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恬手掌同樣冰涼。
隻是當兩人掌心相貼時, 意外的, 開始升起絲絲的暖。
許嘉辭指尖微動。
安恬直接握住他手掌,說:“我們回去吧。”
片刻, 許嘉辭握緊掌心裡開始逐漸微暖的手, 像是再也不願意放開了一樣。
“嗯。”他頷首。
年節時街邊商店大都關了門,兩人路過地鐵口,賣卷餅的小販已經正在收攤,其餘東西都已經賣完了, 隻剩最後一杯豆漿。
許嘉辭買了, 遞給安恬。
由於一直放在保溫箱裡,豆漿還是熱的, 加了糖,安恬吸了一口,甜蜜溫暖的液體流進胃裡, 整個人仿佛都舒服了不少。
可惜隻剩一杯了。
安恬先喝了一小半, 然後把剩下的豆漿遞給許嘉辭:“喏。”
許嘉辭看到眼前的豆漿, 愣了一下。
安恬:“我們一人一半。”
她怕他不接,又說:“我喝不完了。”
許嘉辭看著安恬遞過來的豆漿, 最後還是伸手接過來。
為了防灑, 豆漿杯用蓋子蓋著, 中間插一根塑料吸管。
許嘉辭眼睛盯著這塑料吸管。
他微微出神, 似乎在想什麼。
最後輕輕低頭, 把吸管含進嘴裡。
許嘉辭很快喝完了剩下半杯豆漿, 吸管發出空空的響, 他把杯子扔進垃圾桶。
安恬看著他,樣子欲言又止,最後又沒有說出話來,隻是臉微微紅了一下。
豆漿杯上麵的塑料蓋子,明明是可以直接掀開的啊。
兩人繼續走著。
雖然安恬沒有問,但許嘉辭知道她的滿腹疑惑。
他淡淡地說:“你也看到了。我哥,隻是是不同的媽生的。”
他表情很平靜,像是在說彆人的事:“他媽是集團千金,名門閨秀,和我爸門當戶對,而我媽是,”他突然笑了一下,“小三,狐狸精。”
安恬靜靜地聽著。許嘉辭說出來,也印證了她心裡隱隱的猜測。
許嘉辭,許嘉文。
是親兄弟,但卻是不同的母親。
狂妄而囂張的許嘉辭,從小到大不知道跟人打過多少架,他似乎什麼也不怕,然而在碰到那個叫許嘉文的少年時,卻忽地沒了底氣,他明明不是打不過許嘉文,卻不願意還手。
安恬突然發現自己跟許嘉辭表麵上是住在一起,從小一起長大,但對他的了解其實好像少之又少,甚至根本不比學校裡其他同學對他的了解多多少。
安恬又想起了上次在商場,那個打扮光鮮的中年女人打過許嘉辭的兩個耳光。
這隻是她看到的。
安恬從小沒有聽許嘉辭說過他會回家,但現在看來,他應該是回過,隻是沒有告訴她。
他一個又一個不在的周末,或許並不全是像她以為的那樣是出去打遊戲泡吧。
安恬不敢去想在那個家裡,許嘉辭麵臨的是什麼。
同樣,在那裡,一個妻子要麵對自己老公和彆的女人生的兒子,一個孩子要麵對破壞自己父母婚姻的第三者的兒子,將來或許還會分走一半他應從父親那裡繼承的財產。
那個第三者或許已經不在了,但是那個孩子還在,甚至還被男人帶了回來,男人可能是想隨著時間推移讓妻子和兒子接受這個孩子,可卻不知道妻子和兒子的恨意並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減弱半分。
第三者已經不在了,他們也恨不了男人,於是便把所有的怒火和恨意,全都撒在正謹慎打量著這棟漂亮宅子的孩子身上。
孩子或許最開始也是茫然的,無助的,他不知道這裡的人為什麼會這樣對他,隻是後來在那一聲聲的“野種”裡,他開始明白了,黯淡下眸光。他想自己的存在或許就是不應該的,於是默默承受下一切,隻希望被他的存在而傷到的人能好受。
後來,桀驁不馴的青春期,他開始用自己的方式報複著這世界,發泄著自己所承受的一切。
不學習,打架,抽煙,早戀,泡吧,人人都怕他,人人都討厭他。
可是在不為人知的時候,他也會為一個被欺負的流浪兒,和街邊的混混打的遍體鱗傷。
安恬想著今晚許嘉文踢在許嘉辭身上的畫麵,眼眶止不住的發酸。
是有人錯了,可是許嘉辭,他有什麼錯。
他無法決定自己是否到來這個世界,為什麼要讓他來承擔所有的錯誤和痛苦。
到小區門口了,保安衝兩人敬了個禮,開門。
安恬想起在巷子裡時,許嘉辭還沒有回答她的話。
安恬突然停下來。
許嘉辭也跟著停下來。
安恬看著許嘉辭的眼睛:“你還沒有答應我。”
許嘉辭:“答應?”
安恬吸了吸鼻子:“答應我,以後不許讓他們欺負你了。”
她提高音量,尾音輕輕顫著,顯得有些激動:“許嘉文也好,那個夫人也好,誰也好,不許讓他們再欺負你。”
“我不管,錯的是那些大人,許嘉辭,你又沒有錯,你能選擇你自己的出身嗎?你願意這樣嗎?你為什麼要一直替那些人承擔過錯!”
“你對他自責個什麼勁兒,他要是再打你你就給我還回去,你又不是打不過他,對不起他的是那些大人,不是你!”
安恬說話時吐出很多白氣,她死死看著許嘉辭,盯著他。
許嘉辭怔愣著,對著少女堅韌的目光。
從小便跟在他後麵的小女孩,第一次,這麼強烈,大聲地跟他說話,像一隻被激怒的小獸,甚至有些霸道。
他眉心微動,最後終於看著她漆黑的眸子,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