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真的有血脈相連、親情感應這樣的事嗎?
沒有過這樣的經曆,岩永琴子並不清楚。
但看到中也先生被哭泣的母親抱在懷裡、一起被父親結實的臂膀攬住,少見地流露出安靜的、孩童般的模樣時——她想,或許是有的吧。
她和太宰治待在外麵院子,將空間留給那一家三口。
“未曾想,在這窮鄉僻壤之地,竟得以再見尊顏……”
太宰先生在說什麼啊。
岩永琴子坐在長椅上,捂嘴打了個哈欠,看著太宰治對一隻金毛的柴犬絮絮叨叨。
柴犬是診所夫妻養的,據說是失去中也那年撿到的,在當時也給了他們情緒慰藉。養了這麼多年,已經變得油光水滑了。
它似乎很親近太宰治,哈著氣就要往他身上撲。
太宰治:“可見,君確是欲與吾一決雌雄……你彆過來!”
岩永琴子看著太宰治在前麵跑,柴犬在後麵追的畫麵:“……”
少有的活潑呢,太宰先生。
原來不擅長應付狗啊。
跑了一會兒,估計是累了,柴犬走到她麵前,站起身,前肢搭在她腿上。
神似霸道總裁的表情像是在說:來玩啊,女人。
?
這是要她摸摸的意思?
岩永琴子剛想伸手,指尖還沒碰到狗毛,太宰治麵無表情地走過來。
剛才他還怎麼都不願意碰到狗,現在卻伸出腿,想要把柴犬從她身邊攆走。見攆不動,他乾脆拎起狗兩隻前肢,把狗從她麵前拎走了。
……?
乾嘛不讓她摸。
然而,柴犬就像在跟太宰治對著乾似的。他剛一放手,它又搖著尾巴跑回了她麵前。
如此幾次下來,太宰治臉色沉了下去。
“小矮子家的狗,果然跟他一樣討厭。”
他滿臉嫌棄。
“不過,以為這樣我就會認輸嗎。”
“汪!汪!”
太宰治冷笑:“我可是有王牌在手。”
他手裡多出一個袋子。
岩永琴子睜大了眼睛。
“太宰先生,你什麼時候把它的狗糧翻出來了?”
柴犬立刻乖巧蹲下,吐著舌頭,眼巴巴地看著太宰治。
太宰治坐到岩永琴子身旁。
他指尖夾著一粒狗糧,以此作為威脅,對狗狗下命令。
“轉圈,中也。”
“後空翻,中也。”
“蹲下,中也。”
“握手,中也。”
太宰治露出一個滿意的惡劣笑容。
“真聽話。”
他彎下腰,作勢要喂它。
狗糧落入掌心,捏拳,再張開時,手裡空無一物,就像變魔術一樣。
柴犬:?!
它的狗糧呢?!
“這就是你我在等級上的差距了,這次的勝者是我。”
太宰治掌心一轉,狗糧再次出現。為了氣狗子,他當著它的麵把狗糧放到自己嘴裡。
岩永琴子:?!
眼看著太宰治要吃第二粒時,她忙摁住他的手。
“又摸狗又吃狗糧的,鬨肚子的話我可不管你。”
“……切。”
太宰治變回那副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空白表情。
“以為我想摸嗎。”
他咕噥一句,把袋子隨手一扔,狗糧灑落一地。柴犬歡喜地跑過去,搖著尾巴大吃特吃。
少年的心情就跟七月的天氣一樣,陰晴不定,說變就變。
岩永琴子連忙給他順毛。
“好吧好吧,不想不想。”
她拿起手杖,另一隻手牽起自家男朋友。
“走吧,找個地方洗手。”
-
室內。
氣氛就沒有外麵那麼歡快了。
當所有信息一一對上時,中原中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是這兩人的孩子。
這兩人能說中他所有的喜好、生活裡的小習慣、無意識的小動作。顯然,如果是認錯或是欺詐,做不到這種程度。
如果還想進一步確認,做DNA親子鑒定就可以。
其實這種時候,聽從自己心底的聲音反倒是最準確的。
中原中也感覺胸口悶悶的,每根血管都充盈著血脈呼應的奇異感。
心臟在胸腔裡勃勃跳動。
巨大的悲喜交加的滋味,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太突然了,太意外了,也太……驚喜了。
他甚至希望能有人進來打個岔,哪怕是那個討厭的太宰也可以。
他現在要怎麼做,抱抱自己的父母嗎?
可是父母……對他來說好陌生。
好陌生好陌生。
中原中也像木頭一樣佇立著,腦中一片紛亂。
他想起自己加入港口黑/手/黨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為了查明身世。死去的旗會的朋友們,也曾在這方麵為他儘心儘力。
他曾一度以為自己不是人類,【異類】的標簽貼在身上,就像始終追隨於腳底的沼澤,稍不注意就會被拖拽著沉下去。
中原中也也有無數個難眠之夜。
隻是他不會像魏爾倫那樣報複社會,也不會像太宰治那樣絕望厭世。
不管是不是人類,他都會抬頭挺胸走下去。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抱著他的女人突然道。
中原中也瞳孔一縮。
他強忍住眼底酸脹的感覺,低下頭,將臉埋在女人肩膀,雙手不再猶豫,抱上她後背。
是……媽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