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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帝離開慈寧宮,回到紫宸殿。
過了一個多時辰,趙全回來了。
“胡太妃回壽康宮後,壽康宮的人無任何異動,不過慈寧宮有個叫小英子的太監去了趟壽康宮,胡太妃身邊的冬葵跟他說了幾句話,小英子又折回慈寧宮,方才他找了借口悄悄出宮,奴婢讓人將他拿下,嚴加拷問後,他招出他本就是胡太妃的人,是被故意安插在慈寧宮裡,平時幫胡太妃辦一些小事,例如把慈寧宮的消息透給胡太妃知道,幫胡太妃往宮外傳信。”
“傳信?傳什麼信?給誰傳信?”太和帝問。
趙全從袖中拿出一張紙,呈給太和帝,並道:“小英子說他也不知傳信給誰,他每次出宮後都是去鐘樓附近一個鋪子裡,把信給鋪子的掌櫃。這就是小英子這次送的信,似乎無關緊要,所以就隻是一張紙,據他所言,他平時還送過那種上麵封了火漆的信。”
太和帝將紙打開來看,紙上隻寫了三個字,速歸,急!
讓誰速歸,急什麼?
其實不用猜就知道是誰,但太和帝還是讓趙全帶人押著小英子,去了一趟那個鋪子。
不光鋪子的掌櫃被抓,裡麵有個夥計行跡詭異,趙全去抓人時,那夥計還想跑,索性一網打儘。
之後一番拷問,這鋪子果然是晉王府的一個暗樁,平時專門負責幫晉王跟宮裡聯係。這地方可不光連著胡太妃一條線,還另有幾條線,似乎是晉王安插在宮裡的釘子,平時也會把消息傳到這裡來,再讓掌櫃傳回晉王府。
這次的收獲很大,不光順藤摸瓜到晉王在宮裡安插的眼線,還佐證了胡太妃確實和晉王有不同尋常的關係。
雖還沒有證據證明是什麼關係,但顯然離魏王和太和帝的猜測,更近了一步。
這一晚慎刑司忙瘋了,秘密審訊了許多人,這些人裡有些人消失了,有些人又回歸了原位,似乎太和帝並不想打草驚蛇。
與此同時,一些流言在宮裡小範圍地傳了起來。
起源是一些內侍沒事議論起皇子們,有人說幾位皇子多多少少都有些像陛下,唯獨晉王殿下長得和陛下不像。
有人為了維護晉王,和對方爭了起來,情急之下說晉王雖和陛下不像,但和已經過世的安王長得很像,似乎想以此來證明晉王確實是皇家血脈,確實是龍種。
其實這種私下議論,早些年就有。晉王十二歲才回宮,長相身形都偏文弱,和太和帝一點都不像,當時就引來不少私下議論。
其實這事也是有人在背後主導,事情沒鬨大之前被太後嚴懲了一次,這股風當時就刹住了。
後來也有人議論,但都是私下的,僅是小範圍流傳,沒想到會有人舊事重提。
舊事重提也就罷,偏偏有人‘好心辦壞事’說出這樣的話來,於是各種匪夷所思的流言在宮裡傳了起來。
傳到最後,不光太後知道了,胡太妃也知道了。
這邊太後還在皺眉,怎麼這檔頭生了這種事,那邊從慈寧宮回去後,胡太妃除了命人出去打探具體消息,又派人往宮外遞信,想知道晉王為何還沒歸,何時才能歸。
這信自然又送到太和帝手上,那小英子也機靈,被趙全敲打拷問了一頓,就徹底背叛投誠了。
其實也不怪小英子會背叛胡太妃,胡太妃再是對他有恩,在大義上在名義上,也沒有太和帝來得有威懾。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誰敢去跟陛下作對?陛下明擺著要對付胡太妃,隻要不傻都知道怎麼選。
而另一邊,胡太妃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人,也被人盯上了。
為了不打草驚蛇,壽康宮的人還是沒動,動的都是和壽康宮的人有來往的那些人,於是陸續有消息遞回壽康宮,都是怎麼嚴重怎麼來,怎麼匪夷所思怎麼說。
同時經由小英子,還傳回一個對胡太妃來說十分嚴峻的消息,那就是暗中有人在調查晉王舊事。
玉泉宮那最近去了好幾個宮裡的人,都是打聽當年晉王在行宮時的消息。
收到這個消息,胡太妃哪還坐得住。
當年的尾是安王掃的,安王辦事她應該能放心,可到底不是她親手經辦,實在心裡沒底。
心裡沒底,再加上上了年紀,胡太妃就病了。
怕自己的病落人耳目,她連太醫都沒敢請,日日焦慮晉王為何還沒回,再來就是拖著病軀去太後宮裡,似模似樣的提了幾句流言的事,希望能再次借太後的手肅清流言。
隻可惜這次太後也沒辦法,流言源頭非對方故意為之,也打罰過一次,非但沒止住,反倒下麵傳得更凶。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此時太後已經意識到中間有人在整晉王,這種時候為何會有人整晉王,到底是誰下的手?
這件事讓太後想了許久,都沒有結果。
而晉王就在這時候終於趕回京了。
.
得到晉王回京的消息,胡太妃終於鬆了口氣。
忙讓人遞信去宮外,將宮裡最近發生的事告訴給了晉王,讓他趕緊想個辦法。
消息自然是沒傳出去。
晉王不知宮裡發生的事,再加上他一回來就麵臨魏王成了太子,太和帝要禪位的局麵,自然忙著去聯絡朝臣,鼓動他們去說服太和帝,讓他放棄禪位的想法。
隻要不禪位,他們還有轉圜的機會,一旦禪位,局麵就成了定局,此事實在也拖延不得。
而胡太妃收到的回信是,已知曉,會想辦法,讓胡太妃密切注意宮裡的消息。
當初為了保密安全,晉王和胡太妃之間通消息都是信上的話儘量簡短,且不提名道姓,更不會用固定筆跡,都是讓身邊人代筆,且每次筆跡都不一樣。
他們自信自己隱藏得夠深,誰都想不到兩人會有聯係,而且小英子是慈寧宮的人,這又是一層掩護。
可恰恰是這樣,給太和帝和魏王造了機會,他們憑空捏造一封假信,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晉王忙得連軸轉,胡太妃也拖著病體往慈寧宮跑得頻繁。
這一日,胡太妃又來到慈寧宮,發現太後似乎有什麼心事。
她當時不好試探,扯了些閒話就回去了。回去後,越想越覺得太後神色不對勁,就又去了慈寧宮。
“罷了,既然你又來了,我就不瞞你,皇帝疑上了晉王和安王的關係。”
胡太妃震驚、錯愕,失言道:“陛下為何如此糊塗?!怎麼能疑心自己的兒子?還有安王都死了多少年,現在因為有人刻意傳些詆毀人的流言,就疑心英年早逝的兄弟和兒子,這麼做可合適?”
言罷,她忙又道:“太後,您可得給妾身還有安王做主啊,此流言定然是魏王所為,此子如此心性歹毒,陛下都立了他做太子,他為何還不死心要詆毀自己的哥哥?”
不怪胡太妃會想到魏王頭上,你想想,秦王等人都不在京中,這種時候傳這種流言,對他們也沒有什麼好處。
隻有魏王!
太和帝若是禪位,他得的好處最大,可現在群臣反對,他自然要找些事來攪混了水,借此轉移人們的注意力。還有,他雖是太子,但並未即位,比他年長的晉王秦王,對他來說依舊有威脅。
放出一個流言,一舉兩得,不是魏王還能是誰?!
說到這裡時,胡太妃也意識到自己‘失言’,忙又問道:“太後您怎知陛下疑上了晉王和安王,難道說……”
太後露出一個十分複雜的表情。
胡太妃被這個消息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並未去分析太後眼裡的內容,她下意識按照自己猜的那麼想,激動道:“陛下怎麼如此糊塗?竟去聽信一個賤種之言,也不信任自己的兄弟和兒子?”
此時情緒激動的她,完全沒想到這句賤種從她口中所出,太後是個什麼心理波動。
她哭倒在太後麵前:“太後您可要給妾身和安王做主啊,晉王也就罷,他是陛下兒子,他們父子之間如何,妾身沒資格過問,可此事牽扯到安王。您知道的,妾身就安王這麼一個兒子,他從小體弱多病,成年後也從不與人為惡,當年淳王和英王在先帝麵前多次詆毀陛下,安王可沒少幫陛下說話。”
胡太妃哭了一通安王多麼可憐,他們母子多麼可憐。太後被她哭得唏噓感歎不已:“哀家是信任你和安王的,雖說流言止於智者,可也不知是誰嚼舌根,說當年晉王出生前後那段時日,安王就在玉泉宮養病,又扯到晉王肖似安王……”
她歎了口氣道:“哀家也勸過皇帝,可你知道的,帝王多疑,讓皇帝疑心並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晉王還是皇帝的兒子,與其讓傷疤捂著任其潰爛,影響到晉王以後,不如趁機將事情澄清了。”
胡太妃一愣:“怎麼澄清?安王都死了。”忽然,她腦中靈感一閃:“難道太後說的是……滴血驗親?”
太後點了點頭。
可胡太妃非但不見喜色,反而身體僵硬起來。
“那太後有沒有想過,皇子被陛下質疑不是親子,還當眾滴血驗親,就算是時證明流言為虛,晉王以後又如何做人?”
太後眼中的不忍慢慢退去。
“那你有什麼好辦法?”
胡太妃一僵,也意識到自己對晉王關心太過了,忙遮掩道:“妾身能有什麼好辦法,晉王是陛下的兒子,一切自然全憑太後和陛下處置。”
太後話音一轉,道:“其實哀家跟皇帝也考慮過你說的這些,不管驗出結果如何,對皇家對皇帝對晉王,都不是什麼好事,而且哀家也不想把此事鬨大了。”
“那太後的意思是不驗了?”胡太後表麵怯怯,眼中卻閃過一抹喜色。
太後從沒有像哪一刻,如此清晰地認清眼前這個人。
還是安穩的日子過得太久,從沒有想過身邊竟隱藏著這樣一個人,以至於讓皇帝和自己離心。
太後想到太和帝來找她,說了他的猜疑,又請她幫忙試探胡太妃。皇帝甚至來龍去脈都沒有說清楚,隻是請她幫忙。
太後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這是連她都疑上了。
她苦心經營多年,臨到老晚節不保,全壞在這個賤人手裡。想到這裡,太後心中怒火直燒,接下來的話也沒那麼難出口了。“怎可能不驗,不驗怎麼為晉王正身?”
“那方才太後又說不想把事情鬨大?妾身覺得,太後還是應該勸一勸陛下,到底是親父子,何必弄得有傷父子天和。”
太後點點頭:“你說得確實有道理。”
“那太後……”
“所以我才想到了你。”
胡太妃被說得一愣,遲疑道:“太後?”
“其實這法子還有人給皇帝出的,說既然被猜疑的是晉王和安王,就該讓晉王和安王驗。”
“可、可安王已經死了多年。”
“所以那人提了滴骨驗親之法。”
太後把滴骨驗親之法,跟胡太妃大致說了說,說完她露出歉意的神色:“就是委屈了安王。”
可不是委屈了安王?
滴骨驗親之法,說白了就是拿死人骨頭和活人的血驗,若兩人有親緣關係,血則滲入骨中,若無,自然無法滲入。
可此法也有個弊端,那就是需要人骨,這也就意味著要刨了安王的墓,才能取到對方屍骨。
時下的人極為重視亡人身後之事,更視破壞亡人遺骸為大忌,這何止是受委屈,簡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胡太妃現在恨不得當場暴起,掐死眼前這個老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