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遊神雖體型巨大,但分外好說話。得知沒有合適的地方安置他,自己往廁所樓上一坐,跟坐個凳子一樣。
顧望思索著給他安排個怎麼樣的場景。夜遊神乃是夜晚巡遊的神明,司掌百鬼夜走,總覺得給個固定的場景有些可惜了。
他還沒思索出個一二三,一通特殊電話打過來,想約他見麵。
——
麵前是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氣質都很乾練沉穩。
顧望在兩人身上感受到了靈力,這是兩個術士。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燭女進來給兩人上茶。
隨著燭女靠近,兩人似乎很緊張,顧望能察覺到他們渾身肌肉都緊繃起來,靈氣也在不自覺的翻滾。
顧望示意兩人喝茶,“兩位前來,所為何事?”
男人鄭重道:“我們是國家特殊事務管理局的工作人員,此次前來,是想請求顧大師幫忙。”
之前裴子睿失蹤的事,因為察覺到邪術士的痕跡,被轉交給特殊局處理。特殊局查探許久,但那邪術士很謹慎,他們一直抓不到他的尾巴。
還是上一次顧望破了那人的法術,他們總算找到了那人的蹤跡。
男人說道:“目前找到那邪術士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吉光省天翠山。但您也知道,那裡……”
顧望了然。吉光省乃十萬大山彙聚之地,天翠山又被稱為山中之山,險峻異常。而且因為人跡罕至,不知有多少靈物鬼怪藏在裡麵。
一個邪術士躲進去,就好比一滴水藏進大海,想撈出來不容易。
男人又苦笑道:“相信顧大師也發現了,最近不知為何,醒過來的鬼怪越來越多。為了處理這些事務,特殊局已經人手不足了。我們沒辦法,隻能尋求民間高人的幫助。”
顧望點頭,問:“什麼時候出發?”
男人一愣,緊接著喜上眉梢,“如果可以的話,越快越好!”
顧望就和他定了明天。
出來後他找到陸無,把事情一說,“就是這樣,明天去吉光省,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他本以為陸無會很開心,卻見這人愣了下,搖搖頭。
顧望訝異,“不去嗎?”
陸無也有些失落,“去不了,我不能離開這裡。”
顧望恍然。
其實他之前也疑惑,陸無為何能隨意來去兩界之間,但後來知道這裡有三界通道,才反應過來,陸無大概和夜遊神那些鬼神差不多。那既然鬼姑神、夜遊神他們沒辦法離開遊樂園,陸無自然也是無法離開的。
想到這裡,他很快反應過來,“本想著帶你出去玩一玩,去不了就算了,我很快回來。”
第二天,顧望和那兩個工作人員趕到機場,乘坐特殊局專機飛往吉光省。
天翠山腳下,特殊局的工作人員包下了幾間民房,用作住宿。
顧望趕到的時候,已經有幾個穿著異於常人的人在房間裡,周身靈力澎湃,從年齡來看倒是顧望最小。
一個穿著華麗紫色長袍、看不出年齡的女人忽然睜開眼,看顧望,“那小孩兒,你是哪家的,有師門沒有?”
顧望行禮,“回前輩的話,晚輩是首陽山傳人。”
女人又把眼睛閉上了,“原來是首陽子那老東西的徒弟,沒意思。”
旁邊一個穿著花花綠綠、身上掛著骨飾銅鈴的老人家就笑了,很和善道:“小友莫怕,我們都是你師父的熟人。十幾年前,你師父說找到一個很合心意的徒弟,窩在山裡教徒弟沒怎麼出來,這才沒什麼聯係了。”
顧望點點頭,衝著幾人統一一禮。
不多時,人到齊了。
特殊局的工作人員拿出一塊布,“這是我們在山裡找到了,極有可能是那邪術士留下的,請各位大師看看。”
眾人都是術士,很容易就從那布上感受陰邪之氣。
之前說話那女人興味勃勃道:“首陽子那家夥陣法還算不錯,來,小孩你畫個尋物法陣看看。”
眾人都善意哄笑起來。
顧望無奈,有種過年時候給親戚表演節目的感覺。他也沒推辭,拿過那塊布,就地畫了一個法陣,“天令歸心,借物追魂!”
碎布上出現了一個箭頭,指著某處方向。隨後慢慢消散,畢竟是邪術士,不是那麼好追尋的。
一個大師就笑道:“可以可以,不愧是首陽子藏了十幾年的小徒弟,得了他真傳了。”
顧望卻看著那塊布若有所思,這東西的氣息,好像有些奇怪……
眾人帶足物資進山,順著箭頭指的方向進山。
當四周被林木環繞時,那個帶著骨飾的老人家就走到了前麵。
顧望明白,這老人家是薩滿,而山林向來是薩滿的地盤。
老人家閉目冥想,半晌,睜開眼睛說道:“山中的生靈說,這裡最近沒有生人進來過。”
工作人員問道:“會不會是他們沒看見?”
薩滿搖頭,“他們是這山中的風,是雨露,是山林本身,並不是用眼睛看的。”
工作人員直撓頭,難道他們找錯地方了?一整個特殊局追了大半年,連一個邪術士都沒追到?
顧望就說道:“再讓我試試。”
他再次起陣,念咒時,指尖一拈,竟然拉了一絲紫氣出來,投進陣中。
前段時間裴子睿天天纏著他玩兒,難免沾了一點紫氣。正好,用來找害他那個邪術士,也算因果循環。
陣起,紫色的箭頭在前方飄起來。
一行人趕緊跟上。
天翠山人跡罕至,深處的樹木高達數十米,十人合抱粗。不時有小動物從周圍的灌木叢裡跑過,發出簌簌聲響。
忽然,老薩滿雙目一閉,蒼白道:“山林告訴我,前麵有十分恐怖的存在。”
眾人麵麵相覷,那個穿紫袍的女人皺眉,“我什麼都沒感應到。”
她有東方女巫血脈,本該感應極強。
而那紫色的箭頭還飄在前方,到底該聽誰的?
顧望皺眉掐算片刻,忽道:“前麵好像有人。”
深山老林,人跡罕至,忽然來一句:前麵有人。
在座要不是術士,隻怕會嚇出尖叫。
顧望打頭陣,當先往前麵走去。
風裡飄來青煙,還有樹木燃燒的味道。
帶隊的工作人員一下子慌了,“是誰在山上點火?不想活了!”
其餘工作人員互相看,“不是我們啊,我們的人都在這裡。”
“那……”領頭的人剛想發火,忽然想到為了抓捕邪術士,他們早就將整座山封鎖起來。多的不敢說,至少半個月之內這山是沒人上來的。
難道是半個月之前上來的人,一直沒下去?
顧望擺擺手,讓他們跟在後麵,然後輕輕撥開樹枝。
裡麵是很奇怪的一幅景象:
一塊平坦的窪地,邊上有一輛破破爛爛、仿若鬼車一樣的馬車,中間則是一對小夫妻。
兩人俱是古代人的穿著打扮,妻子坐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低垂著頭,黑色的長發耷拉下來,遮住臉。她小腹微凸,約莫有了身孕,剛剛顯懷。
男的二十四五歲,穿一身樸素的長衫,手腳勤快的從周邊拾了木柴,在中間點了火堆。
柴火劈裡啪啦響,燃起的青煙悠悠飄遠。
同行人看見這一幕都沉默了,顧望走上前去。
男人聽見聲音,回頭,“沒想到在這深山老林裡還能見到同伴,這位兄台……”
他看到顧望等人的穿著有些詫異,但也沒說什麼,隻道:“不介意的話,不如坐下一起烤烤火?”
顧望學著他的樣子拱手失禮,問道:“兄台和尊夫人這是要去哪?”
男人:“唉,說來也是慚愧。”
“我是百味樓的大廚,年前老掌櫃去世,小掌櫃上任,對我不滿,中間也多有波折。如今百味樓的主樓我是待不下去啦,小掌櫃讓我去分樓上任。沒辦法,我隻能帶著娘子上路。”
男人歎口氣,“好在臨彆前小掌櫃的心軟,借我一輛馬車和一個車夫,否則路途迢迢,還不知道該怎麼辦。”
顧望四周看一眼,又問他,“那車夫去哪了?”
男人答道:“他曾走過幾次這條路,說是附近有水源,給我們打水去了。”
顧望沒再說話,身後的幾人也沉默了。
有個吉光省本地的工作人員小聲道:“百味樓……是我知道的那個百味樓嗎?這個店在我們這裡可有名了,說是百年老店,竟然還發生過這樣的事。”
顧望看向男人的臉——青白的臉色和烏黑的嘴唇——問他,“那水,你喝了嗎?”
男人疑惑,“打水的還沒回來,我怎麼喝……不對……”
他麵上浮現痛苦之色,腦中似乎閃過什麼畫麵,麵相老實的車夫帶著竹筒回來,他接過來先給懷孕的娘子喝了一口,又自己喝了一口,然後是……
眼前的畫麵陡然變了。
夜晚,狂風暴雨即將來臨,地上的篝火被吹得東倒西歪,照出的影子陰森可怖,如毒蛇一樣扭曲。
女人的痛呼哀嚎傳出好遠,可惜此地空無人煙,“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好痛……”
她身下流出烏黑的毒血。
男人口鼻滲出鮮血,拚命摟住車夫的腳,心中閃過明悟,是小掌櫃的,為什麼……他哀求道:“你要我的命不打緊,我給你就是,但求你不要傷害我娘子,求你繞她一命……”
一路都老實寡言的車夫狠狠踹開他,“小掌櫃有令,你們兩個一個都活不了!好叫你知道,冤有頭債有主,去了下麵,可彆怪我!”
他冷冷看著,夫妻兩人在地上哀嚎半夜,最終失去聲息。
暴雨終是下來了,車夫隨意挖了個坑,將兩人埋好,架著馬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