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1 / 2)

為你師表 一扇輕收 8141 字 4個月前

兩人相對而立,目光交接,臉上端的皆是一派的雲淡風輕。

隻不過這雲淡風輕的性質略有不同。

談容自律持重,實打實的沉穩性子,最尋常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

他風輕雲淡下掩藏的,是猖獗放肆的心跳,也是情深意動的暗號。

竹言蹊恰恰相反,他摸不準談容叫他乾嘛,當下腦門突突直跳,甭管情深不深,反正意是完全動不起來。

那張眉目英逸的俊臉近在咫尺,帶給靈魂的衝擊遠比竹言蹊想象裡的更要震撼。

這一記震撼震的很不是地方,不僅沒讓竹言蹊意動起來,還讓他徹底記起年少懵懂時做過的種種傻事。

什麼背地裡折了九十九顆寫著情話的小愛心,什麼繞路途徑談容教學樓底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什麼模仿網文寫,專寫談容暗戀他,自己給自己設計被表白的起承轉合。

一幀幀,一幕幕,配上當年日記本裡的青春疼痛文字,當著正主的麵逐次回憶起來,刺激程度堪比英國皇家大峽穀蹦極。

竹言蹊拿捏住表情,不讓牙關咬得太緊。

談容如果真撞邪認出他了,那這絕對是他初戀史上最光鮮亮麗,也最刻骨銘心的一筆。

多長臉啊,幫初戀的學生逃課,同校時沒有過半次接觸,一重逢直接接一狠的。日後夜深人靜,午夜夢回,保準他抓心撓肝,輾轉難寐。

竹言蹊心裡死去活來好幾次,索性破罐子破摔,賭定談容叫他是為了彆的事情,隻管硬著頭皮往下演,堅決把“敵不動我不動”戰略貫徹到底。

談容沒辜負他的賭注,沉吟片刻後開口,也演上了:“你是生麵孔,”才怪,“前兩周沒見過你。”

他說著抽出考勤冊,展開到最後一頁。

那頁底端附著一份單獨的小表格,上麵錄有三個人名,都是去年壯烈犧牲的重修學生。其餘兩人已經在確認欄簽了字,隻有陳嘉堯的信息後麵是乾乾淨淨一格方框。

竹言蹊見狀心有所感,眼睛滴溜往談容指尖一瞅,又滴溜轉回談容臉上。

談容神色不改,手指在陳嘉堯名下輕巧一點:“1703班的陳嘉堯?”

他回國前做了功課,大體了解過竹言蹊近況,知道自己負責的某位重修生是對方一位朋友,不難猜到竹言蹊出現在這裡的緣由。

談容把人叫過來,不是為了挑明自己是他中學時的學長,那樣做無疑等同於戳穿竹言蹊的代課行徑,平白讓他難堪。以竹言蹊好麵子的小性格,日後彆說同他親近,說不定還會躲他遠遠的。

兩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交集,談容可不想給小初戀留下這麼糟糕的第一印象。

他隻是看出竹言蹊不大樂意加人微信,單純想替他解圍。

好吧,可能也沒那麼單純,少不了酸味兒的占有欲作祟。

竹言蹊看不透談容的那點兒占有欲,聞言就像沒被家長發現罪行的闖禍孩子,頃刻揚起一個劫後餘生的笑來:“對!我是。”

蒼天有眼!談容是為了重修的事叫他!

談容再開口,每一個字都順著竹言蹊的心意:“我課後有急事,趕時間離校,你現在把重修證的教師聯交給我吧。”

江大的重修證分為兩聯,教師聯上交任課老師,學生聯由學生自行保管。

談容說完又怕竹言蹊不知道重修證這碼事,手指點點考勤冊,給他一個台階下:“重修證沒帶的話也不要緊,下周交也是一樣的,先在這裡簽個名吧。”

“帶了,重修證我帶來了。”竹言蹊心口好受了,演技更加突飛猛進了,他順勢往兜裡一探手,取出教師聯遞過去,語氣懇切,“抱歉談教授,開學時我家出了點變故,我一著急,不小心把重修的事忘了。手機下載的課表app不巧也有延遲,今早才把這門課刷新出來,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缺勤兩周了……”

他扯完瞎話不忘一表決心:“您放心,前兩周的課我一定儘快補上,以後絕對不會再犯類似的錯誤了。”

竹言蹊打小就皮,沒少挨訓,檢討這項業務他太熟練了,以前對他媽端出什麼態度,現在就能給談容複刻一版一模一樣的。

談容直視那雙鄭重其事的眼睛,心裡滿是好笑。

他接下重修證,嘴角輕微動了動,好歹把笑忍住了:“你是接觸過這門課程的,想必對很多內容都不陌生,按照自身情況安排學習就好,我不做強求。至於作業,希望你能按時完成,這是學院的規定,也關係到你期末的最終成績。”

“謝謝談教授,您說的我都明白。”竹言蹊不等談容告知他作業事項,張嘴應道,“之前的作業我已經從學妹那裡聽說了,下周我一定補交。”

原來他們聊的是自己布置的作業。

談容眼光微變,酸味兒散去不少。

他麵上紋絲不動,施施然一點頭:“好。”

談容翻開重修證,形式性地掠了一眼,暫時夾進教材扉頁,又將考勤冊推到竹言蹊麵前,同時遞來一支筆,示意他確認信息,無誤簽字。

考勤冊攤在講桌,簽字筆卻被拿在談容手上。

筆尖朝裡,筆端向外,連同男人的手,一齊逼近竹言蹊眼前。

那隻手筋骨勁煉,五指修長,學校批發定製的普通中性筆硬是被拿出了不一般的身價。

竹言蹊怔了怔,抬手去接,抽筆時不經意碰到談容指尖,很輕很小的一下,一觸即分,隻留下若有若無的星點體溫。

他小臂僵了半瞬,悶頭往考勤冊落筆,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談容站在一旁,暗暗摩挲過被竹言蹊觸碰到的地方,眼睫低斂,默不作聲地看他寫字。

大概是受家裡長輩影響,竹言蹊中學起就寫的一手好字,力壓初中高中兩大學部,學校文化長廊的玻璃櫥窗上沒少展示他的硬筆書法。

談容那時路過,總忍不住多看幾眼,後來還鬼使神差的從負責櫥窗管理的老師那兒討來一張,至今仍夾在他的一冊筆記本裡。

如今少年人長成了小青年,竹言蹊的行筆更加揮灑自由,寫起陳嘉堯的名字,寥寥幾筆一氣嗬成,說不出的恣意瀟灑。

簽完字,竹言蹊蓋緊筆帽,也不把筆送回原主手裡,直接扣腕往講桌一擱,退後半步看向談容。

他眼神清亮,含笑瞧人的模樣規矩乖巧,特彆像很多老師偏愛的那種懂事學生。

要不是談容早先見過他無法無天、嘻嘻哈哈的鬨騰樣子,還真能被這副假像欺騙過去。

談容和自認沒有露餡的竹影帝對視幾秒,又想笑了。

他垂眼看了看考勤冊上流逸暢達的三個字,深知自己應當抓住良機,誇他幾句,借此展開話題,再跟小學弟多說些話。

讚許即將湧上喉頭,竹言蹊卻搶先一步開口:“那談教授,如果沒有什麼彆的事情,我就先下去了。”他掃一眼掛在後牆的時鐘,“好像也快上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