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我扶過幸村精市,背過太宰治,扛過陀思妥耶夫斯基,抱過江戶川亂步……唯獨我自己從來沒被人抱起過。
在海邊小屋的時候,我也幻想過大英雄歐爾麥特會從天而降,將我抱起,再說一句他的經典名言,“沒事了,要問為什麼?因為我來了”。
可惜光並不能照進這世上所有的陰暗之地,直到歐爾麥特無奈退役,我都沒有見過他一麵。
現在是我第一次從空中摔下被人接住,又被公主抱,兩者合二為一,我有點……開心。
年輕時候的遺憾和虛榮心意外地被一並滿足了。
但我隨即意識到這樣不好,中原中也的身高比我還矮上七公分,卻還要辛苦地抱著我。
這點高度我明明是可以自己站穩的。
“中原君,謝謝你,請放我下來吧。”
上次是他在海盜餐廳接住了我的餐盤,這次又從高空中接住了我。總是在麻煩他。
中原中也“嗯”了一聲之後,對於接住的是我好像並不驚訝,他邊把我放下邊說:“我路過這裡,看到你從上麵——你受傷了!”
我低頭看到他的半個手掌都沾染了血跡,因為他剛才托住了我的後背,而果戈裡的那一刀,插得不算輕。
“我沒事,磕到了一點皮肉。”
我擺了擺手,抬頭往上看,剛才我站立的地方幾乎已經被爆豪轟成了一片廢墟。
滾滾的灰塵中,清溪可辨兩個正在打鬥的身影。
沒有“人質”,英雄與罪犯彼此之間都輕鬆起來,變成最純粹的方式。
果戈裡並不擅長近身攻擊,但他非常狡猾,爆豪雖然年紀輕輕,但也不是個有勇無謀的英雄。
我的心情很矛盾。
假如果戈裡被抓住,那他也許會因為覺得有趣而供出我。對於這種A級罪犯所說的每一句話,警方都會認真排查,找到我的罪行,是早晚的事。
假如果戈裡沒被抓住,那他也許會因為覺得有趣而繼續纏著我,將我平靜的生活攪得雞犬不寧。
世間的幸福有千千萬萬種,不幸卻往往隻有一種——那就是被打破了原本維持的社會關係。
人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但人卻不能獨立存在於世。必然會和父母、伴侶、子女、朋友,甚至鄰居、同事各類的角色建立起各種關係。
這些關係最終連成了一張緊密的關係網,
一旦任何一種親密的關係遭到破壞,原本的狀態就很難維持下去了。
我既不希望他被抓住,也不希望他逃脫,我希望他原地去世。
但是英雄是不會殺死罪犯的,他們隻會一次又一次地逮捕他們。
轟隆。
一聲巨響。
整麵牆都塌了。
我看到果戈裡從裡麵飛出,不知從何處他又披上了一件紅色的鬥篷。
中原中也突然變了臉色,罵道:“是那家夥——”
那家夥。
不算友好的稱呼。說起來,港口黑手黨肯定對在橫濱造過次的天人五衰深惡痛絕。
某種層麵上來說,港黑比英雄更執著,因為他們不為正義而戰,而是為了維持當前的局麵,所以對於入侵的外敵會不顧一切的進行消殺。
果戈裡的鬥篷倏地拉開,延伸數十米之外。他朝爆豪扮了個鬼臉,然後嬉笑著借力於鬥篷從空中迅速劃過,幾乎快成了一道猩紅的閃電。
爆豪在他的身後狂轟濫炸,火光四濺。
果戈裡在路過我的上空時,朝我微微一笑,做了一個口型。
這個口型,是一種帶有威脅的暗示。
【help me~】
——否則,後果自負。
我猜他的後半句話是這個。
“喂,你沒事吧!”
我並沒有倒在冰冷的地麵上,而是被中原中也扶住了。
——他原本已經準備去追果戈裡了,但是我在那個瞬間倒向了地麵。
他已經知道我受傷了,但我不知道,他是去追果戈裡,還是會救我。
果戈裡根本沒有給我選擇的餘地,他的匕首上,塗了麻醉劑或是藥水。
……果然,如花丸外婆所說的那樣,中原中也是個熱心的青年。
在殺敵和救人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我還好。”我搖了搖頭,想要自己站直,“你不用擔心。”
我覺得有點可悲,即使擁有強大的破壞力,我依然被果戈裡當成一個猴子耍。
“好什麼好?你已經在晃了!”中原中也的語氣突然變得有點凶,他扶住我肩膀的手也稍稍用了力,而在我們談話之間,果戈裡和爆豪已經一逃一追的跑遠了。
“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誒,不用——”
中原中也不顧我的反對,抱起了我。
又是公主抱!我老臉都要紅了。
後麵追過來一群警察,為首的中年警察說:“等等,她是目擊證人,還需要做筆錄。”。
中原中也扭頭問道:“你們眼睛瞎了嗎?看不到人受傷了嗎?”
“我們馬上就聯係救護車——”
“嗤。”中原中也嘴角扯出一抹譏諷的笑容,然後他的腳步頓了一下,我看到從他腳下的平地伸展出一道裂紋,迅速往後蔓延出無數道裂紋。
他抱著我繼續往前走去,靠在他的懷裡,我看到後方的路麵全部塌陷了。警察們受到震蕩,又被碎石絆住了腳,東倒西歪地躺了一地。
“不好意思了,你們慢慢聯係去吧。”
*
我是第一次坐中原中也的車,他開得非常快,但他在上車前替我係好了安全帶。
因為傷在背上,所以我的坐姿扭曲又古怪,我已經無暇顧及這些了。
我本來就容易暈車,隻有自己開車才不會暈車,加上果戈裡塗在匕首上的麻醉劑,我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手機在這時候響了,是亂步的郵件。
他發來了一張照片。
他站在桌子上,因為是仰視的角度,所以顯得他腿很長。
【清溪溪,我這樣看有沒有一米八(*ˉ︶ˉ*)】
我舉著手機打字回複他,車子一顛,手機差點砸在我的臉上。
中原中也騰出手扯了一個靠枕扔給我:“彆玩手機了,坐好!”
“好!”
我總算是把回複發給了亂步。
【有一米九!】
藥效持續發作,我的意識逐漸模糊,胸口也泛著惡心。
車子一個急刹車,我偏過頭去,沒忍住,全部吐在了中原中也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