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曆了這麼一回劫難,真要到閻王那裡報了道,他便也認了,可他大難不死,活了下來,那樣的大仇大恨燒得他心窩子發疼,一日不報,他都難以入眠,便也不能按照以前的節奏來了。
什麼旗號,什麼把柄,他也不肖得打了,反就是反,他要明目張膽地反了他趙濤。
此事一旦決定下來,便沒有了任何退路,到那時,他不僅是‘奸臣’,還是逆賊。
往後一段日子,他都將會身處水深火熱之中,如同踩在深淵上的麻繩,正是中間最危險的那一段,結果如何,他自己也不能保證。
王荊應該已經到了江陵,他得親自將她送過去,交到王荊手上。
她父親留下來的兩千名兵馬,再加上顧震這些年所謀劃的大業,她在他們手裡,比跟著自己安全。
倘若他成功了,風風光光地把她接回臨安,從此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不成功,起碼也能同他趙濤拚個兩敗俱傷,到時候顧震得一個漁翁之利,於她而言,也是好事。
她的出路他想好了,心底不覺已鬆了大半,接下來便是國公府。
上回王恩被鐘清嚇唬了一回,心裡生了芥蒂,臨行前同自己提了一嘴剿匪,當不是玩笑,明春堂的人一旦動手,趙濤必定會有所動作,說不定還會來一招殺雞儆猴,一個江湖門派,朝廷隻要派出兵馬鎮壓,不出半月便能剿清,剿不清,就有問題了。
旁的本事沒有,趙濤的疑心比誰都重,遲早會懷疑到他頭上,與其被動,他不如先出手,“給鐘清遞信,讓他想辦法將老夫人接出臨安。”
孫良聽出來了,這是要動真格的了,神色肅然地領命道,“是。”
“還有......”
孫良見他神色頓了頓,似乎有些不好開口,以為他還有什麼緊要之事,忙上前湊近了耳朵,“堂主請吩咐。”
裴安看向他,“帶銀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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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才芸娘換好衣裳,見他立在門口看了自己一眼後,並沒進來,而是跟著明春堂的人去了一邊說起了話,雖聽不到兩人說了什麼,但看他立在屋簷下的陰影裡,神色突然沉重了起來,目光也變得冷冽,想來應該是正事。
堂堂明春堂的大主子,險些喪了命,是該緊張一下。
芸娘先付了衣裳的錢,隻買了身上的一套。
店家剛找回零錢,裴安便拿著一個沉甸甸的錢袋走了進來,看了她一眼,“不是還要一套嗎,我去挑。”
那荷包是從哪兒來的,芸娘能猜到。
上回在林子裡,她還聽過鐘副堂主同他訴苦,說自個兒的花銷太少了,人家能存這麼些銀子下來,也不容易。
怕他再亂來,芸娘匆匆將零錢裝進了荷包,挽住他胳膊,硬拽著他出了鋪子,到了外麵,才抬頭迎向他疑惑的神色,小聲地道,“郎君不知道,這鋪子裡的東西,不咋地......”
這個他早就知道,一個破村子而已,能有什麼好東西。她先將就一下,到了江陵,她想要什麼樣的,他都給她買。
“咱們成親那日,府上的方嬤嬤進來,打開了好幾個櫥櫃,裡麵全都是替我置辦的新衣,聽嬤嬤說,那些都是祖母親自挑的緞子,請的臨安城內最好的裁縫,照著時下最新的款式縫製的,這好東西看入了眼後,再讓我從這些俗物裡選個拔尖的,不是為難我嗎,橫豎我一件也挑不出來了......”她又道,“虧得我機智,出門時知道郎君入了秋才回臨安,夏季的新衣,幾乎都裝上了,等咱到了江陵,找到青玉,我還瞧得上他這些個粗俗之物?”
她說完,故意皺了一下眉頭,表情頗有些像平時裡的張揚模樣。
她臉上的狡黠之意明顯,明擺著就是在故意揶揄他,裴安卻沒有半點介意,隻覺得跟前的這張臉越看越可愛,越看越離不開,看久了,似乎連心頭的仇恨也跟著淡化了不少,怕自己沉迷下去,當真失了鬥誌,裴安及時偏開目光,牽著她的手往前,也不說話,輕歎了一聲。
芸娘忙問,“郎君怎麼了?”
他眉目隨她適才一般輕皺著,忍住嘴角笑意,也不看她,逗她道,“沒什麼,隻覺得人生美滿,有妻如此夫夫複何求,將來要是遭人嫉妒了可如何是好......”
芸娘聽他一聲歎息,道他是又遇上了什麼難事,還緊張了一下,陡然聽到他這麼一聲,且他聲音還大,周圍的人紛紛側目過來,再看明春堂的幾人愣愣發懵的模樣,怕是都不敢認他了,不由臉色一紅,伸手去捂他的嘴。
裴安也不躲,甚至還配合地彎下身,讓她捂。
輕輕柔柔的掌心蓋在他唇上,不再是往日的幽香,而是有一股清淡的藥草味。
她應該剛上過藥。
他心口冷不丁地一縮,疼痛絞得他呼吸都亂了。
儘管她掩飾得再好,他還是察覺到了她身上的傷,他偷偷揭開過她的衣襟,親眼看到了她肩上的勒痕,和腳底的水泡。
他知道是怎麼來了,婦人告訴他,見到他們時,她正用繩子拉著他走在林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