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自己精神分裂嗎?
朝夕變換,這條郵件在第二天清晨被雲喬發現。
是沈湛主動交給她的。
昨晚沈湛發現的第一時間是想隱瞞,但在第二天早晨,他還是決定告知雲喬。
她說過不喜歡彆人打著“為你好”的旗號瞞著她,替她做決定,沈湛謹記這一點。
不得不說這關鍵詞十分引人注意,雲喬伸出手指一點,網頁跳轉進入郵箱,那不知名的人發來兩則短短的視頻。
視頻中的主角是她,又不像平時的她。視頻中的女孩紮著雙馬尾,行事作風與她形成鮮明對比,那是六歲的喬喬。
如果這段視頻再早一點出現,她絕對會被嚇一大跳,甚至是驚恐。然而發送視頻的人並不知曉她已經了解全部過程,甚至接受喬喬的存在。
時間過去將近一個月,心裡真有芥蒂也已經被她消化。就像沈湛所言,喬喬也是她,甚至依附於她,並非精神分裂或是獨立人格。
視頻播放到結尾,沈湛觀察著她臉上每一幀細微表情變化:“你想怎麼處理?”
雲喬遲疑片刻,牽起他的手在掌心寫下兩個字。
回學校上課,雲喬敏感察覺到大家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直到姍姍來遲的趙音瀾踏進教室,直奔她旁邊空位:“喬喬,這個是你嗎?”
趙音瀾試探性的將手機遞到她麵前,雲喬掃了眼,跟她早晨看到的視頻一模一樣。
學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雲喬不算出名,但又也有人關注。這一視頻爆出來簡直顛覆眾人平日對她的印象,在校內社交平台掀起一陣風波。
精神分裂。
單是這四個字就引發不少熱議。
2L:這不是那個佛係美人?樓主這視頻也太勁爆了。
3L:漂亮姐姐我可以!
4L:漂亮有什麼用,遇到精神病快跑吧。
5L:樓上說話真難聽,不就換個打扮?
6L:穿衣風格不同我能理解,一個人總不能行為差彆這麼大吧?這是要偽裝幼女?惡心。
7L:粉裙子雙馬尾有問題嗎?網上那麼多軟妹沒見過?人家玩cos不行嗎?
樓中評論幾乎兩極分化,網上最不缺的就是鍵盤俠,捕風捉影的事都能編織成一段虛假故事,若是再任由帖子內容轉載散布,三人成虎,這種事情鬨出來對雲喬都沒有好處。
雲喬沒有當場站出來反駁,大家又開始猜測她心虛。
直到最新熱帖冒出來,是一張律師函。
雲喬本人承認視頻內容,卻否定“精神分裂”病症,並將對網上惡意造謠誹謗的人直接發送律師函進行起訴。
此話一出,平時動動手指敲鍵盤的吃瓜群眾全部安靜下來。
生活中各種流言不少,有些站出來反駁,有些選擇不了了之,還沒人這麼剛,不二話不說直接發布律師函的。
於是大家看向雲喬的眼神又變了,有好奇,有畏懼,也有欣賞她的人。
其實這並非雲喬第一次看見郵件時的本意,也曾因為沈湛而猶豫過:“這樣做,會不會讓你跟景衡為難?”
她記得景衡跟衛露關係不錯,發出律師函無異於撕破臉。
沈湛毫不遲疑站在她身邊:“想什麼呢,做錯事情就要自己承擔後果,也該讓她長記性。”
“本來以為她隻是惡作劇,沒想到故意把這件事鬨得人儘皆知壞我名譽。”她不會去找衛露問原因,也沒有心思說教,事情已經發生,傷害已經造成。
沈湛摸摸她腦袋安撫:“放心,接下來的事交給我處理。”
許是“律師函”事件嚇到眾人,平台上的帖子一夕之間全部刪除,無欲無求的佛係美人在他們心中變成雷厲風行女強人。
處理完這一切,雲喬卻沒有那種解決掉麻煩的愉悅感。
雖然衛露說法有誤,但她確實不正常,哪怕她跟喬喬能夠共存,也沒人希望自己生這種怪病。
終於,雲喬忍不住主動提出:“我想見見費醫生。”
她希望接受治療,費醫生也十分樂意提供幫助,隻是:“喬喬出現的契機在於你失去記憶,如果要順利接受治療,首先要想辦法恢複你的記憶。”
“恢複記憶……”這本該是失憶者都希望的,雲喬卻遲疑不決:“我再考慮考慮。”
不知怎的,就覺得內心不安,沈湛牽她的手,冰冰涼,“在想什麼?”
“你希望我恢複記憶麼?”不經意間,心裡話脫口而出。
沈湛反過來問:“真心話?”
她眨了一下眼。
沈湛坦誠:“不希望。”
“但是一定要恢複記憶才能治愈的話,我尊重你的選擇。”沈湛傾身圈住她腰,解釋與安撫同時溫暖著她的心,“不希望你恢複記憶是不想你為過去的事情傷心,不過現在有我在你身邊,我會儘所能讓你開心起來。”
“你是我的保護盾麼?”雲喬同他開起玩笑,明明就聽了一兩句話,心情卻愉悅不少。
沈湛的手指抵在她後背堅硬的脊柱處,故意按兩下:“你要這麼理解也行。”
“我可是很厲害的。”她握拳舉起胳膊,化解嚴肅氣氛。
除去生病原因,還有一件令事雲喬憂心忡忡。
臨近七月,距離爺爺忌日越來越近。
因為第一學期提前軍訓,期末測試定在六月下旬,雲喬提前遞交離校申請書,在最後一節考試之後回家收拾東西,第二天就乘上飛往寧城的航班。
沈湛同行。
飛機落地寧城,雲喬按薑思沅發的地址找到成年時搬出雲家所居住的小公寓。
一年沒人居住,家裡仍然光潔如新,因為當初去景城之前她已經安排好一切,托薑思沅幫忙看著,會有家政定期進行打掃。
沈湛以護送名義跟著她回家,進門就躺沙發上賴著不走。
“喂,你起來。”雲喬走過去拉他胳膊。
“乾什麼?我累了,走不動了。”他不僅不肯起,還抱緊沙發上的枕頭不撒手。
雲喬不禁被逗笑:“我又不會攆你走,你怕什麼?”
沈湛翻身坐起,傲氣仰仰下巴:“你當然不能攆我走,咱們可是正經男女朋友關係!”
雲喬垂眸眨眼。
她感覺到從下飛機那刻沈湛似乎有些不安,原因不得而知。
在她沒注意時,沈湛背對著她舒了口氣。
景城的雲喬屬於他,一回到寧城,過去的紀憶紛至遝來,令他心悸。
第二天就是雲老爺子忌日,雲喬早早帶著祭拜用品進入墓園,在沈湛的帶領下找到爺爺的墓碑。
望著黑白照上慈祥的老人,那瞬間眼前迅速閃現許多畫麵。
和藹的老人在教紮著馬尾辮的小女孩寫毛筆字,女孩第一次學會煮茶沏茶遞給老人品嘗得到讚賞,還有親人在世時度過的團圓宴……
以前種種在腦海中浮現,卻隻能停留片刻,她想抓住,那些記憶像沙一樣被吹散。
一股由心而發的悲痛密密麻麻蔓延全身,雲喬喉嚨突然哽咽:“爺爺……”
那聲稱呼幾乎是發自內心的呼喊與懷念,失去記憶,仍銘刻於心。
忍下哀思,雲喬送上白菊,跪在老人墳前磕三記頭。
更多的話,她說不出口。
如果爺爺知道自己不小心將他遺忘,一定很難過。
沈湛站在旁邊不去打擾,直到雲喬跪下磕頭,他也跟著跪下。
當雲喬看過來時,沈湛訕訕摸鼻子:“你爺爺就是我爺爺,我也該磕頭。”
在墓碑前雲喬笑不出來,心裡卻是暖的,默認他將自己擺在“一家人”的位置。
得到允許,沈湛越發大膽,在雲老爺子墓碑前念念有詞:“爺爺您放心,喬喬以後都由我來照顧,保證沒人敢欺負她……”
“你在亂說些什麼呀。”怎麼當著爺爺的麵說這些話。
沈湛振振有詞:“我沒亂說,這都是爺爺當初親口叮囑我的事,我得一五一十告訴他老人家,讓他安心。”
當初老爺子躺在病房,交代的全是關於孫女的事,那時為了老人安心答應,沒想過有一天自己真的心甘情願去完成任務。
雲喬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話,沈湛絮絮叨叨替她講出來,這一場祭奠變得有些不一樣,她仿佛真切感受到照片上的老人在慈祥微笑。
祭拜完,兩人準備離開,心境已經變得跟來時不同。心裡沉沉的壓力散去,她正一步一步按照爺爺的期待走向未來。
這時旁邊忽然傳來一道喊聲:“喬喬?”
雲喬抬頭望去,看見兩個陌生的中年人,又覺得熟悉。
“喬喬,你可算回來了。”中年女人已經拐彎朝她走過來,一副見她十分歡喜的模樣:“這一年你去外地讀書也不知道給家裡捎個信,我跟你大伯天天念著你呢。”
雲喬眉頭一蹙,沈湛低頭在她耳邊解釋:“你的大伯和大伯母。”
雲喬恍然大悟。
之前就知道大伯一家不待見她,現在看來真是虛偽。明知道她在哪兒上學,要真是想念早就聯係上,哪用等到今日碰巧撞見。
在爺爺安息的地方,雲喬做好表麵功夫,順著王曼芝的話敷衍。
王曼芝邀她回家吃飯,以家人的名義跟她敘舊,雲喬也學會了語言技巧,沒有直接拒絕也沒答應。
好不容易擺脫那兩人,雲喬躲進車裡,“不是說關係不好嗎?乾嘛還跟我做戲。”
沈湛在旁邊開口:“雲家落在你大伯手中虧空得厲害,老爺子留下的遺產根本不夠填補漏洞,估計還想從你這邊撈點。幸好你已經成年能夠自己掌控資產,否則怕是要被吞得骨頭都不剩。”
說白了,他們缺錢,還覬覦侄女這份財產。
“不過你也彆怕,屬於你的東西他們搶不走。”法治社會,那夫妻倆總不能強行奪走雲喬的資產。
祭拜完爺爺,他們原定計劃要在寧城待幾天。
沈湛運氣不好,一回來就被沈家人發現,勒令他回家一趟。
“被逮住了,沒跑掉。”這個已成年的大男人跟離家出走小男孩似的頑皮,雲喬聽得出,沈湛不服管教在家裡活得很自在,而沈家的人看似嚴苛,卻時刻關注著他的動向。
按照沈湛以前的性子,可能乖乖回去聽兩天“經書”,也可能說走就走瀟灑離開。
這次卻沒鬨,出門前還不忘叮囑雲喬:“我回去見見他們,可能中午不回來,自己記得吃飯。”
“知道,正好我約了思沅,等會兒也要出門。”
“哦,忘了。”這才想起雲喬跟她說過約了薑思沅這事兒,沈湛改口:“有事給我電話。”
兩人在門口告彆,雲喬抱了抱他,沈湛低頭在她眉心輕輕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