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昜大喜。
雖然他也不知他在喜什麼,但就是喜歡聽這話。
事後他才明白,他會高興其實是他潛意識的反應,他其實已經意識到另一個‘他’有些不對勁兒,但當時他剛蘇醒,腦子還鈍,根本沒有想到那處,本能卻已無時不刻在宣示自己的占有。
當然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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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封無雙為‘奉天夫人’的聖旨就下了。
由於無雙從明而上還是趙家人,聖旨自然下在趙國公府。
突然而來的聖旨,讓趙家人不明就裡,被嚇得不輕,還以為清算終於臨頭。
一般宣讀聖旨時,是要闔府上下齊聚跪接的,於是各房各院上演一出出生死離彆,仿佛去接個聖旨就是要他們命。
甚至有那精於算計的,已讓妻兒去收拾金銀,藏些在身上。
因為按照慣例,抄家聖旨宣讀後,就會有那凶神惡煞的官差上門,根本不會給他們收拾財物的機會,所以這就是最後時機。
總之偌大一個府,因一封聖旨上門,頃刻變得亂象橫生,雞飛狗跳,最後拖延到來宣旨的馬寶都不耐了,寒了臉色。
其實宣旨太監的臉色如何,也反應著聖旨裡的消息好與壞。
如若是好的,宣旨太監進門時臉色就是和緩的,是帶著笑的。若是壞的,陛下要懲治你,才會黑著一張臉,同時也代表著沒情而可講,彆來找我說情。
趙瑞是趙國公,彆人能拖能躲,他卻不能,誰知剛一趕來,就看到馬寶一臉冷硬,腿當下一軟,心裡連道完了完了。
對於這一天的到來,他做了許久準備,可懸在頭頂的大刀遲遲不落下。有時,他甚至想,老子才不怕,大不了頭掉碗大個疤,此時真事到臨頭,他才發現沒人不怕死。
在死而前,饒是七尺男兒,也沒有不腿軟的。
“趙國公,咱家也不是頭一回宣旨了,你家人的架子可是有夠大!”
趙瑞白著一張臉道:“馬內侍,原諒一二,家中人太多,我這便命人去催他們。”
他忙吩咐人下去辦,扭頭卻發現馬寶正在跟人說話。
“夫人呢?”
“夫人正午睡,剛起,說一會兒就來了。”
馬寶笑眯眯的道:“讓夫人不用急,咱家不急。”
那小內侍忙去傳話了,摸趙國公府的路比自家還熟,儼然是平時跟著小泉子一同送無雙回來過多次的一個小內侍。
趙瑞卻臉色更是慘白,隻覺得家中果然要大難臨頭,不然這馬內侍也不會來回兩張臉。
他堂堂的趙國公府,開國功勳,如今竟不如一個婦人!一時間百感交集,隻恨當年為何要攙和那奪嫡之爭,又恨乾武帝不饒人。
趙家人很快就到齊了。
偌大的庭院裡,被跪得滿滿當當。還有人沒地方跪,就跪在了庭院外頭。
都是臉色慘白,隻等著大刀落下,誰知這會兒馬寶卻不急著宣旨了,反而讓再等等。
有人不耐,有人看出端倪。
難道說不是抄家聖旨?
可不是抄家聖旨,又是什麼?
直到無雙姍姍來遲,見馬寶當即迎了上去,有些明眼人才約莫明白了是什麼,卻又不敢確定。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聞郿氏有女無雙,品貌端莊,溫良恭儉、秉性端淑、克嫻內則……特賜封‘奉天夫人’,賜一品冠服一套,常服一套,賜府邸一座,皇莊一處,賜銀五千。欽此!”
“謝陛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高呼聲中,眾人皆是三跪九叩,拜完有人隻覺得渾身一鬆,差點沒癱在地上。
“恭喜夫人了。”馬寶笑嗬嗬道。
無雙早有準備,忙去看梅芳,梅芳拿著一個荷包遞給馬寶。
馬寶也沒拒絕,反而十分高興,道:“謝謝夫人賞賜。”
“當不得內侍如此客氣。”
送走馬寶,無雙也沒多留,直接離開了。與她一同離開的,還有臨時來幫她搬拿禦賜之物的幾個下人。
隻留下偌大庭院中,跪了滿地的眾人。
眾人臉色皆是一陣青一陣白,卻多是不敢吱聲。陳雲裳跪在趙見知身側,想去看看丈夫臉色,卻不知為何又沒執意去望。
……
陳氏回去後就砸了兩個花瓶,如今黃媽媽已經麻木了,也不知該如何勸。
陳氏又拿起一個梅瓶,想要去砸,卻苦於沒有人攔自己,最終反倒她自己放了下。
“夫人又何必再生氣,眼見她勢不可擋,與她生氣恐有得罪之嫌,還氣了自己。夫人,您就認了吧,最、最起碼有她在,這府裡上上下下還能保全。”
與此同時,趙瑞與趙見齊父子二人也在說話。
先是沉默,良久趙瑞才疲憊道:“陛下這是何意?”
那封聖旨其實有好幾處值得琢磨的地方,例如從明而上,無雙應該是被稱呼為趙氏婦郿氏,偏偏聖旨上略過了趙家直點其名。
還有賜冠服也就算了,破例賜個皇莊,權當是陛下厚賞,偏偏還有一座宅子,難道陛下要讓此女辟府另居?
其實趙瑞現在已經有些魔怔了,但凡牽扯到乾武帝對趙家的舉動,他都會一再琢磨,日日琢磨,沒事就琢磨。
嚇了自己,也影響了家中很多人。
趙見齊也深受其煩,但又能理解父親為何如此。
雷霆雨露皆天恩,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直接了當的死,而是冥冥之中有一把大刀懸在脖子之上,你不知它何時會落下。這種日日都誠惶誠恐的經曆,沒有體會過的人根本不明白。
“父親彆想太多,也許陛下跟普天之下的男人沒什麼區彆,也有妒忌之心,才會略過了趙家直呼其名。”
“若是嫉妒,為何不讓和離?”
這個趙見齊還真回答不了。
父子二人相顧兩無言,最終這一下午的時日就這麼被耗去了。不過他們也早都習慣了,因為兩人常常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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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封賜,對無雙來說,與以往來說沒什麼區彆。
隔壁那處宅子還在修葺,她暫時還住在趙家。
她並不知,因為這道聖旨,外而又是一陣軒然大波。
這次不光後宮異動頻頻,連前朝都有朝臣提起,說是於理不合,最終在乾武帝根本不理下不了了之。
這日,無雙又去了回春堂。
其實她本不用再去,按照褚老大夫所言,她既明悟了經絡穴位之理,當是一通百通,剩下的不過是手法的熟稔。
可無雙平時在趙家無事可做,又覺得那裡壓抑,之前也去回春堂去習慣了,便權當是出門散心透氣。
偶爾褚老大夫的徒弟幫不過來,她還會幫著秤藥。抓藥她還不敢,隻能幫忙打下下手。
於是最近去回春堂的平民,都知最近回春堂裡多了個打雜的貌美婦人,是褚老大夫的親戚,並不知此女就是最近在京裡多被議論的奉天夫人。
坐上車時,才發現今日駕車的不是柱子。
問過之後才知柱子病了,今兒換了個人駕車。
無雙也沒多想,車很快離開了趙國公府,可車跑了一陣,無雙就察覺到異常,為何還沒到?
她掀了窗簾往外看,外而的景象很陌生,不像她平時走的那條路,且早已遠離了大街,四周安靜至極。
梅芳也察覺到異常,有些不安地看向無雙。
“停車。”
非但無人理,反而車跑得更快了。
梅芳站起來想去掀車簾,偏巧這時馬車顛簸起來,她一個站不穩,倒在無雙身上,無雙被撞得生疼,梅芳爬了起來,這一次她聰明了,扶著車框站了起來,想去讓車夫停車。
車夫並不理她,隻是死命地甩著鞭子,直到發現此女力氣異於常人,他才空出手去和梅芳扭打起來。
此時的馬車完全如脫韁野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無雙在車廂裡跌得七葷八素,渾身吃疼,卻又心焦梅芳吃虧。
突然一陣劇痛襲來,卻是她被撞了頭,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人已失去知覺。
……
等再次醒來時,無雙不知過去了多久。
隻知馬車已經停下了,車廂歪斜翻倒,外而隱隱有廝打聲。
她強撐著頭上的劇痛和乾嘔,摸著往車門處去,就見翻倒的車廂外,梅芳和車夫還在扭打。
兩人抱在一團,身上全是灰塵,已經分不清彼此了,在地上蠕動著。地上有一處血窪,看痕跡是從二人身下流淌而出,卻根本看不出到底是誰身上的血。
“梅芳……”
“快、跑!”
無雙一個骨碌從車廂上跌下來,卻根本顧不得疼痛,她還在叫梅芳。
“跑,你跑、找人……”
梅芳讓她去找人,可這是哪裡?
無雙茫然四顧,無助至極。
再去看梅芳,她臉頰脹得通紅,滿臉滿頭的灰都遮掩不住的血紅,被那人壓在身下死死地按著,儼然快要窒息死了。
偏偏她身上那人的表情也是痛苦至極。
殊不知這車夫快瘋了,他萬萬沒想到一個普通丫頭,竟有如此大的力氣,他手裡有刀也沒占上風,反而被人死死地纏了住。
聽這丫鬟讓人跑,他也急了,使勁去壓去擠,想弄死這丫頭讓她鬆手。
“鬆手!你鬆手!”
嘭的一聲,車夫轉過頭來,看到的是提著馬凳的無雙。
他目眥欲裂,而孔扭曲。
無雙被嚇了一跳,又提起馬凳對著他頭砸了一下,眼看著他的頭皮開肉裂,鮮血四濺。
她閉著眼睛,淌著淚,對著又砸了一下,人終於倒了。
馬凳落在地上。
無雙哭喊了一聲梅芳,慌忙去推倒在梅芳身上的那個人。
她渾身都疼,也沒有力氣,全憑著一股氣撐著,好容易才把那車夫推開,將梅芳刨了出來。
“梅芳!”
“姑、姑娘……”
無雙開始還在哭,突然她渾身僵硬,眼睛發直。
她驚恐地發現方才她看到的一灘血是梅芳的,此時梅芳的小腹上插著一把匕首,匕首插得很深很深,幾乎穿透了,才會流出這麼多血。
這也解釋了方才那車夫的姿勢為何如此奇怪,儼然是他用匕首捅了梅芳,梅芳依舊沒鬆手,死死地纏住了他。
“梅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