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串她也吃不完,芸娘跟上他腳步,遞過去一串,“郎君也吃。”
“不用。”
“郎君排了這麼久,就不嘗嘗?很甜的。”
“你吃就好,我不喜歡吃甜......”
“郎君張嘴。”
裴安:......
她手裡的糖葫蘆突然送到了他嘴邊上,垂下眼就能看到,裴安無奈,張嘴一咬。
“怎麼樣,甜嗎。”
“嗯。”
“那再吃一口......”
適才同他一起排隊的幾人,聽了他那一番誇詞之後,暗裡早就打定了主意,非要瞧瞧他那媳婦兒到底有多好看。
如今偷偷跟過來,正好看到芸娘踮起腳尖往裴安嘴裡喂糖葫蘆。
小娘子身段窈窕,依偎在公子身旁,盈盈笑意攏在臉上,愉悅之態百般嬌媚,跟前街市上的一切,連同月色在她跟前,仿佛都失了幾分顏色。
幾人愣愣地站在了那兒,方才知那位公子一點都沒誇大其詞,確實乃人間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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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安很少吃這種哄小孩子的東西,小時候嘗過一回,味道太甜,之後再也沒有碰過,今日稀罕,一串都讓她給喂進了嘴裡,倒也沒有想象的那般難吃。
難得月色亮堂,回去橫豎也沒什麼事,裴安陪著她走完了整條街,越往前,燈火越稀疏,頭頂月色卻明亮了許多。
兩人在明月下的影子拉出好長,像是踩了高蹺似的,緊挨在一起,投在了整條路中間,周圍沒了人,隻剩他們,耳邊熱鬨散去,也沒覺得冷清,反而心中湧出了一絲暖意,不想讓人來破壞了這份寧靜。
他轉過頭,見她手裡還拿著那串糖葫蘆,竹簽上還剩下一顆,不由問道,“吃不下了?”
芸娘搖頭,輕聲道,“舍不得。”
他啞然,一串糖葫蘆,還有何舍不得的。
她又道,“郎君好不容易買來的,我舍不得吃。”
沒料到會是因為這個,他心下一柔,“下回想吃,我再買便是。”
說完半晌沒聽到她回應,他看過去,便見她垂著頭,用著極小的聲音道,“小時候父親也是這麼說的,讓我吃完,下回他再買給我便是,我聽了他的話,吃完了,可他再也沒有給我買過。”
他沉默了下,算起來她倒是同自己一樣,自小沒了父母,其中滋味他也能理解幾分,旁的他無法去安慰,隻能保證自個兒,他道,“我不會食言。”
芸娘很少去想之前的事,母親讓她不要留戀過往,不讓她去想父親,說想了他也不會回來,白白徒添了傷痛。
可有些東西,不是你不去想,他就能不想的,得知父親死去的那陣,夜裡做夢,全是小時候他帶著自己出去玩耍的情景,醒來自己不覺,臉上卻沾滿了淚痕。
芸娘捏著那串糖葫蘆,輕輕地轉了轉,“我不是想要他給我買糖葫蘆,我隻是想再見他一麵。”
夜色能融化人身上的鎧甲,她頭一回說出了藏在自己的心裡話,“那日我騙了郎君,其實我兒時的小字不叫‘寧寧’,因出生在小滿那日,母親給我取名叫‘滿滿’,後來父親要去參軍,臨行前一時起意,說他希望我這一生都能夠安寧,替我改了小字,喚我為‘寧寧’,那時我已滿了五歲,突然改名,府上的人習慣不過來,有的人叫我滿滿,有的叫我寧寧,時常混淆,府上的人乾脆便稱我為芸娘,‘滿滿’和‘寧寧’的小字,也就漸漸地被人遺忘,唯有母親記得,私下裡一直喚我為‘寧寧’,應當是心頭還在懷念父親。”
她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覺得自己是不是說得太多,這等子壞人心情的細碎瑣事,他應該不會感興趣。
奈何話起了頭,又不得不說完。
說完後她忙岔開話頭,抬頭看了一眼懸在天上的月亮,伸手拉了一下他衣袖,“郎君,今兒夜裡的月亮真大。”
他應了一聲嗯,接著又道,“寧寧挺好,好聽。”
芸娘沒想到他聽了進去,愣了一下,頗有些得寸進尺的意思,“郎君呢,郎君可有小字?”
“有。”
她問,“是什麼?”
“君生。”知道她不明白,他主動解釋道,“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名字的含義都在詩詞裡。
芸娘恍然領悟,“原來阿舅是一位愛國英雄。”
聽她突然叫了一聲阿舅,他竟幻想出了,他們要是見到她,會是什麼樣的畫麵。
他已經很久沒有去想了,此時她問起來,才去回憶了一番,點頭道,“嗯,算得上是個英雄。”
愛國之情,獻身之誌,鼓舞了多少人心,最後卻沒能死在戰場上,也不知下了九幽之地,魂魄有沒有安寧。
“那阿舅平日對郎君嚴厲嗎。”
“還行,賞罰分明,做錯了事,自然嚴厲。”
“阿婆呢。”
“她比較溫柔。”他說起來,嘴角往上揚了揚,“從未發過怒。”
月光踩在腳下,兩人的步伐慢慢地一致,她拉著他的衣袖,側頭認真地聽他說話。
他平日裡沉默寡言,從不喜歡與人多言。
旁人知道他的忌諱,在他麵前,不敢提他雙親半個字,今日也不知道怎麼,待他回過神來,才察覺出,自己何時竟然能這般輕鬆地去聊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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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守在暗處,陪著兩人吹了半宿的風,才終於回到了知州府。
時候不早了,芸娘先去了淨室洗漱,裴安拉開門走了出去。
衛銘已等候多時,見人出來了,忙上前稟報,“主子,鐘清已到了盧州,另外探子來報,宮裡的人午後經過了建康,估計會連夜渡河,最遲明日下午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