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沈湛接到公安局來電, 看見像小乞丐一樣臟兮兮的喬喬,以為她受了多大委屈。
直到警察帶他去見報案者。
沈湛抬頭望去,看到其中一名“受害者”腫成豬頭的臉, 以及另一位斷了胳膊正在醫院打石膏的視頻。
據說,那兩個男人是因為被揍得連滾帶爬,被雲喬暴力的手段嚇得屁股尿流,最後不得已報警向警察求救。
雲喬被帶進警察局後, 淡定做筆錄,表示自己隻是正當防衛。
那邊的環境在監控攝像盲區,暫時無法取得證據, 一個看起來嬌滴滴的女孩把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撂倒在地,甚至嚇得對方不顧一切報警, 而她全身上下僅僅有些臟跡,沒有半點受傷跡象。
正當防衛沒錯,隻是現在沒取到證據,兩個男人又被打成那樣, 警察沒辦法直接放人。
他們讓雲喬聯係家人,雲喬卻不再配合,說自己沒有家人。
查她身份不是景城人, 警察更不敢隨意放她離開。
接下來的時間裡, 雲喬擰眉又捏手指,各種小動作表現她的猶豫,坐在那裡思考整整半小時,才一副不情不願的報出沈湛聯係方式。
最初他們看這姑娘挺有骨氣,膽量不小,揍了人坐在警察局依然不慌不忙,有條不紊的配合查證, 淡定得很。後來見她頗為糾結的模樣,很顯然,她不願讓家人朋友知道自己的處境。
好在順利聯係上人,同時也查到那兩名報警的男士身份。
那兩人喝了許多酒,經常在那片出沒,風評不太好。不過是兩個有賊心沒能力的膽小鬼,借著酒勁兒調戲女孩,不曾想會遇到硬茬,悔得腸子都青了。
理論上,對方挑起事端,事實卻是雲喬毫發無損而對方傷亡慘重。
如果不想把事情鬨大,最好的方式是調解。
一人斷了胳膊在醫院,一人就在警察局,喬喬僅僅是看了一眼就趕緊縮到沈湛身後,雙手緊緊抱住沈湛的胳膊,腦袋低低的不太抬頭去看,“哥哥,我怕。”
聽見雲喬嬌嬌軟軟還帶著顫抖的聲音,男人差點吐血。
她害怕?
到底是誰追著他們打,把他跟兄弟揍成這樣的?
然而男人也是敢怒不敢言,現在渾身骨頭散架重組似的,生怕自己再招惹到那個女魔頭。
此刻,他們口中的女魔頭緊緊閉著眼睛,害怕得快要哭出來似的,嘴裡念念有詞,“這裡的怪叔叔好可怕。”
警察:“……”
醉漢:“……”
擱這兒裝啥嬌花呢?
這件事沒有對雲喬造成實際性傷害,沈湛並不想把事態擴大,這對雲喬名聲不好,但也絕不能縱容對方以金錢方式達成和解。
“我家小姑娘保護自己沒有錯,他們主動挑事,還不許人正當防衛?”
“喝酒鬨事,如果今天遇見的是彆人,或許他們就得逞了呢?”
一句句犀利的質問砸人頭頂,絲毫不見懼色。
“我跟兄弟不過是路過,那女的追著我們打。”醉漢一口咬定是雲喬鬨事,把過錯全部推到女孩身上。
“你們要是不肯承認,咱們就挨個好好查。”他垂眸活動著手指骨節,絲毫不見慌亂,淡定自信的神態幾乎是碾壓式的逼得對方節節敗退,“你們要做什麼儘管去做,我奉陪到底。”
社會敗類,斷條胳膊算便宜他了,還想從這裡撈錢,門都沒有。
誰也不能欺負他家小姑娘!
做壞事人總會心虛,相比較於沈湛鏗鏘有力的坦蕩,醉漢有些發怵,怕是遇到大有來頭的人,陰溝裡翻船。
待沈湛從另一個房間出來,拘謹的喬喬連忙跑到沈湛身邊,不安的目光掃過四周,小心翼翼的問:“哥哥,是不是喬喬做錯事了?”
“沒有,喬喬懂得保護自己,做得很好。”
這種複雜的事就沒必要讓喬喬知道,對於旁人疑惑的眼神,他也沒必要解釋喬喬的特殊性。
處理好一切手續,沈湛終於能領走雲喬。
現在是六歲的喬喬,走在外麵沈湛下意識牽住她的手,喬喬站在原地不動,“哥哥,我的吉他。”
沈湛挑眉,想起進來時見喬喬手裡抱著一把金色吉他,外表很不錯,他看一眼就有印象。
倒是好奇,“哪來的吉他?”
“給哥哥的。”
“給我?你買的?”
“唔。”喬喬答不上來,為難的皺起眉頭,怎麼也想不出答案。
沈湛有些詫異,很快猜到另一種可能性,“你醒來的時候,吉他就在你身邊,你知道這是要送給我的,是嗎?”
“嗯!送哥哥!”回答得鏗鏘有力。
乾脆而堅定地聲音不輕不重撞擊在沈湛心間,漆黑瞳孔染上一層意味深長的光,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似乎有什麼在一點一點塌陷。
那種改變緩慢而輕,連他自己都未曾發覺。
最終他在雲喬的包裡找到收據單,那家收藏館就屬於這片區域,難怪雲喬會跑來這麼遠的地方。
這大概是雲喬買的東西,還沒來得及處理,因為一些列原因變成喬喬。或許真是送給他的,又或許是喬喬太過依賴他而誤解了自己本身的意思。
沈湛沒有戳破,把臟兮兮的小姑娘跟她小心翼翼守護的珍貴禮物一並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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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池的水嘩啦啦流出來,回家第一件事,沈湛率先把雲喬拉到洗手間讓她照鏡子看清自己的花貓臉,“你知道自己現在像什麼嗎?”
“臟了。”喬喬囫圇的往臉上摸了兩下,乾燥的手擦不掉。
沈湛惡趣味捏她臉蛋,“像個臟兮兮的小乞丐。”
不知這形容詞戳到雲喬哪個神經,她竟咯嗬嗬笑出來。
“還笑?怎麼變得傻乎乎的。”
沈湛拿起打濕的毛巾往她臉上一抹,白裡透紅的臉蛋露出來,水嫩有光澤。給她擦臉時手指不小心碰了一下,從臉頰輕擦而過,滑滑的感覺。
心口忽然加速一跳,沈湛受那股異樣衝擊,觸電般抽回手。
之前都是雲喬自己洗頭,六歲的喬喬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可現在渾身臟兮兮的,估計頭發也好不到哪去。
小姑娘總是愛美的,對她的發型尤其在乎,沈湛指著台上的洗發露,“會洗頭嗎?”
喬喬搖頭。
沈湛深深吐出一口氣,似乎早有預料,把人拉到水池邊,認命的伺候起這位小祖宗。
長發全部打濕了,沈湛牽著她的手伸到洗發露按壓頭下,擠出一團乳液,“雙手搓一搓,把它抹頭發上。”
“哦。”喬喬照做。
她認為自己不懂,但潛意識的習慣依然存在,洗頭對喬喬來說並不困難,她甚至記得要抹護發素這些過程,隻是沒有正常時候的雲喬認知那麼清晰而已。
“哥哥,我洗好了。”喬喬把頭發上的泡沫全部衝洗乾淨,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等沈湛下一個指令。
發間的水順著發絲下滑,水滴從發梢墜落,些許水珠融進衣服裡。
沈湛不知從哪兒拎出一條乾毛巾裹著那頭烏黑的長發,捂了會兒,擦掉發間多餘的水。
吸水毛巾拿開後,喬喬調皮的晃腦袋,長發跟著甩動搖擺。水滴飛濺到旁邊人赤.裸的胳膊上,沈湛回手將人按住,“雲喬喬彆給我搞事啊!”
剛才洗頭沾過水,沈湛再次取出洗臉巾往她臉上抹,仔仔細細擦一遍。
臉頰被熱氣熏過,擦拭後微微泛紅。那是一張不施粉黛也十分精致的臉,少女的五官無可挑剔,19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她就像含苞初綻的花朵,逐漸釋放出讓人難以抗拒的美好。
眼底產生細微的變化,沈湛片刻恍神,不自在的偏開眼,“看什麼看?還不快去把電吹風拿過來。”
喬喬對他異樣的反應毫無察覺,順著他的話就問:“電吹風在哪兒呢?”
心裡無數次默念“忍耐”,沈湛把人領出去,當著她的麵拉開抽屜,指著裡頭道:“記住了,吹風機在這裡。”
“哦。”喬喬跟著點頭。
記住了,然後呢?
沈湛不指望她了,直接拿去插電,“過來。”
電源一開,吹風機發出嗡嗡聲響,沈湛從小到大頭一回做這事,手法並不熟練,提前放了話,“疼就跟我說。”
喬喬乖乖的站在他身前,不管他怎麼吹都沒有吱聲。
雖然有時候哥哥會扯到她頭發,但痛感很快就消失掉,溫度也不時地在調換。哥哥已經在儘量照顧她,她感覺得出來。
“好了,去洗澡。”
喬喬回房拿睡衣,驚喜發現擺在床頭櫃上的兩袋糖,迫不及待抓起來跑去隔壁,“哥哥你看,有這麼多糖。”
目光觸及糖袋,沈湛的臉色驀然沉下。
原本告誡自己不要把怒火牽連到喬喬身上,她自己倒是會往槍口上撞。
天真的喬喬對沈湛內心變化一無所知,眼睛彎彎掛著笑,獻寶似的捧給他看,還大方拎出其中一袋遞出去,“我分你一半。”
明晃晃的笑容溢出滿滿元氣,不自覺地被感染,沈湛斂眸,把不悅的情緒藏匿。
小姑娘豪氣大方的行為著實好笑,他輕哼了聲,故意拋出問題,“你知道誰買的糖麼,就分我一半?”
“呀!”喬喬愣了兩秒。
光顧著開心,忘記思考這東西哪來的。
既然不是她買的,又擺在房間,那肯定是沈湛送給她的呀。
“是哥哥買的嗎?”喬喬注視著他,期待答案。
“嗯哼。”男人傲嬌哼聲,雙手把她臉頰捧起來,讓她仔仔細細盯著自己,“雲喬喬,給我看清楚,對你好的人是誰。”
“哥哥。”最親昵的稱呼脫口而出。
沈湛挑眉,不甚滿意,“哪個哥哥?”
“沈湛哥哥。”喬喬還以為他故意考驗呢,揚起脆脆亮亮的嗓音,笑彎眉眼撲進他懷裡,蹭蹭腦袋,“謝謝哥哥。”
她在感謝沈湛送來的奶糖。
胸膛猝不及防撞進一道柔軟的身體,沈湛下意識的動作卻是伸手將她護住。
喬喬不是第一次往他懷裡鑽了,小姑娘喜歡跟人親近,他也逐漸習慣喬喬表達的方式,眉間染著飛揚笑意,“以後不許喊彆人哥哥聽見沒?”
“為什麼呀?”比她大的不都應該喊哥哥姐姐嗎?或者叔叔阿姨?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我的話你還聽不聽了?”
“喬喬聽話的。”喬喬抱著糖果鄭重點頭,小腦袋撞到他胸膛前。
男人滿意的彎起唇角,手指在剛吹乾的柔軟發間輕揉兩下,“嗯,聽話就好,不聽話就不管你了知不知道?”
“哥哥不會不管喬喬的。”
“你還挺自信。”
喬喬一點都不怕,她聰明著呢,知道哪些話是真、哪些話是假。
*
清晨,窗台紗簾透出一縷縷金色陽光,不似烈陽那般灼熱,像天空灑下的溫暖,照映在人臉上。
“啪啪啪——”
雲喬雙手夾著臉頰輕輕拍打,她從醒來站在這裡已經半個小時,完全不想下樓,更不想麵對沈湛。
丟人,實在是太丟人了!
她怎麼能把人揍成那樣,還讓沈湛去警察局領人?
一開始她淡定配合調查,直到警察讓她通知家人,她坐在那裡渾身都是僵硬的。
經過大半小時思想鬥爭,才迫不得已交代出沈湛。
之後的事完全不想回憶。
她現在已經想不起昨晚怎麼跟沈湛回家的,但一定很糗很丟臉。哪怕看到自己用心挑選的吉他絲毫無損擺在房間,她也無法說服自己把這當做謝禮送給沈湛。
包括昨天說錯話的道歉。
雲喬滿腦糾結,外頭猝不及防響起敲門聲,兩下三下沒停,雲喬深吸一口氣打開房門,差點直接撞上。
“有,有事嗎?”怕什麼來什麼,沈湛突然找她乾嘛,不會是算賬吧?
“九點多了,起床還不下去吃早餐?”
“唔,我也不是很餓。”她不想在沈湛麵前表現出尷尬,反倒顯得彆扭。
沈湛不動聲色觀察她的反應,試探性問:“雲小喬,你昨天晚上……”
“對不起!”雲喬反射性退回屋裡,雙手緊緊捂住臉頰,“我不是故意惹事的,是他們……”
“我知道,我沒怪你。”
“真的?”雲喬睜大眼,有些不敢相信,明明昨天他氣得連飯都不吃,兩件事加起來負負得正了?
“當然。”沈湛大步邁進,開口便是一番鼓勵,“你很勇敢,勇敢的女孩應該得到表揚。”
大約是最近跟六歲喬喬相處久了,麵對雲喬竟下意識的用那種語氣去哄人。
雲喬直愣愣的盯著他。
說出口的話來不及收回,沈湛輕咳兩聲,偏移目光,“還記得昨晚怎麼回來的嗎?”
“不是你帶我回來的嗎?”雲喬反問他。
沈湛頗為意外,片刻遲疑後垂下目光,附和她的認知,“是,我帶你回來的。”
雲喬磨蹭兩下,最終還是坦白直言,“沈湛,我想送你一個禮物。”
“嗯哼?”
她跑回去拎起吉他包,“之前我看你房間好像有一把吉他,趙姨也說你曾學過,所以我……嗯,反正希望你能喜歡。”
原本準備好的感謝詞在最近一連串事情發生後自動棄用,送禮物時還有些小緊張,話也說不清了。
“挺大方啊雲小喬,這可是你送我最貴的一份禮物,我還不得供起來。”他輕輕鬆鬆拎過吉他包,笑著打破尷尬。
順著他的話,雲喬好奇追問:“我以前還送過你什麼?”
“忘了。” 沈湛薄唇微抿,岔開話題催促,“趕緊去吃飯。”
“好吧。”
趁雲喬用餐時間,沈湛把自己關在房裡打通費醫生的號碼,直截了當轉述經過,“不是說喬喬渴望快樂無憂才會給自己圓謊嗎?怎麼雲喬也會這樣?”
以前雲喬認為自己睡著了,可經過她出門兩次表現,第二天醒來之後會自動腦補出一些情節把未完成的記憶續上。那些記憶並非虛假,而是避重就輕的模糊化,而雲喬本人絲毫沒懷疑哪裡不對勁。
“你忘了最重要的一點,白天的雲喬跟晚上的喬喬始終是同一個人,他們的主意識是密切不可分割的。”言下之意,雲喬跟喬喬是同一個人,隻是在特定的時間,產生了不同的思維模式而已。
“之所以有喬喬的出現,是因為雲喬本身的渴望,而非喬喬的渴望。”她隻是因為長期壓抑,尋不到正確釋放的方式,而在失憶的契機下變成了喬喬而已。
“喬喬所做的一切,其實就是雲喬本身想做的事,所以她不會去破壞,而是潛意識保護著喬喬的存在。”這是費醫生得出的結論。
“長期這樣下去對她的身體有影響嗎?”沈湛隻想知道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