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想說些什麼,再對上談容的眼睛,話頭轉瞬刹車拐彎:“嗯,我知道了談教授。我以後吃飯一定注意,慢慢把口味改回來。”
本以為作出了口頭保證,這個話題可以到此終結了。
沒想到談容聞言轉向窗口,對氣灶前的阿姨說:“麻煩少放辣椒,兩份一致就行。”
竹言蹊:“…………”
竹言蹊:“啊???”
這突如其來的即刻實施,讓他心態有點崩崩裂。
阿姨的觀點和談容高度一致,應下後還衝竹言蹊笑道:“聽你老師的吧。你們這些學生喲,平常吃東西都多油多鹽的,等年紀大了才顯出來處,那可就為時已晚了。”
竹言蹊假笑兩聲,點頭連稱了三個“是”。
他後悔了,他不該違心說談容像江大的本校學長。
看這架勢,恍惚間,他仿佛多了個乾爸爸,還是相當負責的那種。
辣味流失的砂鍋麵,約等於失去了一半靈魂。
乾爸爸看出他跟著靈魂出竅了幾秒,體貼撫慰:“你在這裡等我,我去6號窗口,再點一份咕咾肉。”
砂鍋麵是現做的,青藍的火苗舔舐著鍋底,濃鬱的湯底咕嚕嚕地翻滾出氣泡。
竹言蹊嗅一嗅彌漫出窗口的香味,對談容道:“還是我去吧。我對餐廳比較熟,找起來容易。”
談容稍稍思忖,由他去了。
竹言蹊腳還沒動,耳朵先捕捉到身後傳來的爽朗人聲。
“你自己好好品一品,你這個選題合適嗎?一看就寫不出什麼深度。我如果是你的答辯老師,光看題目就能想到你文中列了哪些論點。”
這明顯是花甲之年的老人才會的嗓音,聲線蒼老,但中氣很足,一聽就知道這老人腰板硬朗,老當益壯。
竹言蹊臉上小小扭曲了一下,穩穩地刹住了腳跟。
他對這聲音太熟悉了,去年搗鼓畢業論文的那段期間,他做夢都在被這道聲音來回訓斥。
文學院的章老爺子,章老教授,更是他學年論文兼畢業論文的指導教授。
時隔一年,老教授不在餐廳挑竹言蹊論文裡的刺兒了,改為下一屆畢業生指點迷津了。
竹言蹊清楚記得對方最愛吃隔壁窗口的煲仔飯。
他開啟瘋狂祈禱模式:彆過來,千萬彆過來,祖宗保佑老爺子有了新歡,千萬要去遠一點的窗口點餐。
不怪竹言蹊反應這麼大,主要是章教授對他印象太深刻了,碰上麵就能脫口叫出他的名字。
他要是當著談容的麵被叫出名了,那他媽真是老天爺跟自己過不去。
之前在辦公室裡怎麼磕的糖,這會兒就得當場把糖原樣吐出來。
竹言蹊不動,談容也看著他不動,隻有身後老教授的聲音越來越近,停在距他僅有兩步之遙的地方。
竹言蹊隨著他靠近的速度向左轉身,麵向最終正朝著談容。
他慶幸自己沒搞過什麼辨識度高的發型,衣服也是上個月新買的,不至於光憑背影就被老教授一眼認出來。
不過他的慶幸也就到此為止了。
砂鍋麵的窗口靠牆,談容恰好站在靠牆的那側,切斷了他從另一邊繞開的活路。
章教授又不愛離取餐台太近,隻站在偏於斜後方的位置。
這樣的角度十分刁鑽,竹言蹊繼續麵向窗口的話,會被瞧見半張臉,直接轉身離開的話,會被瞧見整張臉。
唯一的安全選項是,正對著談容站著。
竹言蹊抬高眼睛,靜看談容。
談容眼簾微垂,默默看他。
氣氛一時有點尷尬,竹言蹊搜腸刮肚,傾儘畢生所能,也沒掰扯出眼下適合的話題。
可以說砂鍋麵份量挺足,夠我們吃的了,菠蘿咕咾肉下次再點吧。
可是說完了然後呢?繼續跟談容大眼瞪小眼?總得說點什麼,找個臉對臉的理由吧?
竹言蹊憋了又憋,隻憋出一個露著小虎牙的笑。
談容跟他相視無聲地看了半晌,心間熨帖,卻也不解。
後方的章教授對今年指導的學生說道:“這邊的砂鍋麵味道也行,你上一屆的一個學長就愛吃這個,你喜歡麵食的話可以嘗嘗。”
這話一出,潔白可愛的小虎牙登時藏起一半。
談容餘光瞥過竹言蹊的身後,又落回竹言蹊欲說還休的眼睛,心下逐漸了然。
他低聲一笑,替此刻竭儘全力扮演自己學生的小青年體貼解圍。
“先彆走,你外套的衣領沒有理好。”開口間,談容抬起雙手,掠過竹言蹊肩頭,觸碰對方後頸的那塊衣領。
他動作輕緩,裹挾一分綿厚內斂的溫柔。
竹言蹊定在原地,眼睜睜看著男人向他貼近。
這姿態很是具有欺騙性,就好像在下一秒鐘,談容會給他一個小小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