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久了,郿無暇覺得這日子也沒什麼不好。
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後,除了朝政,除了有數的幾件事,她可以說為所欲為。漸漸,她也就沉浸在這種高高在上中。
侄兒強搶了民女,沒什麼大不了,大哥貪墨了賑災的銀兩,也沒什麼大不了。權勢真是個好東西,讓人可以為所欲為。
她沒有兒子,她覺得這種榮華富貴應該長長久久留存在郿家才好,若乾年後,她是郿家當之無愧的老祖宗,郿家所有人都該銘記是她給郿家帶來這至高無上的權勢。
郿無暇將皇帝叫了來,皇帝也十六了,該是大婚的時候。
“……郿芳姿容出色,端莊大方,當為皇後。皇帝你覺得呢?”
“母後覺得好,那就是好的。”
郿無暇露出滿意的笑,讓皇帝走了。
此時她並不知道在前朝,郿家多年來仗著太後威勢橫行霸道,早已惹來了民憤,朝中彈劾大臣無數,卻因為司禮監長久以來的留中不發,瀕臨到了爆發邊緣。
紀頡親政的次日,內閣大臣彙總了郿家罪行,大小四十餘條。紀頡下命抄家徹查,一時間京中之人俱是拍手稱快,直到郿家被抄了家,所有人都被下獄認了罪,郿無暇才知道這件事。
她震怒,讓人去請皇帝來。
皇帝確實來了,卻帶著一碗藥。
“父皇臨終之前,給朕留了道遺詔,讓朕親政後就廢了你。父皇一世英名,又將皇位傳給了我,我實在不忍他老人家仙逝多年還被人詬病,這一切起於朕,終於朕,就當是朕對父皇儘的最後一片孝心。”
郿無暇見皇帝背著手,一派斯文儒雅的模樣。
她不想喝那藥,卻被人狠狠地按在地上,捏著嘴灌了進去。裝飾華麗的鳳冠落於地上,沒發出任何聲響。
她瞪著眼,狠狠地瞪著對方。
“你這個畜生,你弑母!”
紀頡半彎下腰,看著她嘴角控製不住往外流著水。
“你可不是朕的母,朕的親生母親在端王府,如今朕隻能叫她叔母。若論朕的母親,與父皇同葬在帝陵中那位才是,父皇隻承認她,朕也是。朕當年雖年紀小,但並不代表朕不知是你鳩占鵲巢。你放心,朕不會讓你死的,你會依舊當著你的太後,不過郿家打從今日起就沒了。”
……
皇帝已經走了。
郿無暇身體卻漸漸失去了知覺了。
她聽見有人走進來的動靜,旋即有人驚呼道:“太後,您怎麼了?”
……
承德十年,橫行一時的外戚郿國公府覆滅。
太後驚厥於慈寧宮中,後有太醫來診治,斷為風症。
帝顧念多年養育之恩,依舊將太後奉養於慈寧宮中,之後數年,帝空閒之餘不忘去慈寧宮侍奉湯藥,讓眾臣大讚陛下至孝也。
……
太後感覺自己快死了。
恍惚之間,她覺得這種場景極為熟悉,忽然她聞到一股彌久不散的黴味兒,隱隱還有一股尿騷味兒,睜眼看才發現自己隻是做了一場夢。
原來都是夢?
幸好是夢!
她感到一陣徹骨冰寒,回想起那個夢,回想起這一輩子,她這一輩子真是太不值了,爭了奪了搶了不服輸了,最終換來的是什麼?
什麼都沒有!
恍惚之間,她聽見有人在說話,似乎是她的兒子和兒媳婦。
“算了,你彆進去了,那麼晦氣的一個人,沒得沾你一身。我進去跟她說一句就罷,反正就算知道了她也起不了身。”
“親家外祖母病逝這是大事,光你一個婦道人家出麵總是不好,還是我進去說,自打父親去了後,我就再沒來過這裡,看著倒是陌生了不少……”
親家外祖母病逝了?
她娘,她娘死了?
怪不得,怪不得這麼久沒來看過她了。
一對中年男女相攜走了進來,他們並沒有看見下人,揚聲叫了一聲,才有個小丫頭匆匆跑了出來。
“老爺、太太。”
“怎麼沒在屋裡侍候著,到處亂跑?”
小丫頭有些委屈道:“這院裡就奴婢和黃婆子侍候,夫人總是失禁尿濕床鋪,奴婢是去洗尿臟的被褥了。”
婦人低聲道:“行了,你訓她做甚,快進去吧。”
二人進了屋裡,下意識就掩住了鼻子。
走到床前,才看到一個發色灰白枯瘦如柴的老嫗,雙目圓睜瞪著床頂,早已死去了多時。
“死了?真晦氣!”
“這可怎麼辦?”
“爹臨終前說過,不讓她入祖墳,若是郿家那邊不管不問,就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