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義接過,始終放心不下,咬牙道,“少夫人此一去怕是凶多吉少,奴才看倒不如直接反了,明春堂縱然隻有兩千餘人,可如今昏君失了民心,要是反起來,不一定就會輸......”
芸娘搖頭,這法子便是當初裴安同她商議的結果,造反就造反,一切豁出去,什麼都不怕,可如今,眼前已經有了更好的出路。
“裴家世代忠烈,如今好不容易正了名,我怎能再往自己身上潑墨,去讓世人詬病?”
今日百姓覺得裴家好,是他們需要裴家,明兒呢,形勢一變,保不準便會見風使舵,拿今日的短板,罵國公府一句‘逆賊。’那籃子裡的雞蛋,就該往府門上扔了。
這段日子芸娘為了裴家,日夜合不上眼,童義都看在眼裡,眼眶一紅,“奴才答應過少夫人,寸步不離......”
“
宮中還有皇後娘娘,你不用擔心,外麵的事要重要萬倍,城中火油務必要收集來,盯緊了渡口,等我消息。”
說話間,宮中太監已進了院子。
王恩親自出來接的人,進門同芸娘問了個安,笑容可掬地道,“陛下體恤裴大人在邊關殺敵,家裡少夫人懷有身孕,無人照顧,特意讓奴才帶少夫人進宮,宮中太醫多,也好方便照料。”
芸娘一笑,蹲了個禮物,爽快地應了下來,“臣婦叩謝陛下,那便叨擾了。”
近幾日落雨,天氣陡然轉涼,芸娘出來時,連穎替她披了一件淺粉的披風,映照著她臉上瑩白的膚色,容顏賽過了桃李。
一行人剛從裡頭出來,百姓立馬揚起了脖子,一眼便落在她身上。
幾年前,王將軍的屍骨被送回臨安,她去城門迎接,一現身便被驚為天人。
後來也有人在茶樓一睹過她的芳容,臨安第一美人的名聲愈發坐實了。
今兒再見,除了那副美人骨外,身上多了一股淡然和清冷,甚至有幾分傲氣,嘴角的笑容讓人觸手可及,可眸子底下冷冷冰冰,又將人拒人於前之外。
這番氣勢,愈發像極了不可褻瀆的神女。
天底下也隻有裴家這樣的忠烈英雄,與其相配。
百姓見來的人是太監,知道是宮裡的人,想起昏君乾的那些齷齪事,齊齊堵住了王恩,高聲質問,“你們要將少夫人帶去哪兒?”
“裴大人如今人在襄州殺敵,昏君又要做什麼幺蛾子,是要將裴家再變成第二個張家嗎?”
一聽張家,便想起了當今的皇後,百姓情緒一下激動了起來,不斷圍上來。
“裴世子還在前線替咱們守住家門,要是知道自己的妻兒被昏君捉去,不知該如何寒心,大夥兒可不能讓保衛家國的英雄失了家人,今日就算拚上這條命,也不能讓昏君帶走裴家的人。”
“昏君霸臣妻,搶民婦,保護少夫人!”
“保護少夫人......”
囔囔間,有人開始去推馬車,有人上前來拉拽王恩,王恩的袖口被一隻手拽住,嚇得臉色一白,忙讓人上前,“刁民!一群刁民,是要造反了?快,快給咱家拉開。”
今兒來的百姓少說也有上百人,宮裡來的太監能有幾個,哪裡能拉得開,芸娘看著王恩被拽入人群,也不發話。
王恩的帽子掉了,頭發散出去,被薅了好幾把,痛得直叫,忙喊道,“少夫人,您得說句話啊,陛下一片好心,不過是請您去宮中,替您把脈......”
芸娘這才開口,“大夥兒都停下來。”
童義接著一嗓子,“各位臨安的父老鄉親們,先冷靜......”
人群這才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芸娘立在府門前,看著跟前滿臉怒容的百姓,不免有些動容,目光微紅,真誠地道,“各位都是有家有室之人,朝廷命官,咱們不能碰,頭上三尺有清明,律法治不了的,天理自也饒不了他。”她一笑,信心滿滿,“裴家軍會大勝而歸,我也會平安回來。”
說完,芸娘抬步,自個兒走去了宮中的馬車前,登上了馬車。
簾子落了下來,王恩才反應過來,慌張地撿起地上的帽子蓋在頭上,趕緊讓馬夫趕車,“還愣著乾什麼,還不快些接少夫人進宮。”
馬車輪子一動,終究向宮中駛去。
寧願自己踏入那龍潭虎穴,也不願百姓沾上罪孽,將心比心,百姓豈能不明白,不少人開始抹淚,眼巴巴地目送著馬車走出了巷子,心頭對皇帝的昏庸更加痛恨,有人跪在地上,仰頭接著天上的雨花兒,悲切地道,
“天神開開眼吧,賜給這世道一個明君,忠良能得以回報,將士亡靈能得以安寧,百姓不再擔驚受怕......”
—
兩萬援軍剛渡過建康,裴安便接到了消息。
能讓皇帝吐出這些兵馬,等同於虎口拔牙,再聽春明堂的探子將臨安發生的事情說完後,裴安便知道,她暗裡使了不少的力。
她一回臨安,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心頭卻還在惦記著他。
天降鳳凰靈石,她這招倒是出乎意料的管用,可就像是築起來的河堤,保住了周邊百姓,讓他們有了逃命的機會,一旦洪水暴堤,她自個兒便被淹沒在了裡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直到被衝毀,影兒都見不著。
兩萬兵馬一到,襄州的局勢便會傳到臨安,到那時,她的處境會更加危險。
趙濤那條喪家之犬,什麼事做不出來。她身在龍潭虎穴,比他的處境還要凶險,他得儘快趕回去。
等不到北人先攻,也等不了邢風的消息,想到她可能要經曆的苦難,裴安一刻也坐不住,拿起桌上的長劍,打算召集兵馬,直接攻入北國,拚他個你死我活,待走出門口後,抬頭看到城門上掛著的那麵黑色旗幟,一個大大的燙金‘裴’字,迎風飄著,又生生卡住了腳步。
越是著急,越要冷靜,自己的這條命折了便折了,她還在等著她,若是自己出了事,她才是真正的沒了退路。
裴安緊緊捏著手裡的劍,拳頭泛青,心火和擔憂無處發,去了一趟地牢,讓人將阿迭瞑帶到跟前審問北人的兵力。
先前的耐心都用完了,怎麼狠怎麼來,在建康的那兩年裡,落到他手上的人沒一個不哭,如今他親自操刀,縱然是蠻橫的北人阿迭瞑也吃不消,初時驚歎他這樣的玉麵小生,怎會如此陰毒的招數,之後隻剩下了痛哭流涕,甚至後悔當初就應該死在建康,也不會受這場罪。
審了一天,阿迭瞑周身已沒一塊好肉,想死又成不了,吊著一口氣,實在受不了痛,便也招了。
北國的兵力,連北國皇城的布防圖都畫了下來。
等朝廷的兩萬將士一到,裴安親自掛帥,從北國兵力最弱的一座城池開始攻,連攻了兩座城後,北國皇帝坐不住了。
一個做了十來年懦夫的南國,不僅守住了城門,竟還敢公然挑釁,反拿了北國的城池。
一群飯桶!
這些年倒是被南國養得懶惰無能了。
北國皇帝將所有吃了敗仗的將領都撤了下來,換上了新的人,再次派出五萬人馬。
南國兵力卻極為狡猾,攻下一座城池後也不占領,立馬退軍,繼續下一個,等到北人趕到,南軍已經回頭去了另外一座城池。
北人在後麵追,南軍便在前麵一直攻打北人,幾日下來,北國民聲一片哀怨,一聽到南軍的高歌,便開始驚慌失措。
北國皇帝哪裡受得了這口氣,一怒之下,讓一國太子親自出征,又將駐守在蒙古北邊的十萬兵馬調了回來,勢必要給南國一個教訓。
林讓帶著兩萬兵馬趕到襄州時,裴安正帶著所有的兵馬,正麵同北軍交戰。
北國的太子多少還是有些本事,清楚南國的局勢,騎在馬背上,看著裴安笑道,“南國果然還是一群窩囊廢,這等時候,竟然還靠一個‘奸臣’來守護。據孤所知,南國子民,可沒少罵你裴大人。”北國太子‘嘖’了一聲,替他回憶,“什麼奸臣賊子,千古罪人,不得好死。”
北國太子目露憐憫,“他們都這樣罵裴大人了,裴大人還要拚命守護,他們可知道?可會承你的情?”北國太子搖頭,“不會,說不定等裴大人回去,你們那位君王不僅
不會領情,還會賜你一樁謀逆的罪名,抄了你裴家,斬殺你妻兒......對了,聽聞裴大人娶的那位新夫人,容顏絕色,指不定也不會死,會被你們君王納入宮中,日夜讓她伺候......”
裴安眸子微微顫了顫,死死地勒住韁繩,衛銘臉色一變,手裡羽箭射出去,“狗賊,閉嘴!”
北國太子往後一躲,身旁的人立馬替他擋住了弓箭,也不惱,繼續道,“裴大人不寒心,孤都替你寒心。想想十幾年前,臨安可是你裴家的,臨安的節度使當的好好的,非要將那昏君接進來,這幾年你們裴安過得可還好?好像也不太好,家中後輩似乎隻剩下裴大人一人了?”
北國太子這一番話,完全戳中了裴安的痛楚,將那傷口撕開,一把一把地撒著鹽。
無論是哪一樁,都能亂了裴安心智,心生猶豫。
裴安不可能無動於衷,他也恨,若非陰差陽錯,他此時也不會出現在這兒,要說他是為了趙濤,為了百姓在作戰,非也。
他恨不得將趙濤千刀萬剮。
可他如今的局麵,確實也如北國太子所說,並不樂觀,這也是他最初早就想到,無論薑大人如何勸說,他遲遲不為所動的原因。
這天下如何,與他何乾,他隻想要趙濤的狗命。
就算北國太子不挑撥,他心頭的恐懼也一直都在。
怕到頭來,自己不但沒有報成仇,還走了父親的老路,替他趙濤做了嫁衣,如此,他就算是死了,靈魂也不會安寧。
如果不走這條路,那便是另一條路。
讓北人攻入南國,霸占領土,搶奪財物,掠殺百姓,從襄州一路直下,再攻入裴家世代守護的臨安,將父親拱手相讓,寧願忍受妻子被辱,寧願自儘,也要保住其平安的臨安變成人間地獄,民不聊生......
他無法選,太難抉擇。
可在兩條路之間,突然多了一個牽動著他心思的人,讓這一場抉擇失了平衡,傾向了後者。
她告訴他,“覆巢之下無完卵,當真到了那一步了,郎君去哪兒,我便去哪兒,就算最後這山河千瘡百孔,無地可落腳,九幽之地,她也要同他一塊兒隨行。”
要她經曆戰火的吞噬,跟著自己顛簸流離,他做不到。叢蘆葦叢走出來的那一刻,他就暗自發了誓,不會讓她再經曆苦難。
心中堅定了下來,先前的刺激於他而言,也沒了用處,眸子裡的煞氣褪去,重新被清冷覆蓋,淡然地問,“太子殿下知道的倒是挺多,不知太子這番挑撥離間,為何意?”
北國太子說了這一大堆,自有他的目的,“我北國君主,深明大義,善待臣民,從不苛待將士百姓,裴大人何不棄暗投明,待攻下南國,孤答應你,臨安給你,封你裴大人為王侯,功名雙收,享幾輩子的榮華富貴。”
旁邊的趙炎一聽,忙提醒道,“裴兄,可莫要著了他的奸計,北人生性殘暴,從不講信用。”
北國太子目光不由看了過去,“這位是?”
“瑞安王府趙炎。”
北國太子一愣,“姓趙啊,是替你們那位昏君,來監視裴大人的?”
他這挑撥離間的本事,簡直就是登峰造極,趙炎‘呸’了一口,“一國太子,竟有如此卑鄙之心,你這太子之位,怕也來得也不光彩。”
北國太子懶得理會他,看向裴安,“裴大人考慮得如何?”
裴安一笑,“我裴安做過“惡魔”,做過‘奸臣’,唯獨不知該如何做叛徒。”
北國太子臉色一變,“裴大人的意思是非要刀刃相見?”
裴安淡然地道,“見不
見,得看太子殿下的意思。”
北國太子眉頭皺了皺,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一個女子,再大的本事,她能徒手打過滿屋子的侍衛,殺了堂堂皇子?且還是在異國他鄉?”裴安學著之前太子那般搖頭,“我覺得不太可能,太子殿下認為呢?”
北國太子臉色一僵。
“三皇子仗著外戚的勢力,這些年在你們聖上麵前出儘了風頭,受封親王,態度囂張,就連太子殿下都讓忍讓幾分,聽說二皇子還經常受他打壓,如今人死了,乃南國公主所殺,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三皇子外家急紅了眼,兩月的功夫,折了十幾個將士,四五萬兵馬在襄州,誰受益?”
“是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受益。”先前他挑撥離間,裴安以牙還牙,儘數都還給了他,“可太子殿下彆忘了,你的嫡母先皇後已經薨了,不出意外,二皇子的生母榮貴妃,這個月將會冊封為皇後,有生母照應,這等上戰場殺敵之事,自然也輪不到他,說不定如今正陪著你父皇喝茶,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