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那裡的山間小道甚至沒有鋪設瀝青,樹木遮天蔽日,地上全是泥濘和爬蟲。
就在這樣的叢林深處,有一座倉庫。
確實,若是流浪兒的話,容易發現這些地方。
倉庫表麵看去是放置農耕和狩獵工具的地方。
屋頂的茅草稀稀落落,完全起不到蔭蔽的作用,支撐的木頭柱子已經發黑,綴滿蟲蛀的洞。
但其下彆有洞天。
妖怪通過升降機的井道潛下去看過。設施深處有警備區、辦公室、實驗室……許多穿白大褂的研究員前後奔忙。
更深入的地方即使是妖怪也很難侵入了。空氣中流動著看不見的電波,會乾擾妖怪的磁場。
謹慎起見,岩永琴子就讓它們回來了。
據夫婦倆所言,她在調查後不久就遭遇了車禍——
可以說是偶然。
也可以說是當時她發現了什麼,對方為了不讓秘密泄露襲擊了她,並偽裝成車禍。失憶也可能是這個緣故。
人體實驗嗎?
她過去調查研究所的事,和現在魏爾倫來找中原中也的事,看似割裂,也可以說暗中存在千絲萬縷的聯係。
——這個研究所的研究內容是異能。
而中原中也,有可能是人造異能生命體。
許久。
岩永琴子睜開眼睛。
“這樣啊……”
她大概清楚是怎麼回事了,應對措施也布置下去了。
累死啦!
岩永琴子撲到床上。先睡一覺養足精神,為接下來的戰鬥做準備吧。
臉埋進柔軟的被褥中,她深深地歎息。
“真是罪孽啊……”
唔,要是能讓太宰先生來幫忙就好了,可他現在應該在忙黑/手/黨的事,好糾結呀。
找機會問問太宰先生,要是她和森先生同時掉到水裡他會先救誰吧!
-
短暫的睡眠期間,岩永琴子做了一個夢。
和普通人不同,她做夢偶爾會有意識,類似靈魂出竅的狀態。
睜開眼睛——
四周是喧鬨的研究人員。電力係統將這處地底深處的設施照得燈火通明,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研究員有的正在和同事激烈爭辯。有的不小心把咖啡潑到了身上,正忙著洗。有的拿著一疊資料跑來跑去,紙張從手裡飛出。
研究所常見的場麵。
“岩永小姐,這邊請。”
有個男人站在她身前。
你是誰?
臉模糊不清,像罩著一層黑霧,但能感受到那笑容裡的緊張和諂媚。
然後她的身體自發動起來。
……哦。
岩永琴子明白過來。
——這可能不是夢,是她過去去研究所的記憶,陰差陽錯被喚醒了。
她沒法控製自己的行動和話語,但能通過“自己”的眼睛觀察四周。
“沒想到岩永大小姐竟然會對我們這種偏僻的研究所感興趣……哎呀,真是叫人誠惶誠恐呢,請您隨意參觀……”
男人的聲音時遠時近。
岩永琴子的身體跟他走著,聽他講解研究成果。
不知不覺,他們下行到深處。
“啊,居然走到這裡來了,已經沒有東西可看了。我們回去吧岩永小姐?”
這裡是下行階梯的儘頭,除了一扇門外彆無他物。
“自己”站在原地,目光不著痕跡地瞥向緊閉的門。
岩永琴子驚覺,這是當時的自己刻意誘導的路線。也就是說,自己是察覺到了不對,才借著參觀名義來探查的。
門裡有什麼嗎?
“N大人!”
有研究員急匆匆跑來,“切斷槽裡的測量功能和浴池裡的硫酸鎂液發生了乾擾!伽馬射線探測儀也出現故障——”
被稱為N的男人神色一變。
“我去看看!”
“麻煩你帶岩永小姐上去。”
N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儘頭。
研究人員把鑰匙遞給她,壓低聲音。
“趕快。”
看來是提前準備好的眼線。
岩永琴子打開了旁邊的門。裡麵是升降機,下去後是一條積灰的走廊。
走廊深處又有一扇門,沒鎖,一推就開。
沒想到地底深處還有如此寬闊的工廠,幾乎望不見四周的牆壁。
這裡是第二試驗所,橫濱租界那邊還有環境完全相同的第一實驗所——調查信息湧進她腦海。
工廠深處。
一個玻璃柱狀容器從地麵延伸至天花板,像柱子一樣。
直徑也很寬,可能需要三個大人展開雙臂才能環抱住。
這是什麼?
裡麵有什麼?
黑色的,看不清。
岩永琴子感覺到這具身體緊張的情緒,像是有什麼掩埋的秘密即將被她發現。
她緩緩伸出手去,眼看要觸碰到玻璃壁時——砰!
一隻手掌從內部拍到玻璃壁上!
比她稍微大一點的人的手掌!
有人?!
“砰砰砰!”
岩永琴子猛地驚醒,心臟狂跳。
夢境和現實交錯,導致她還有點恍惚。
很快,她意識到砰砰聲是從酒店走廊傳來的。妖怪立刻保護在她身邊。
岩永琴子打開門。
人影在安全通道的門後閃過,保鏢持槍追擊在後。
“琴子小姐,我去追這家夥!”保鏢回頭急促地對她說,“集團的車已經停在酒店門口了,請您趕快收拾回東京!”
“……”
岩永琴子微微眯起眼睛。
來了嗎。
……
她這一覺睡到了傍晚。
岩永琴子坐在車窗旁,看著車駛出橫濱市區,天邊火燒雲的色彩也逐漸黯淡下去。
電話響起。
岩永琴子一看來電顯示,本來沒有表情的臉瞬間露出笑容。
“太宰先生,”她接起,“主動給我打電話真是難得,這麼快就想我了嗎。隻要你說想,我也可以為你調頭哦。”
“琴子。”
太宰治的聲音有些壓抑,像是緊繃的弓弦。
“你離開橫濱了麼……那也好。”
岩永琴子瞬間警覺。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輕聲問。
“沒什麼……就是中也的朋友,‘旗會’的人,今天被魏爾倫殺掉了。”
“——他的暗殺已經開始了。”
岩永琴子沉默了一下。
“太宰先生,你是不是早就猜到,魏爾倫今天的目標原本是你?”
今天,在咖啡館時。
魏爾倫本來是打算殺太宰治的。
【太宰治】【森鷗外】【中也朋友(旗會)】【與中也過去相關的人】
這是他們白天時討論的魏爾倫的四個暗殺目標。
“是的。”
太宰治平靜地承認了。
“我需要給魏爾倫情報,讓他調整暗殺順序,把森先生放在稍後的位置,以便港口黑/手/黨有充足的時間做準備。”
這是他明知魏爾倫會殺自己,還是出現在他麵前的原因。
“琴子過去和中也沒有交集吧?”
“我和中也先生沒那麼深的交情,太宰先生不用吃醋。”
“我可沒吃醋……”
太宰治嘀咕,語氣古怪。
沉默了一會兒。
“琴子想要恢複記憶嗎?”
岩永琴子聽到他問,意識到他換了話題。
“當然,”她鄭重回答,“身體裡缺失一塊東西的感覺很奇怪,想要填充。我身體裡缺失的不僅是記憶,還有太宰先生的棍子。”
“咳——”
岩永琴子聽到嗆水的聲音。
太宰先生被嗆到了?
“咳咳……那不是一回事。”
“差不多好嗎。”
岩永琴子嘟囔,手指繞著自己一綹頭發卷。
“也許有的人寧願記憶缺失也不願回想起難過的事。但我是不希望自己記憶殘缺的那種人。”
“是嗎……”
岩永琴子突然意識到,太宰先生以打電話的形式與她談論這件事非常狡猾,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感受不到氣息,隻能憑語氣分辨。
太宰先生就像漫步在漫天細雪中,知道那些雪留不住,接不得,會化掉,縈繞著輕而淺的哀傷。
“我期待那天的到來。”他道。
“太宰先生的意思是會幫我嗎?作為回報,我可以暖床!”
“大可不必。”
“……切。”
……
橫濱。
雖然某人強烈抗議,太宰治還是無情地掛掉了電話。走出集裝箱,夜風吹過,讓臉頰的溫度降了些許。
不掛不行呀,會越陷越深,要是被琴子察覺到就糟糕了呢。
反正隻要幫助她恢複記憶,她就會離開的吧。
太宰治抬頭,眺望深邃的夜空。往常一片漆黑的地方好像有了星星,像夢一樣。
他唇瓣翕動,自言自語。
“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就讓我先享受這份絕妙的快樂吧。
即使是謊言。
即使巨大的悲傷將接踵而至,我也在所不惜。
一邊清醒不已,一邊沉醉放縱。
戰戰兢兢,卻又甘之如飴。
“倒黴……不也挺好。”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涅槃重生、花梵梵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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