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一臉意外,“王總管怎麼來了。”
“得知裴大人在建康遭了劫,陛下寢食難安,心頭一直掛記著,這不派奴才前來,看看大人是否安好。”從臨安出來後,王恩幾乎是馬不停蹄,趕了幾個日夜,再被太陽一曬,嘴唇都脫了皮。
“臣不才,讓陛下擔憂了。”裴安側身讓出路,“王總管路途勞頓,辛苦了,這邊請。”
王恩確實累了,但皇命在身,片刻都不能耽誤,腳步跟著裴安往營帳走,目光卻不忘打探囚車的位置,看到範玄和李家公子還在,鬆了一口氣,一進營帳便屏退了眾人,同裴安道,“陛下口諭,讓裴大人記住這次出行的主要任務,朱家已經出了一回差子,陛下正審著蕭侯爺呢,還沒找到朱家餘孽的行蹤,這範玄和李家公子,裴大人怎麼還留著?”
裴安平靜地道,“前幾日,臣查到了張家的消息。”
王恩一愣,忙湊近問道,“張治找到了?”
“是張家的一位仆人,躲在了盧州知州府上,臣怕打草驚蛇,有這兩個欽犯在,便是一個幌子,如今人既然已經捉到,剩下兩個欽犯,臣找機會清理了便是。”
找到了張家的仆人,也算是有了進展,王恩思忖了一陣道,“那仆人奴才待會兒先帶回去,給陛下交個差,至於兩個欽犯也不用裴大人再動手,奴才除了便是,裴大人隻管放手去替陛下辦正事。”
王恩說完回頭,召了身後的侍衛上前,“去,將兩個囚犯的頭砍下來。”
“是。”
侍衛轉身掀簾,大步朝著囚車走去,剛到囚車跟前,手裡的劍還沒抽出來,四周的林子,突然響起了動靜。
侍衛抬頭,隻見密密麻麻的山匪,如潮湧一般,急速地衝下山頭,個個口中高呼。
“為官不正,愧對子民,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為官不正,愧對子民,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呼喊聲地動山搖。
王恩猛然一驚,同裴安一道奔出了營帳。
整個山頭已被山匪包圍,王恩拔劍護在身前,怒聲道,“朝廷命官在此,爾等豈敢造次。”
“殺!”山匪對他的話充耳不聞,目標似乎隻在囚車,禦史台和王恩的人馬還未反應過來,囚車的門,已被山匪一刀避開。
為首的一人,將李家公子提起來,刀放在了他脖子上,“各位大人,這兩名囚犯,我明春堂要了。”
明春堂。
王恩聽說過這個名頭,一群賊人打著替天行道,伸張正義的旗號,極度痛恨貪官汙吏,近兩年來,朝廷押送的欽犯,不少都落入其手中,幾乎沒一個有好下場,好的留個全屍,大多數都是屍骨無存。
倒正和他意,但陛下這回要人頭殺雞儆猴,他不能給。
“此兩人乃朝廷欽犯,陛下已下令,取其人頭,就不勞各位操心了。”王恩轉頭同侍衛使了個眼色,身後十幾人衝向劫匪,從其手中奪人。
兩路人馬,廝殺在了一塊兒,將禦史台一堆子人晾在了一旁。
馮喜不知道該不該上,這劫匪,好像沒冒犯到他們頭上......
馮喜轉身,正打算看裴安的臉色,隻見跟前那位劫匪的頭兒,突然拿刀指向芸娘所在的馬車,態度囂張地道,“聽說這馬車內,有一位天仙般的小娘子,正好,我差個媳婦兒,給我一並劫了唄。”
裴安抬頭,冷眼掃了過去。
馮喜眼皮子一跳,這回是冒犯到了,“頭兒,讓屬下去砍了他頭......”
“保護好王大人。”裴安吩咐完,提步向前,手中長劍出鞘,沒有半點留情,直刺向跟前口出狂言的劫匪。
劍尖到了胸前,鐘清才反應過來,慌忙拿刀挑開,往後一退,用極低的聲音道,“我就是開開玩笑......”
剛說完,鬢角一縷頭發被裴安削了下來,鐘清臉色遽變,“我這不是怕你被懷疑嗎......我艸,你來真的,我錯了行不......”
“救人。”裴安一腳踢上他胸膛,鐘清借勢翻了個跟頭。
李家公子已經被拉出了土匪窩裡,倒是範玄被王恩的人困住,半天沒逃出去。
鐘清爬起來,去底下找了一匹馬,翻身而上,飛快地朝著幾人衝了過去,大呼,“大爺我搶人,還從未失手過。”
說完,手中鞭子猛抽了一下馬屁股,馬匹一聲嘶叫,揚起前蹄,從跟前幾人的頭頂上越過,馬蹄落下的瞬間,鐘清彎下身,一把拎起了範玄的後領子,將人提到了馬背上。
王恩臉色頓時一變,“大膽逆賊,敢與朝廷作對,都給我追,務必要見人頭。”
一個朱家,陛下已經震怒,要是知道餘下的欽犯被一群山匪劫走,陛下的威嚴何存,又拿什麼去震懾朝中文武百官。
王恩跑了這一路,本就一身疲憊,又廝殺了這一陣,他是追不動了,看了一眼身旁剛翻身上馬的裴安,嚴肅地囑咐道,“裴大人,陛下務必要見到欽犯人頭。”
“王總管放心。”裴安打馬緊追而上。
馬蹄飛揚,林中鳥雀驚飛,鐘清搶到人後,一路往林子裡鑽,身後侍衛緊追不放。
搶了這麼多回人,鐘清還未遇到這般難纏的,他鬆開範玄的胳膊,讓他抱住自己,“範大人,坐好了。”
手裡的鞭子揚起來,鐘清還未來得及抽下去,身後範玄卻突然鬆了手,同他道,“俠士,替我同裴公子道一聲謝,我範玄能得知今日真相,已死而無憾。”
今日他不死,難以交差。
他知道裴安定會有萬全之策,保他一命,但他不能讓裴安冒任何風險。
他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能前功儘棄,天下的蒼生還在等著他,南國的命運也在等著他。
在江河麵前,自己這一條命,太過於輕了。
不待鐘情反應,範玄突然翻身,跌下了馬背。
我艸!
鐘情嘴角一抽。
他還沒見過自己上趕著送人頭的。
鐘情翻身下馬,立在那看著滾下山坡的範玄,一臉懵。
身後馬蹄聲靠近,鐘清回頭,見是裴安,“這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不想活......”
裴安一言不發,翻身滾下了山坡。
範玄從馬背上摔下來,身上骨頭已經斷了幾處,躺在半人高的草叢堆裡,動也不動。
看到裴安過來,他艱難地抬起手。
裴安咬牙,“範大人何必如此。”
範玄一笑,“範某還記得,國公爺當年走時,裴公子才十來歲,轉眼過去,裴公子已長成了這般頂天立地的兒郎。”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裴大人替您取名為君生,便是寄托了自己的厚望,可他怎就想不開,那般走了......”
“老夫知道,死遠比活著容易,老夫抱歉日後無能幫到公子,若公子來日平定了這天下,還望賞老夫一杯酒,知會我一聲。”
耳邊有腳步聲靠近,範玄突然一把抓住裴安手裡的劍,猛地插進了自己胸膛。
“老夫,對,對不起公子,最後還得請公子承受一次冤枉,割下我人頭,拿給那昏君,公子去,去果州,找夫,夫人的舅家,顧大人半年前來過信,他,他還活著,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