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夠聽懂,他們之所以被抓住,是因為媽媽把他們的行蹤泄露了出去。
一想到這裡,他就不知道要怎麼麵對媽媽。
夏諾不知道為什麼小闞琛會變得沉默起來,他們離開了喧鬨的宴會廳,穿過了女神像噴泉,如今已經到達了那個巨大的刺繡花園。
他想了想,在經過一叢滿天星的時候停了下來。
空氣中彌散著滿天星淡淡的香氣,夏諾將一枝滿天星放進小闞琛的懷裡,輕聲問道:“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不開心了嗎?”
漆黑的夜空下,天上的星子閃爍著它們獨有的光芒,如水一般的月光傾瀉下來,照亮了少年溫柔的眉眼。
小闞琛踢了一腳腳邊的小石子,看著它骨碌骨碌滾遠了:“……我不知道該不該原諒媽媽。”
他將闞莎所做的事情說了出來,然後說道:“如果不是因為媽媽,我們一家三口還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我甚至至今還不知道爸爸的下落。”
說完他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諾諾哥哥,你知道爸爸現在在哪嗎?”
“抱歉,我不知道。”夏諾搖了搖頭,但其實,他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不妙的猜測。
人們都隻知道莊園主抓回了私奔的小姐以及她生下的孩子,卻半句都不曾提到小姐私奔的對象,仿佛這個人並不存在一樣。
他們冷漠的態度讓他想到了所看過的書中,中世紀的封建家長是如何對待私奔的貴族小姐以及情夫的:貴族小姐會被抓回來□□一生,而情夫則會被秘密處死,不讓任何人再有借口宣揚這一段恥辱的經曆。
更何況根據闞莎的描述,莊園主還是羅爾的殺父仇人,他會輕易放過羅爾這個隱患嗎?
他並不敢將這些猜測告訴小闞琛,他還太小,並不能承受的起親人的離去。而且如果他猜錯了,不就會讓小闞琛白白傷心了嗎?
夏諾暗自決定找到闞莎之後要獨自去馬場看一看,那裡或許會有有關羅爾先生下落的線索。如果羅爾先生還活著那就皆大歡喜,如果羅爾先生不幸離世,他會暫時保守這個秘密。
穿過刺繡花園之後,莊園的主宅很快出現在了他們麵前。奇怪的是,主廳裡並沒有亮燈,莊園主不在主宅。
難道他是有事出去了?夏諾如此猜測到,這樣也好,否則要是遇見他的話,夏諾很難控製住自己不上去指責他。
夏諾記得闞莎的臥室是在西棟,他帶著小闞琛來到臥室門前,敲響了房門。
“闞莎小姐在嗎?”他一連問了幾聲,都無人應答。
他忍不住推門而入,卻並沒有在房間裡看到闞莎,卻發現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存在。
一個背影單薄的少年正背對著他們,坐在書桌前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諾諾哥哥,這個人,跟我長得好像啊。”
小闞琛輕聲說道,打破了凝滯的氛圍。
這句話也是夏諾想說的,他正是因為看到書桌前的少年的相貌,才陷入了沉默。
――這不就是一個少年版的闞琛嗎?!
這眉眼五官,簡直就跟身旁的男孩兒一模一樣,活脫脫一個放大版的小闞琛!
這是怎麼回事?
他打開遊戲麵板,看到了一條無比熟悉的係統提示:
檢測到玩家所處的時空日期為一九九五年七月十五日。此時空存在特殊線索,請玩家自行探索。
夏諾:“……”
他這是再一次穿越時空了?他看了一眼還拉著他的手,一臉茫然的小男孩兒――而且這次居然還帶上了小闞琛?
他想起無論是電影還是書中宣揚過無數次的“一個時空中不能存在同樣的兩個人”的論調,不由得握緊了小闞琛的手問道:“沒事吧?你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
看到少年焦急中夾雜著關懷的表情,小闞琛心裡一暖,對於看到這樣一個幾乎跟他一模一樣的“大號”自己的排斥也減輕了許多:“我沒事……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他跟我長得這麼像?”
他是我的哥哥嗎?小闞琛這樣想著,卻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猜測。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就是十年之後的你。”夏諾神情複雜地說道。
“哎――?”小闞琛瞪大了眼睛,發出了一聲驚呼。
小闞琛看了少年闞琛一眼,勉強讓自己合上了嘴巴。
諾諾哥哥可是會魔法的呢,讓他跟十年後的自己見麵,也不是很值得驚訝……對吧?
他並沒有意識到穿越時空是一件意義多麼重大的事情,反而將它當做了一個好玩的遊戲,此時正想興致勃勃地探索這個時空一番。
隻要有諾諾哥哥在他身邊,他就什麼都不怕啦!
這時候少年闞琛站了起來,他的手裡拿著一本日記一樣的本子,走出了闞莎的臥室,在經過門口的兩人時,他毫無所覺,無比自然地像穿透一汪空氣那樣穿過了他們。
夏諾睜大了眼睛,詫異地看著原本還牽著他的手的男孩兒身影漸漸變得淺淡,最後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一個時空不能存在兩個同樣的人。”這一結論還是生效了。
夏諾站在原地怔愣了片刻,看著少年闞琛越走越遠的身影,還是追了上去。
無論如何,特殊線索一定是存在於闞琛身上的,而且這個時間點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遊戲係統才會把他送到這裡來。所以隻有緊跟著他,才能找到那條特殊線索。
於是夏諾便一路跟隨著闞琛,看他在莊園主宅中行走。
此時老莊園主已經去世,闞琛作為他的外孫,唯一的繼承人,合理合法地繼承了莊園,成為了新的主人。
莊園有了新主人之後產生了許多的變化。最為明顯的一點就是,莊園裡的傭人減少了許多。
之前老莊園主在世的時候,無論何時何地,都能看到穿著統一製服的傭人在莊園中行走,而現在走了一路,他隻看到了原本跟隨在老莊園主身邊的管家以及一個身著圍裙,被叫做“何媽媽”的廚娘。
管家平時對闞琛表現得畢恭畢敬,除了彙報莊園事務從來不會跟闞琛多說一句話,其他的傭人總是會下意識地躲避著闞琛的視線,好像他是什麼洪水猛獸。偌大的一個莊園,隻有“何媽媽”會對著少年說上幾句關心的話。
夏諾看著走在前麵的少年闞琛瘦削挺直的脊背,突然感到了幾分心疼。
但是他跟少年闞琛之間卻始終隔著一層什麼看不見摸不著的薄膜,雖然沒有嘗試過,但是夏諾隱隱有種預感――即使他上去跟少年闞琛搭話,他也不會發現自己的存在。
即使他想要對少年闞琛表示關心,最大的可能性是被視若無睹。
想到這裡,夏諾忍不住歎了口氣,如果他的腦袋上生著耳朵的話,現在一定早就耷拉下來了。
兩邊的時間流速並不一致,夏諾也不會感到饑餓困倦,擁有大把的時間來觀察少年闞琛。
少年闞琛每天過著按部就班的生活,打理莊園事務,寫日記,吃飯睡覺,生活得無比單調。
時間飛快地流逝著,就在夏諾幾乎要懷疑自己的猜測出錯的時候,一個重要的轉折發生了。
――一個留著長長的頭發,戴著口罩的女孩子來到了莊園。
雖然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但是夏諾還是透過她露出的熟悉眉眼辨認出了身份――那個對他有著莫名敵意的何莉娜。
她來這裡做什麼?
夏諾正疑惑著,就看到何莉娜熟門熟路地走到了廚房,衝著“何媽媽”走了過去,叫了一聲“媽媽”。
原來她就是何媽媽的女兒,那個生來就有兔唇缺陷的女孩。
他看著無時無刻不戴在女孩臉上的口罩,難道她到現在還沒有做矯正手術?
他明明記得後來的何莉娜嘴唇形狀極為漂亮,完全看不出曾經有過缺陷。
等他回過神來,何莉娜已經離開了廚房,迎麵撞上了剛剛談完生意,回到莊園的闞琛。
“……”
兩人並沒有說話,仿佛陌生人一般擦肩而過,但是夏諾卻分明看到,在闞琛走遠之後,何莉娜在他的背後露出了一個無比陰狠怨毒的眼神。
“!!!”
夏諾心中頓時生出了不詳的預感,事實上,從看到何莉娜的第一眼開始,這種預感就已經不停地發出警報了。
他永遠都忘不了何莉娜是如何詭異地笑著,輕描淡寫地說出要殺死惡靈這種話的。現在想起來,她大概就是專門針對闞琛才會那麼說的。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
他自然不願眼睜睜地看著闞琛被何莉娜傷害,既然這樣,就必須得想辦法提醒他才行!
夏諾嘗試了各種辦法:或者是寫下“小心何莉娜”的紙條放在闞琛麵前,或者是對著闞琛直接說出提醒的話――然而這些辦法沒有一種能夠奏效。
讓他稍微放下心的是,何莉娜很少來莊園,一個月隻來過這麼一次,而且還匆匆離開,根本沒跟闞琛產生什麼交集。
可惜他放心的實在是太早了。
大概又過了十幾天,一天傍晚,闞琛突然收到了一個雪白的信封,裡麵裝著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如果想知道羅爾先生的下落,半個小時之後來湖邊。
夏諾也看到了這張紙條,幾乎想要大聲阻止:這是陷阱,不要去!
闞琛卻猛然攥緊了紙條,站了起來。
夏諾知道這封信完全抓住了闞琛的弱點,他一直都想知道父親的下落,現在得到了線索,即使知道這可能會是陷阱,他一定也會赴約的。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淹沒了他,他垂下眼睛,頹喪地想,如果不能阻止意外的發生,那他來到這個時空的意義到底是什麼?難道他隻能做一個可有可無的旁觀者?
即使他再不願意,一切還是按照它原有的軌跡發展了下去。他眼睜睜地看著闞琛來到湖邊,被蓄謀已久的何莉娜用石頭襲擊了頭部,在昏迷中被推下了湖泊,溺水身亡。
看著平時表現得對闞琛無比關心的何媽媽,明明在旁邊的樹林中目睹了一切,不僅沒有站出來阻止女兒的惡行,反而在何莉娜走後,將闞琛的屍體打撈了出來,放在了老莊園主用來飼養烏鴉的玻璃籠舍之中後離開了莊園。
看著第二天在籠舍中發現了闞琛殘缺的屍體,卻不知道為何選擇了沉默的管家,任由烏鴉將闞琛的血肉啄食殆儘,最後一把火燒掉了殘存的屍骨……
夏諾目睹了這一切,失魂落魄地站立在玻璃籠舍之外,心裡是說不出的難過悲傷。
直到莊園燃起一場大火,將管家也卷入了其中,管家哀嚎著在火海中掙紮,火焰並沒有將他燒成灰燼,反而包裹住了他的全身,將他變成了一個“火人”。
玻璃籠舍中的烏鴉不知何時飛了出來,盤旋在天空之中,在滾滾濃煙中發出刺耳的叫聲。它們的眼睛由墨色染上了猩紅的色彩,身形變大了數倍,然後――烏鴉們聚集在在一起,凝聚成了一個少年的形象。
――惡靈闞琛於此誕生了。
一切都變得清晰明了。
闞琛死後變成惡靈,依然行使著莊園主職責,守衛著整座莊園。
何媽媽的菜譜中那句“我對不起那孩子”,指的便是闞琛。
《黑鴉莊園》開頭所出現的“火人”就是被火焰吞噬的管家。
“恭喜玩家獲得特殊線索――莊園主之死。”
“恭喜玩家完成特殊任務中的第一部分――揭開謎底,請玩家再接再厲,解放莊園中的惡靈。”
夏諾的眼前出現了一條長長的黑色走廊,走廊儘頭,張漫和闞琛聽到了聲響同時回過了頭來。
――然後便看到了一個眼圈紅紅的少年,啪嗒啪嗒地跑了過來,像是被欺負了的小動物尋求安慰似的,撲進了――闞琛的懷裡。
張漫:……這一刻,我是如此的多餘。
不過看到這一幕,他突然就不擔心小新人會受到傷害了。
因為他站在旁邊,全程見證了剛才還黑著臉,一身陰沉氣息的男人在少年撲進他懷裡的那一刻,周身的氛圍瞬間變得柔和起來。
百煉鋼化為繞指柔,不外如是。
闞琛輕柔地拍著懷中少年的背部,溫聲安慰道:“怎麼了?為什麼哭了?是誰欺負你了?”
大有一種夏諾說出名字他就要找上門報複的架勢。
他一連提出幾個問題,夏諾卻連連搖頭,露出一雙紅紅的兔子眼:“沒人欺負我,真的……”
張漫呆立在一旁,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他剛剛張開嘴,就仿佛看到了什麼極度令人吃驚的事物,粗口都忍不住爆了出來。
“我擦,長安,這是你們的孩子嗎?”他指著夏諾剛才站立的位置,剛才那裡該空無一人,現在卻站了一個黑發藍眼的小孩子,正直愣愣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