰,任人欺負。”
“說得沒錯,這兩年,南國多少忠臣死於冤屈,連一代大儒秦閣老都無力抵抗,遭受謀害,待明日災難降臨到我等頭上時,誰又有反抗之力,豈不是遞上腦袋讓人割......”
“奸臣不死,難平民怨。”
“奸臣不死,難平民怨。”
“......”
奸臣還能是誰,芸娘心頭一跳,轉頭看向裴安。
昨兒他又半夜才回來,早上醒來見他躺在自己身邊,一隻胳膊搭在她的腰上,她睜開眼他還沒醒,光線透進幔帳照在他臉上,將他的輪廓鍍了一層柔和的光,分明是個眉眼明朗的少年郎。
誰不想做個好人呢,形勢逼迫至此,他謀一條生路,忍辱負重又怎麼了。
裴安感受到她目光,轉眸看了過來,當她是害怕,寬慰道,“不用怕,起不了事。”
重文輕武的風氣,從朝廷一路蔓延,腐朽到了整個南國,一群吃飽了沒事乾的閒人,整日憂國憂民,軍營征兵,沒見去幾個,動嘴皮子罵人個個都行。
北國人說的沒錯,多數文人,隻知耍嘴皮子,罵人能將人罵死的話,南國怕是已經稱霸天下。
沒人牽頭這些人斷然沒這個膽子出來鬨,公主前腳才剛走,朝廷那幫子人便坐不住了。
外麵罵他的聲音還在繼續,芸娘有些不好受。
誰願意挨罵,出嫁前大夫人說了她幾句,她都受不了,更不用說這麼多百姓一口一個奸臣,芸娘囁嚅了一陣,看著跟前的人,真誠地道,“郎君,我知道你是好人。”
她一直都不相信,她當真是一名‘奸臣’。
裴安剛要伸手掀開簾子,聞得此話一頓,看著她臉上那抹努力說服自己的堅決,哧地一笑,語氣輕佻,“是好是壞,不都是你的。”
芸娘:......
前夜他抱著自己,顛得她魂兒都快飛了,她下意識去抱住他,他也是這話,“人是你的,不急。”
這時候了,他還有心思開玩笑。
芸娘轉過頭,臉色辣紅。
裴安也沒再逗她,掀開簾子探出頭,趙炎正被圍在了中間,今兒他請了幾十個百姓過來,本是為了讓公主在北人麵前有麵子,讓北人看看南人對公主的尊敬,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發酵,此時正以一人之力,舌戰群雄,大聲反駁道,“不對,裴大人是好人。”
“他是好人?秦閣老呢,被他殺死的那麼多忠臣呢?”
趙炎慌了,“那是他們該死,我中知道裴大人是好人,他從未真正地害過人......”
“滑天下之大稽!誰該死了,他裴安要是好人,天狼都能算是咱們友邦!你又是誰?為何向著裴賊說話,你不是是裴賊的走狗......”
“他就是,昨兒我看到他跟著裴賊上了茶樓......”
“裴賊的走狗,必定也害死了不少人,今日咱先逮住一個是一個,殺人償命,咱不能饒了他。”
“不能饒了他。”
“打死他!打死他!”
“......”
“你們簡直是不分黑白,不講道理!”趙炎憤怒地斥責,聲音都啞了,可沒人聽他的,周圍的人群轟然圍了上來,有人扯他的衣衫,有人抓他的頭發,發冠被扯歪,胸口、後背,腿,不斷地遭受著不知從哪兒襲擊過來的拳頭和腳尖。
疼痛傳遍全身,他掙脫不了,無力地被人群架起來不斷地攻擊,臉色已是一片慘白,目光一團茫然。
他想不明白,這天下到底是怎麼了。
他雖在瑞安王府不受待見,可他活了這麼多年,跟著公子爺們沒日沒夜的逛著酒樓,從來不擔心,有人會造反。
他本以為隻要是在南國,處處都同臨安一樣,是太平的。
在偷溜出瑞王府時,他懷著滿腔憧憬,以為自己自由了,想著一定要將南國遊曆一圈再回去,這才到建康,才趕了三日的馬車!他就被群毆了。
甚至他都搞不清楚這些人心中的怨憤是從何而來,裴安他那兩年,到底是怎麼在這生存下來的。
再這麼打下去,他會死的,趙炎捂住頭朝前方的馬車扯了一嗓子,“裴兄,救命......”
裴安也看到了他的慘狀,吩咐童義,“人帶上來,傳令下去,造次者,抽筋剝皮,祭城門。”
“是。”
裴安說得極為平靜,身後芸娘的眼皮卻是重重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