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坐回到了窗邊。隻是這次兩人之間的關係卻變了個味道。
顧權,“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
喻錚猶豫了一會開口問道,“顧權,你知道你顧家那兩個哥哥和你母親為什麼容不下你嗎?”
“嫌棄我又土又蠢笨吧!”
“不是。”
“那是為什麼?”顧權沒明白。
喻錚單刀直入,“因為你不是顧夫人的孩子。”
“什麼?”顧權一驚,直接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喻錚,你彆胡說!”
他怎麼可能不是顧夫人的孩子?就顧家那種人家,見利忘義又貪圖虛名。若他真的和顧家沒有血緣關係,甭說彆的,就單看顧父是絕對不會讓自己進家門的。
喻錚到底在說什麼?他瘋了嗎?
然而喻錚卻打開手機,給顧權聽了一段錄音。說話的人嗓子暗啞,可背景音卻是一片清脆的百鳥爭鳴。
“嘖,那顧三就是個傻子,親爹是個勢利眼,可親媽怎麼能一點都不疼兒子?偏他還好折騰。你倒是個聰明人。”
“咱們這一路的,左右爭不過上麵的大山,不如就踏踏實實慫著當個紈絝,有錢花點錢,過得痛快點比什麼不強呢?你看這雀兒,哄得爺們我高興,也能得幾天安生日子過。”
“誰?這說話的是誰?”抓住喻錚的衣角,顧權湊近了恨不得鑽進手機裡直接質問。
這人話說的含糊,可意思真切無比。親媽,親媽,在那人眼裡,顧夫人竟然不是自己的親媽嗎?
顧權把錄音翻來覆去聽了好幾遍,每一個字都掰開揉碎了,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喻錚拉住他,試圖讓他冷靜,同時解釋了一番。
“我那天去找時家二少買鳥,原本是開著錄音想要錄他說的訓鳥的技巧。可後麵他說高興了就扯了幾句彆的。正好說道你們顧家,我覺得奇怪,就多打聽了一嘴。”
“可,可他沒有證據!”
“我知道,所以後來我又從側麵和彆人打聽了細節。”看著顧權,喻錚眼裡露出些許憐憫。
“給我刺青的是陸家那個不著調的陸銘養的小情兒。聊天的時候提到這個事兒,他說當初司煬找到我的時候十分慎重,同時做了父子和母子的親子關係鑒定。可你被送回顧家之前,卻隻做了父子的親子關係鑒定。而且足足換了五個醫院,做了七次親子鑒定。顧夫人這才勉強同意你認祖歸宗。”
顧權已經完全懵住了,“那你的意思是,她不是我媽。那我媽呢?我親媽又是誰?”
喻錚搖頭,“多半已經不在了。”
“顧家人最在乎的就是臉麵,當初接納你,是顧老爺子說顧家不能有流落在外的種。你父親能做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兒,就必須把你接回顧家。”
“可後來,顧老爺子去世。顧家生意出現問題,是靠著顧夫人的娘家才起死回生。湊巧那時候你就丟了。”
“所以,在你被拐走後他們都沒有真心實意的找過你,不夠月餘就放棄了。任由警察當成懸案。我聽完這些之後就想,但凡你親生母親那時候還在,她怎麼舍得這麼輕而易舉的放棄你?”
“那她現在呢?”
“去母留子,一個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門關。”
“不,不會的,這是人命。”顧權臉色慘白。喻錚說的這些就像是夢話,什麼豪門恩怨的狗血電視劇都不敢這麼寫。可喻錚卻輕描淡寫的打破了他最後的奢望。
“不會?那難產是意外,你被人拐賣是意外,現在回到顧家備受屈辱也是意外嗎?”
“我不相信,他們都沒對你說實話!”
“冷靜點顧權。我隻問你,你的父親,你以為的母親,你的大哥和二哥,他們誰也不愛你,你就真的沒有想過為什麼嗎?”
“都是一家子的血脈相連,為什麼隻有你不被期待?”
“你那個二哥,表麵在顧氏上班,實際上根本就是不學無術。連這樣的玩意兒,你那個名義上的母親都護在手心裡當個寶。你為什麼不行?”
“……”一針見血,顧權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可喻錚後麵的話,卻更狠,直接捅得顧權一顆支離破碎的心臟,再度鮮血淋漓。
“顧權,你回家的那天有人歡迎你嗎?”
“有人哭著抱住你說終於回來了嗎?”
“有人徹夜守在你身邊,怕再次失去你嗎?”
“有人……”
“夠了!”心裡的傷口被徹底撕開,顧權失控狠狠推開喻錚,仿佛心存報複一般反問喻錚,“我是沒有,那你有嗎?你他媽不過也是司煬養的金絲雀罷了!”
話剛出口,顧權就自覺失言,他捂住嘴,臉上的紅暈褪得一乾二淨。
然後他就看見喻錚緩緩挑起唇角,用非常自然且平靜的語調說著一個事實,“你說的沒錯,我也一樣沒有啊!”
“不是,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顧權想要解釋,卻意外發現喻錚右邊褲腿上仿佛有血跡。
“你的腿怎麼了?”顧權走過去掀開喻錚的褲腿,上麵橫七豎八的足有七八道傷痕。其中最靠前的三道傷口很深,方才這麼一摔已經裂開,鮮血一絲絲的滲了出來。
顧權看著這樣子不像摔倒會留下的痕跡,下意識就以為是司煬對他做了什麼。
“我去找他說理!”顧權腦子一熱,起身就要去找司煬理論。他認得出來,喻錚腿上的是刀傷。這才回來大半個月,司煬都能這麼虐待他了,要是在過一陣子,豈不是會要了喻錚的命?
一時間,顧權分不清自己是為了喻錚生氣,還是再替自己鳴不平。
而喻錚卻抓住他的手,搖了搖頭,“不是他,是我自己。”
“為什麼?”喻錚說什麼都不讓他走,顧權沒轍,也隻能掏出藥膏慌手慌腳的給喻錚上藥,可顫抖的手卻連藥的蓋子都打不開。
“彆費事兒了,一會就好。”喻錚按住了他。隨便拿了點紗布纏在了傷口上,然後答非所問道,“轉身,我要換件衣服。”
他脫下了身上這身,換了另外一套深色的,然後轉頭就把染了血的褲腳剪了放進金絲雀的籠子裡給它墊窩。
“你到底怎麼了?”顧權根本不明白。
喻錚是什麼人?村子裡天塌下來他都能咬牙挺過去的人。那時候每一天都過得像是地獄,喻錚都忍過來了,還能想法子護著他。可現在怎麼就要到了自殘的地步。
“我從被帶回喻家起就沒有出過門,直到一周前司煬親自帶我出去一趟。”喻錚看著他,眼裡終於有了悲色。
“去了哪裡?”
“秋露公墓,我是那天才知道我父母已經去世的。”
“!!!”顧權不敢置信。
喻錚又補了一句,“司煬在我父母墓前告訴我,我被拐走是他故意而為。”
“在那天之前,我一直以為司煬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即便他找回我後從不回家。然後我明白了,他並不是真的想叫我回來。而是他要拘著我,才能名正言順的擁有喻家。”
“顧權,我和你,從來都是一樣的。”
顧權後退一步,看著麵前分明悲痛到了極點卻連哭都不能的竹馬情緒終於徹底失控。他捂住臉,頹然蹲在了地上。
而喻錚卻遞給他一包紙巾,然後就借口出門讓女傭拿點點心,把空間留給他。
“隻留顧家的小少爺在樓上合適嗎?”門外,女傭三步一回頭的跟在喻錚身後。
“沒事兒。”喻錚的聲音尤帶著笑,“你們都不知道顧權口味,我去給他選。”