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來不及去細想為何堂堂的乾武帝竟是這樣,她心中的猜測終於被陳氏的反應證實了。
她冷著臉,眼中閃爍著屈辱,下唇是被逼到極致的緊抿。
“兒媳不知娘想問什麼,兒媳為何進宮,進宮後為何又被人引去一處陌生宮殿,娘應該最清楚不過,怎麼此時反倒來問兒媳了?”
“你——”陳氏震驚、氣怒,“你竟敢對我出言不遜?!”
確實,這是無雙第一次頂撞婆婆,一直以來她對陳氏都是恭恭敬敬,甚至低聲下氣,即使被人厭惡被人嫌棄,她也依舊做好了為人兒媳的本分。
大抵是今天發生的一切,不光對陳氏衝擊很大,對她衝擊也很大。
她嫁進趙家,一直遭受冷落,起因是她行為不端,有違婦德,設計了趙見知。趙家人厭惡她,憎恨她,她都能理解,畢竟趙家是正經人家。
可如今正經人家也會做些醃臢事了,甚至比她做得更卑鄙無恥下流,竟然把兒媳婦送到宮裡……
“兒媳並不是對娘出言不遜,隻是會發生什麼事,娘既然心知肚明,為何反倒問兒媳?”
其實無雙心中還有個疑惑,婆婆以為她被乾武帝幸了,這和之前那宮女故意引她去那處陌生宮殿對應上了。
婆婆和常惠妃在打什麼主意她暫時還不太明白,但她後來又被人引到一個地方,在那裡見到一個完全沒有神智可言,甚至濫殺宮女的陛下。
那到底是不是陛下?
龍靴可不是誰都能穿的。
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就是她還未嫁給趙見知之前,聽來的那些關於魏王的流言蜚語。雖然事後郿無暇用代自己出嫁來證明,那些流言也許就是流言,是有心人故意為之。
且自那以後,她也未再聽人說有關魏王有關乾武帝荒淫無道的事跡,隻知這位陛下為人冷酷,喜怒無常,可今日她所看到的那一幕,卻又符合了她很久以前聽來的那些流言。
“你這還不是頂撞?!”
陳氏惱羞成怒至極,一巴掌打在無雙的臉上。
響亮的耳光聲,震驚了所有人,也讓陳氏清醒過來了。
看著對方直視她的眼睛,她偏開臉怒道:“來人,還不把這頂撞婆婆的賤婦拖到廊下去跪著,讓她好好反省反省!”
……
這不是無雙第一次被罰跪。
陳氏自詡出身大家,她確實厭惡無雙沒錯,但她自持身份,即使厭惡,也極少用打罵罰跪這種有失身份的手段懲治她。
隻有一回,是趙見知的貴妾表妹陳雲裳,誣賴她打碎了陳氏最心愛的白玉觀音。當時兩人一同進去,那尊白玉觀音已經碎了,無雙不太懂陳雲裳為何要誣賴自己,但她知道自己是替人背了鍋,就為自己分辯。
隻可惜陳氏根本不聽她的分辯,反而罰了她的跪。
滿屋子的人,隻有梅芳撲過來看無雙到底怎樣,又聽說陳氏還要讓無雙罰跪,這個曆來沉默的丫頭,當即暴起想說什麼,被無雙拉了一把。
“你扶我起來。”
無雙被扶了起來。
“若是平時,娘生氣,兒媳跪了也就跪了。可今日兒媳也很生氣,就不跪了,等哪天娘氣消了,兒媳再來拜見你。”
說完,無雙便轉身要走,正好對上兩個正要帶她下去跪著的丫鬟。
大抵是二夫人的臉罕見得冷,大抵是陳氏方才那句話,這兩個丫鬟竟什麼也不敢說,避讓開了。
陳氏眼睜睜的看著無雙帶著丫鬟走了。
“她怎麼敢?她怎麼敢……”
一旁的黃媽媽拉著她道:“夫人,咱回來前,不是說得好好的,先試探試探她的口風。若是她真在宮裡被陛下幸了,又被那麼送出宮,如今的她,還真不是咱想罵就罵想罰就罰的主兒。”
“你的意思是說,我以後還拿她沒辦法了?”陳氏道,原地轉了一圈,“不行,我要去找老爺,去找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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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外麵發生了什麼,此時的柔儀殿都保持著絕對的寂靜。福生已經來回出入了寢殿數次,床上的人依舊沒有清醒的跡象,甚至還保持著趴伏的睡姿。
眼見外麵天已經黑了,福來也從內侍省尋了來。
“陛下如何了?”
“還在睡著。”
“主子也在睡著?”
陛下可以指兩人,兩人都是陛下,但主子隻指一人,也就是乾武帝,是二人用來區分其中的區彆。
自打陛下的病越來越嚴重後,外麵的人不知道,但諸如福生福來這種絕對的心腹,卻知道真實的情況。
陛下的副人格逐漸失去理智的同時,也影響著他本身,從一開始還能處理政務,到後來漸漸能維持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
不得已,福來以內侍省首領太監身份橫空出世,成了朝野內外皆知的權宦。至於福生,還是留在乾武帝身邊侍候,支應各類事。
當然這也不是說乾武帝已經無法掌握朝政了,隻是隨著他能維持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他勢必沒辦法隨意出現在人前。
所以晨輝堂成了他最近待的時間越來越多的地方,所以他選了福來福生一內一外輔助自己,同時也替他遮掩這件不能與外人知的事情。
“宋太醫可是請來了?”
正說著,宋遊來了。
宋遊問了問情況,想了想後道:“陛下多日不得安眠,能睡著是好事。”
“可陛下已經快睡了一下午。”
這倒是罕見,正當三人還拿不定主意是否從中乾預之際,內殿傳來了一些動靜。
進了殿中,就見乾武帝披頭散發、捂著額頭坐在榻上。
“陛下?”
因為姿態有些不太對勁,福生叫得並不肯定,帶著猶豫。
榻上穿著龍袍的人,突然轉頭過來。
他雙目猩紅而渾濁,似乎完全沒有理智可言。
三人心中不禁咯噔了一聲。
“人呢?”
“人呢?”
一陣狂風襲麵,卻是榻上的人直往三人撲了來。
就在來到三人麵前的前一刻,他突然頓步,佝僂下腰捂住了額頭。
過了一會兒,他徐徐吐出一口氣,並站直了身體。
“怎麼回事?福生你來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